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要。”係統勸說。
同一個人在不同的空間相遇,會觸及到“時間悖論”,容易觸犯位麵規則。不過這個情況也不是絕對的,即便相遇,隻要不互相乾涉,不形成因果就好。她是以“夏妍”的身份來到這個位麵,而非“夏嫣”,究其根本,這其實是兩個人。
就好像鏡子裡和鏡子外,同一個靈魂,兩處輪廓,各有各的軌跡,有重合的部分,也有不交集的區域。
係統之所以一直勸阻,主要是擔心夏妍感情用事,過分參與“彆人”的人生。
夏妍“哼”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六點鐘下戲的時候,盛驍也沒回來,吃晚飯的時候,盛驍也沒在,直到拍夜戲的時候,才看到盛驍和齊維裔一起來這邊劇組。
這兩個人同時出現,不隻夏妍,連方行導演都一陣意外。
齊維裔和方導打了個招呼,就朝夏妍走過來,夏妍也連忙起身,不過她前腳一過去,盛驍就轉身走了。夏妍微微皺眉,在齊維裔麵前,到底沒有表現出不悅。
——有本事就永遠彆和我說話!
齊維裔是特意過來找夏妍的,他下半年談了一個代言,需要拍一支廣告,缺一個女主角。夏妍的氣質很符合不說,廠商那邊也很希望通過齊維裔這條關係找上夏妍,當然,報酬豐厚。
廣告播出的時候應該是《滿月王朝》開播不久,齊維裔和夏妍在劇中飾演情侶,CP自帶熱度,剛好可以炒一波。廠商看準商機,非常積極,生怕晚一步就簽不上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夏妍咖位水漲船高,早簽早賺。
齊維裔今天不忙,一會兒還要回去拍一場夜宴戲,隔著老遠都能聽見《滿月》劇組的絲竹管弦之聲。
夏妍狀若無意地問道:“你怎麼和盛驍一起回來了?”
齊維裔“咦”了一聲,“你不知道嗎?”
她應該知道什麼?夏妍看過來。
齊維裔知道盛驍和夏妍關係好得不能再好了,甚至同為男人,他也能隱隱感覺到盛驍那極力壓抑的占有欲。不過夏妍大大咧咧的,這方麵反而沒那麼敏感,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會兒見夏妍主動問,齊維裔略一尋思,便知道兩人之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盛驍來找我問演戲的事,”齊維裔笑了笑,“我也很意外,他拿著劇本來問我一些表演技巧,我問他怎麼想到來問我,問你不是更方便嗎?他就不說話了。”
齊維裔又不會故意為難盛驍,後輩都開口問了,他自然就細細講解。
夏妍越發不是滋味。
以前沒冷戰的時候,也沒見過他在演戲上下什麼心思,更彆提和她討論演技了。這人還真是說進步就進步,怎麼,他還想在演戲上壓她一籌不成?
那他想得可有點兒多!
見夏妍這一副好不酸爽的樣子,齊維裔就知道夏妍沒有看起來那麼淡定。今天的夏妍和平時不太一樣,就像剝掉了一層偽裝,有些鋒芒畢露,和平時在戲裡是一個狀態。
齊維裔倒是更習慣和這樣的夏妍相處,他會有一種平衡感,不用時刻端著自己前輩、影帝的架子,因為對麵是和自己同水平的,甚至比他還要自信的演員同行。
“其實盛驍挺不錯的,看得出他是真心想演好這部戲,人也聰明,雖然是新人,可問的問題都在點子上,有自己的思考。”
“那照你這麼說,以前他都在糊弄?”
他敢,方行第一個饒不了他。
“當然不是,你這是抬杠。”齊維裔無奈,“你知道他今天來找我,問我的第一句是什麼嗎?”
“他問我,怎麼才能算是一個好演員。”齊維裔沉聲道,“我算是被問倒了,上來就是一個學術性大課題,我怎麼答?”
夏妍有些好奇,“你怎麼說的?”
“我就反過來問他,為什麼想做一個好演員,他說……”
見夏妍側著身,一臉不在乎的樣子,頭卻微微傾斜,仔細地等著下半句,齊維裔輕笑,心裡也蒙上一陣說不清的可惜——可惜啊,難得遇上個知己,卻隻能是知己,紅顏已經是彆人的了。
齊維裔沉聲,“他說,因為他喜歡上一個好演員,他想自己配得上她。”
好演員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夏妍怔忪。
視線落在齊維裔臉上,又看向彆處,假裝沒看見對方眼中的興味和感慨——盛家的小少爺,在感情方麵,意外的純情,明明外表高傲冷漠,做起事來卻非常走心。
因為喜歡的人是演員,所以哪怕不是那麼喜歡,他也想知道,她那樣喜歡的工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解這件事的魅力,就像是去了解她。隻有有過經曆的人知道,這個過程,仿佛和心上人共用一個馬克杯般,有一種偷來的甜蜜。
這樣的喜歡,實在讓人吃不消,扛不住,至少齊維裔自認自己年輕的時候,若是看上了哪個姑娘,第一部就是送花送禮物,追人表白求交往。
盛驍這樣小心翼翼,並不像是那張三分鐘熱度的戀愛,顯然把這當成是一份認真對待的感情。
愛是克製,所以壓抑著心火,不急不躁,徐徐圖之。
齊維裔隻聊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夏妍則繼續拍戲,拍到了大概九點半的時候,夏妍下戲。劇組並未收工,方導卯足了勁兒趕進度,要在下周之前把片子拍完,放了夏妍,又拍起了林泰的場次。
夏妍在片場掃了一圈,注意到盛驍又不在。
這一回她沒再繞彎子,逮住林泰問:“盛驍呢?”
林泰左右看看,“他剛才說熱,可能出去吹風了吧。”
其實晚上的溫度還可以,夏妍甚至都披上了外套,但是燈光附近確實熱,烤得演員十分鐘就得補一次妝。
夏妍好奇地到附近轉了一圈,最後在河邊的一顆樹下找到人。這人也真會找地方,又背風又背光,不仔細看找不到,但是又並不遠,還能聽見劇組的動靜。
左邊人聲鼎沸,右邊小河淌水,一半人間,一半自然。
盛驍靠坐在樹邊的花壇下,夏妍走過去,他居然也沒什麼反應。
夏妍以為他還在賭氣。
“盛……”然而才喊了一聲,夏妍就察覺到不對,盛驍再怎麼生氣,獨處的時候也不至於一個眼神都不給她。
夏妍快步上前,對著那人額頭一摸,感受到一股不正常的熱度,“怎麼這麼熱,發燒了?”
夏妍正要叫人,突然被某人捂住嘴巴,一個轉身按了過去。夏妍隻感覺一股灼熱的鼻息逼近臉頰,連嘴唇都能感覺到那人掌心的熱度。
盛驍將人困在樹乾與自身之間,他身體熱得發燙,靠過來的時候像帶著一顆行星的能量,夏妍下意識地貼緊樹乾。
這特麼發燒了還能有這身手!
臭弟弟,上次借酒行凶,這次借病裝瘋,演技這麼好,還請教個P!
夏妍有些惱怒,壓低聲音斥責:“盛驍,放手。”
“不放。”盛驍的聲音有些沙啞,悶悶的,和平日裡判若兩人。
說不上為什麼,夏妍並不害怕,也許是對自己的自保能力有信心,又或許是根本不相信盛驍會怎樣。但是兩人現在實在有些……劇組的人就在不遠的地方,要是有人來找他們,解釋不清。
身體的溫度隔著衣料透過來,夏妍忙猜這人至少燒了有三十八度以上,生病總不是作假的,她現在有些不確定這人是真燒糊塗了還是醒著。
“盛驍,”夏妍索性攤牌,“我們好好談談。我有喜歡的人。”
“是誰?”盛驍眸子一暗,“齊維裔?”
“……當然不是。”夏妍白了一眼。
她對師生戀沒有任何興趣,謝謝。
“是你不認識的人,他在我心裡,很多很多年了,我的命是他救的,他也是我的精神支柱。”
夏妍這個人,是因為他的一句話,才能“好好的”活下來,若非他的勸說,被從江裡撈起來的也隻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盛驍卻偏執起來,“那你繼續把他當成精神支柱,我不在乎。”
盛驍聽懂了,那個人多半已經不在世上,又或者夏妍和那人之間根本沒可能,不管怎麼說,他們沒在一起——在盛驍這,四舍五入,這個人就約等於不存在。
所以這個理由不足以勸他死心,她小瞧了他的韌性。
夏妍失笑,“你說什麼呢?你沒聽懂嗎?我心裡有彆人,你也不在乎?”她認識的小王子可不是會因為愛情變得卑微的人。
“我在乎,”盛驍逼近,壓著聲音道,“所以我要把他趕走。”
——從你心裡。
一直以來在心裡縈繞不去的念頭漸漸清晰,在被漠視的那一刻,那股念頭更是噴薄欲出,盛驍說完,退後幾分,兩人之間終於擠進了一絲夏夜的清涼空氣。
“夏妍,你看著我。”夜色下,盛驍一雙黑眸卻比星子還明亮,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什麼也不用做,不用改變,不用勉強自己接受,你隻要一直像現在這樣看著我就夠了。”
不要逃離他,不要躲避他。
她要什麼,他都給她,給不起的他就去找,甚至她如果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那他去猜,去想,去幫她探索……他願意去這麼做。他要作她心上的一點星火,時間終會讓他燎原整顆心臟,燒光那個讓他嫉妒得發狂的影子。
他不卑微,但他也不能輸得不明不白。
有那麼一瞬間想,夏妍被盛驍眼中的星火灼傷了視線,他嗓音因為生病而有些沙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記憶已經模糊,竟和那個曾經鼓勵過自己的聲音有些相像。
說不動容是假的。
大叔是她心中的一個符號,更多的時候,她隻是將救命恩人當成一個精神寄托,可是一個連樣子都沒見過的人,要說是愛情也離譜。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走不出童年的陰影,也沒辦法毫無保留的愛彆人,隻能躲在那個記憶中的大叔影子後,委婉地拒絕他人。
現在,有人不管不顧地要闖進來,強硬又偏執,哪怕受傷也在所不惜,夏妍有點棘手,大叔的影子要擋不住了。她有點膽怯,有點煩惱,卻又壓抑不住心中那微妙的……躍躍欲試。
半晌,她嘀咕道:“可我比你大呢。”
盛驍一皺眉,給了她一個有點氣人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怎麼連這樣的理由都想得出來?
夏妍被瞪得沒脾氣。
男人,嗬,被感情衝昏了頭的時候總是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完全沒想過作為年齡大的一方,她會承受什麼,三歲也是大,大就是大。男人本來就晚熟,她有些擔憂也正常啊!
雖說他們兩個外表上的確沒什麼差彆,但是兩輩子加起來,夏妍總是在心理上覺得自己占了優勢,加上她從來沒考慮過年下,這會兒自顧自地絞著手指彆扭起來。
盛驍卻突然說道:“男人的成熟不在於年齡,當然也不在於金錢權勢,而在於是否有責任,擔當,像一棵樹,一座橋,一堵牆,一座山。對嗎?”
夏妍一怔,許是沒想到盛驍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一段話劇選段一樣的台詞。
但是這個觀點她是認可的,於是夏妍點了點頭。
盛驍唇角微微揚起,“那你可要看好了。”
他會成為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