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輩子的歲行雲都願以誠待人,可一旦被辜負,她是絕不會再給對方第二次機會的。
衛兵殷勤詢問:“今次主持募兵事宜的是衛朔望將軍。衛將軍方才說,他並不打算收下此人,都司可要我遞話給衛將軍,對她關照一二?”
“不必,衛將軍行事自有章法,”歲行雲風輕雲淡地笑笑,對衛兵頷首道,“你忙去吧。”
容茵做過什麼,除了歲行雲外,整個屏城也就是衛令悅最清楚。看來衛令悅早就對衛朔望提過?
歲行雲唇畔笑意漸深,心道,這對夫婦怕不是假戲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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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葉冉簡單回稟了團山屯軍目前存在的問題,及粗略的應對之法後,歲行雲無事一身輕,便領著公仲家兩姐弟上街玩兒去了。
原本說好是要去南市聽書,可公仲茂這小蘿卜糕沿路見著什麼新鮮,是個賣吃食的攤子就要眼巴巴湊上去,公仲嫵根本彈壓不住。
其實公仲茂貴為宜陽君之子,什麼好東西沒吃過?隻是以往在宜陽養得嬌貴,從無機會涉足熱鬨市井,便起了人來瘋。
小孩子天性好奇心重,難得沒有父母兄長在旁約束,姐姐又是個溫柔綿軟的紙老虎,他自是歡騰得像老鼠掉進油罐子。
歲行雲自己就是個貪吃嘴,這點上倒也與這小蘿卜糕很合得來。
於是公仲嫵半是頭疼半是好笑地跟著他倆,一路從長街頭吃到長街尾。
待到公仲茂已吃得小肚兒圓圓,天色已不早,歲行雲與公仲嫵一合計,就決定還是打道回府得了。
哪知公仲茂又瞧見個賣漿果小麵人的攤子,頓時眼睛瞪得溜溜圓:“六表嫂,我想……”
公仲嫵倒吸一口涼氣:“茂弟,你不能再想了。仔細撐破肚皮!”
歲行雲深以為然:“吃多了積食,你晚上要睡不著的。”
公仲茂怒目:“睡得著!若不給吃,我就要……我就要生氣了!”
“嗬,還挺橫。你就氣到頭發豎起來也不給買,”歲行雲乜他一眼,“小表妹,咱們走。”
說著就牽起公仲嫵的手,作勢要走。
公仲茂見她不吃這套,眼珠骨碌碌一轉,立刻換了副甜甜軟軟的嘴臉,撲上來巴住了歲行雲的腿。
“阿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呀!”
一邊奶聲奶氣輕嚷哀求,一邊還拿小胖臉在她身上蹭來磨去。
歲行雲最招架不住有人對她撒嬌,不多會兒就鐵石心腸化為繞指柔:“好好好。說好的,就一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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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仲茂吃得過飽,又難得走了許多路,很快便昏昏欲睡,是被歲行雲抱著回去的。
公仲嫵歉意地跟在旁,低聲道:“茂弟纏人,給阿嫂添麻煩了。”
“不麻煩。這小孩兒還挺好養,什麼都吃。”歲行雲笑道。
“他看著不大點兒,挺沉的,”公仲嫵不安地絞著衣角,眉心輕蹙,“若不,我來抱一段吧?”
歲行雲笑覷她纖細的胳膊:“還是我抱吧。”
早上出門時公仲嫵本是要帶侍女的,可歲行雲一向不喜被人前呼後擁,便叫她將侍女留在府中了。
公仲嫵弱質纖纖的,逛了大半天下來,此時已累得個粉頰緋紅,再抱著這沉甸甸的小蘿卜糕,隻怕走不了多遠就要手腳發軟。
公仲嫵沒再堅持,赧然抿唇跟著。
又走出一小段路後,她目光向下,再度小聲啟口:“阿嫂,你……你能不能與表兄說說,若我父親要他……要他……”
吞吞吐吐,麵紅耳赤,最終還是沒能將話說完整。
歲行雲小心地將公仲茂的腦袋挪到自己另一側肩膀,以便毫無阻礙地看清這姑娘的神情。
“眼下沒旁人,有什麼話你儘管直說,彆怕。”
溫和的鼓勵多少給了公仲嫵勇氣。
她抬起濕潤的烏眸,懇切看向歲行雲:“父親讓我過來,其實是想叫我、叫我與表兄熟稔親近一些的!”
對於公仲廉的這層意圖,李恪昭早就看穿,歲行雲自也明白。
但她並未貿然接話,隻是笑笑:“自家親人,熟稔親近些原是該的。”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公仲嫵連連搖頭,眼中浮起了淚,“父親是想讓我……與表兄結成親事。”
“你自己怎麼想?”歲行雲察言觀色,已大致能明白她是不願的,但還是謹慎確認一下。
公仲嫵輕咬下唇,重重搖頭,眼淚落了下來。
“你不願?能讓我知道緣由麼?”歲行雲騰出一手來替她擦了淚。
她立時垂下頭去,漲紅了臉,卻不肯說話。
歲行雲恍然大悟:“心中有人了?”
走了五六步後,公仲嫵才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明白了。”歲行雲笑著點點頭,卻也不說是否答應幫忙。
小姑娘等了半晌不得她回話,心中起急,猛地抬頭看向她:“阿嫂能、能幫我同表兄說說麼?若我父親提了,求他、求他不要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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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躺在被中,歲行雲笑出了聲。
黑暗中,昏昏欲睡的李恪昭被她突兀的笑聲惹得毛骨悚然。
“你是睡不著,還是睡著了發夢?”
歲行雲輕踹他一腳,樂不可支地滾進他懷中:“你可真慘,小表妹瞧不上你。”
“哦,多謝她。”李恪昭摟緊她,將臉埋在她鬢邊,倦聲嘟囔。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你舅父堅持要聯姻,你待如何?”歲行雲好奇地問。
雖對權利博弈中的許多事霧裡看花,但歲行雲至少懂得人情世故。
在過往許多年裡,真正出錢出人鼎力支持過李恪昭的,其實也就隻有他舅父公仲廉而已。
認真算來,如今李恪昭身邊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們,諸如衛朔望、司金枝、葉明秀等,以及當初為護他歸來而浴血身死的那些人,最初皆出自宜陽君府。
可以說,若無公仲廉護持,任李恪昭智計通天也未必能活著走到今日地步。
若公仲廉非得以聯姻關係鞏固甥舅間的利益同盟,李恪昭就算不接受,至少也不能讓公仲廉下不來台。
得不到他支持,至少不能樹他為敵,否則李恪昭的繼任儲君之路隻怕會平白多出很大阻力。
李恪昭道:“舅父護持之情,將來我自會回報。至於旁的事,我並未指望得他助力。”
“為何?若有他助力,你會容易許多。”歲行雲純是就事論事。
三公子、五公子都有舅家兩名立場的支持,如今李恪昭在繼任儲君之位上已顯勢單力薄。他就這麼有把握?
李恪昭在她耳邊蹭了蹭,沉沉低道:“衛朔望的恩師是誰,你還記得麼?”
歲行雲懵了片刻,倏地驚訝瞠目,張口結舌。
去年剛到屏城沒多久,李恪昭就告訴過她,衛朔望的啟蒙恩師,是王叔李晏清。
做為當今縉王的親弟弟,不到萬不得已,李晏清沒必要在繼任儲君之事上表明立場。
畢竟他姓李,不管最後是三公子、五公子還是李恪昭得登大位,李晏清王叔之位都巋然不動,是以無需提前站隊得罪人。
黑暗中,李恪昭緩聲道:“君父忌憚外戚已久,數十年來已陸續通過許多事在循序漸進削減外戚實權。真到關鍵時刻,誰家舅父說話的分量都不如王叔。雖他與我們兄弟哪個都不親近,但唯有我最清楚他期望什麼樣的新君。”
至於如何得知的,自然是通過當年還叫飛星的那個小眼線。
“所以,當年你將衛朔望送到他門下拜師受教時,已在為了今日布局了?”歲行雲嗓音有些顫抖。
“算是吧。”
那時李恪昭還小,倒未具體想到儲君之位這麼遠,主要是為防自己在縉王與外戚不動聲色的博弈中被輕易放棄。
“了解王叔觀人判事的準則,關鍵時刻能得他中立公允的評語,這在某種程度上足以影響君父的決定。”
也是運氣好,萬沒料到當年在李晏清那頭不動聲色下的功夫,如今會成李恪昭在儲位之爭中最可靠的助力。
歲行雲久久未再出言,李恪昭的睡意便漸漸卷土重來,氣息緩緩平穩。
在他將睡未睡之際,歲行雲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顫顫以指戳了戳他的肩。
“又怎麼了?”再度被迫清醒的李恪昭難受地哀嚎一聲,不知該捏碎她還是該親死她。
“最後一個問題,”歲行雲閉目,輕聲問,“若我沒算錯,那年你才……”
“十歲。唔,好像是早慧了些。”李恪昭嘀咕一聲,整張臉埋進她發中。
沉默良久後,歲行雲瞪著滿目漆黑,喃喃道:“李恪昭,你不是人。怕是千年狐狸成的精。”
三度被吵醒的李恪昭終於忍無可忍,一個翻身便與她成交疊之姿,被中的手也不安分,熟門熟路地遊走起來。
“你不是說……今日很乏了?”歲行雲艱難克製著顫音,“這是……做什麼?”
“采陰補陽。”李恪昭啞聲,笑中帶了點狠。
作者有話要說: 萬萬沒料到迎來了一個接連兩天都加班的周末,最近實在透支過度,爆更會來得晚一點,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