公仲嫵抿了抿唇:“想是想,可又有些怕。”
“怕什麼?”
“娘親說過,小姑娘與男兒郎不同,與已婚婦人也不同,輕易出門會遭人恥笑不端莊。”公仲嫵道。
歲行雲嗤之以鼻,卻也不好交淺言深,隻能無語笑笑。
一路無話地行到院中,遠遠就見公仲茂正在天井處。那裡有個將近與他齊高的石缸前,他正踮著腳看缸中浮蓮下的彩尾魚。
“聽說他昨日手上受傷了?”歲行雲問公仲嫵。
公仲嫵忙道:“他不懂事,稀裡糊塗就去碰了那刀,我代他……”
“無妨的,”歲行雲語帶寬慰地笑笑,“沒那麼多忌諱。”
想是公仲嫵昨日因此對小家夥說了重話教訓,難怪小家夥要與她斷絕姐弟關係呢。
為公仲茂撐傘的侍女瞧見歲行雲進來了,便低聲提醒他。
小家夥回頭一看是歲行雲,立刻拔腿就跑。
飄了一早上細雨,地上的雕花石板被浸潤得有些滑溜,他衝了沒幾步就踉蹌打跌,眼看就要正麵撲地。
歲行雲眼疾身快,平地一個掠身,撲過去以單臂撈住他的腹肚處,穩穩摟進懷裡。
兩姐弟連同侍女看她的眼神全都發直,半晌沒人說話。
“怎麼見我就跑?”歲行雲笑笑,抱著他踏進廊下。
公仲茂這才緩過神,眼裡撲閃著亮晶晶的小星星:“你與無咎,誰更厲害?”
他這年歲的孩子大都慕強。歲行雲方才驚人迅捷的身手足以讓他心生親近,此時說氣話來語氣都熱絡熟稔了。
歲行雲並未見識過無咎的身手,無從回答小孩兒這個問題,隻能笑:“沒同他打過。”
她將公仲茂放下地站好,小孩兒立刻揪住她的衣擺:“你低下頭,我與你說個悄悄話。”
歲行雲疑惑挑眉,依言彎腰,低頭將耳朵湊過去。
“莫告訴彆人我昨日哭過,求求你了。”他壓著嗓子,說話時還賊眼溜溜四下看看。
小兄弟,你昨日哭得兩眼通紅,是個人都看得出你哭過,還用得著我說?
歲行雲忍笑,點頭:“好。我給你帶了綠豆桂花糕,還是熱的。要吃麼?”
“好哇!”
公仲茂正是個半大不小的年歲,大人隨意拋個新話題,他立刻就被牽著鼻子走。
於是兩姐弟與歲行雲一道進了客院的廳中,圍坐在八仙桌旁喝茶吃糕點。
公仲茂手上的傷口細細淺淺,倒無大礙。不過畢竟是宜陽君的幼子,一向養得嬌貴,今日依舊被鄭重其事地塗了藥膏。
“幸虧左手沒有藥膏,我不愛讓人喂的。”公仲茂笑嘻嘻地拿起一塊綠豆桂花糕,滿臉寫著慶幸。
公仲嫵看看沒心沒肺吃糕點的弟弟,對歲行雲歉意抿笑:“他也不知怎想的,趁誰都沒留意,竟偷偷往那刀刃上摸了一把。”
她與歲行雲不相熟,加之昨日又撞見李恪昭與歲行雲親昵,多少有幾分尷尬。還好有自家弟弟這個由頭能說兩句,否則隻能大眼瞪小眼了。
歲行雲聽樂了,伸出手指在公仲茂軟乎乎的下頜肉上輕撓:“你怎麼回事?若是瞧著新鮮,隻摸摸刀鞘不行麼?”
公仲茂咽下口中的點心,扁扁嘴答道:“無咎說,那刀很鋒利。”
“都告訴你很鋒利了,你還去碰刀刃?想什麼呢。”歲行雲哭笑不得,難以理解這小孩兒的想法。
“我疑心無咎是唬人的,就試了試,”他喪氣地看了看還塗著藥膏的右手,“果然很鋒利。”
歲行雲笑到拍桌。這小孩兒可真有意思。
*****
吃喝閒聊一番後,歲行雲與公仲茂說好,若明日天氣放晴,便領他與姐姐在屏城逛逛。
小孩兒心滿意足地與她拉了勾,便又跑去看魚去了。
公仲嫵送歲行雲出客院,走到廊儘頭時,屏退侍女,單獨與歲行雲麵向而立。
她低頭看著鞋尖上綴著的小珍珠,囁嚅道:“你,不問我為何來的嗎?”
“不是陪你弟弟麼?”歲行雲淡淡挑眉,聽出點不對。
她搖搖頭,片刻後卻又點頭,最終什麼也沒說。
見她欲言又止,歲行雲倒也不問,笑笑辭禮後便回了主院。
在歲行雲的觀念中,無論親人還是朋友,正常往來是不必刻意避諱男女的。所以她之前並覺公仲嫵到屏城來做客是件多奇怪的事。
可經過公仲嫵那古怪一問再欲言又止後,她再大而化之也能明白是與李恪昭有關了。
*****
李恪昭在屏城主政已一年有餘,許多舉措都是毫無先例的開創之舉。摸著石頭過河難免有對有錯,隻能在一次次或成或敗中總結經驗教訓,慢慢去蕪存菁。
雖時不時出些偏差錯漏,但他總能及時察覺問題,並快速找到症結所在去修正,因此屏城民生局麵總體是蓬勃大好。
他年歲尚輕,又是首次主政一方,能做到這般地步已是出類拔萃。再加上年初收複積玉鎮之功,他在歸縉不到兩年內就做到了“文治武功皆有建樹”。
如此這般,他雖人不在王都,在朝中聲望卻水漲船高。
隨著太子病情日漸加重,繼任儲君之位的爭奪已成暗流湧動之勢。
縉王後宮龐大,子嗣卻並不昌盛。如今已成年的諸位公子中,能擔事的無非就三公子李恪彰、五公子李恪揚,以及六公子李恪昭。
三公子、五公子的舅族立場偏向都很明確,但李恪昭的舅父,宜陽君公仲廉卻始終不置一詞,這使本就不太受縉王偏愛的李恪昭愈發勢單力薄,又少了幾分勝算。
公仲嫵的到來,會是因為這個緣故麼?歲行雲揉著額角,極力平複著心頭翻湧的異樣滋味。
公仲嫵長相貞靜甜美,性子綿軟懵懂,言行教養也得體。這樣的小姑娘雖很難成為歲行雲交心的朋友,但也絕不會輕易惹她反感,和氣相處是毫無問題的。
前提是兩人中間不會有牽扯歲行雲底線之事。
之前歲行雲忙了幾個月,白日裡在府中的時候很少,已許久未同李恪昭一道用午飯。
今日難得她留在家中閒散休息,李恪昭自是早早就回來了。
進了飯廳,見歲行雲托腮望著自己恍神,李恪昭眉心微蹙。
“怎麼了?”
待他落座後,歲行雲懶聲笑笑:“我在想,不知公子今後會坐擁多少如花美眷。”
李恪昭先是愣怔,旋即恍然大悟:“去客院了?”
“我猜對了?”歲行雲輕夾眼尾,衝他飛了個眼兒。
李恪昭還她一對沒好氣的冰冷大白眼:“對個鬼。當我和你一樣?”
他又不喜歡嬌軟甜的嚶嚶嚶。
作者有話要說: 李恪昭:我又不喜歡嬌軟甜的嚶嚶嚶
歲行雲:因為你自己就是?
李恪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