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坑村離朝平縣有些距離,照著徐川這會兒趕車的速度,他得趕上差不多一個小時才能到家。
此刻正是太陽落山時分,遠方天際處有一輪火紅的落日,正緩緩朝山穀中墜入。
程寶珠坐在騾子車上,身體東倒西斜,腦袋差點沒被晃悠得暈過去。
“慢點慢點。”
她沒好氣說道。
徐川“呸”一聲,把嘴裡狗尾巴草吐了,轉頭看她:“你終於舍得說話了,我還當你燒成個啞巴。”
他總覺得自己很虧,花了足足一百八的聘禮,然而這個新娶的小媳婦瞧著不大聰明。
可他對媳婦隻有一個要求——聰明。
不聰明的媳婦,沒法和他一起愉快的從他爹娘手上搞錢。
但咋辦,娶都娶了,總不能在把她給送回程家村。
徐川幽幽歎氣,瞟一眼麵如死灰的程寶珠,有些好奇她心中在想些什麼。
不會是在嫌棄他吧?
他知道自個兒在公社裡的名聲不大好,可她也沒好到哪裡去。
說句好聽的,是半斤對八兩。
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烏龜對王八。
所以呢,和他結婚有什麼不滿意的?
徐川不樂意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瞧著程寶珠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他也不再開口說話了,隻吊兒郎當地趕著騾子。
還加快速度!
程寶珠差點沒一頭栽到他背上去!
[我都說了,你現在得認清現實。]
係統苦口婆心勸道。
程寶珠牙齒都快把嘴唇咬出血來了,心裡對著這個狗屁係統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回去,我死也要回去!”
在這待著,她生不如死!
係統幽怨說:[恐怕你死了也回不去。]
如果有辦法,它也不想和她綁定。
程寶珠要哭了,她十八歲生日過得好好的,就睡一覺而已,怎麼就遇到這種事,來到這種地方。
認命嗎?
不可能,裡不是寫了嗎,隻要再死一次,很大概率就能回去。
係統被她這個想法嚇得不輕,電流聲不停響動,還得強裝鎮定。
[回不去的。]它說。
程寶珠帶著哭腔哼一聲:“你知道?”
這鬼玩意兒都不曉得她怎麼來這的,又怎麼曉得她回不去?
她才不會被它騙。
傍晚秋風輕拂,葉子簌簌聲與騾子蹄聲此起彼伏。
鄉間路上有一排楓樹,楓樹正是泛紅的時候,與夕陽相映,楓葉上披上一層餘暉。
老騾識途,在進入江門公社後,騾子就開始自主的往老坑村而去。
撂開手的徐川想,今天好歹也是他結婚的日子,雖然打從早上接親時事兒就一陣一陣的,媳婦還進醫院了,但有驚無險,這對象算是保住了。
於是他心情慢慢變好,也不計較新媳婦疑似嫌棄他這件事兒。
他撐著手把屁股挪到車板上,頗有興致問:“你真一天要吃兩雞蛋呢?”
程寶珠斜看他一眼,道:“瞎說,明明一天就一個。”
原主爹娘在時是一天兩個,走了就一天一個了。
而且還是原主每天守著雞窩摸的雞蛋,否則她嫂子們連一個也不肯給。
“一年兩套新衣服呢?”
程寶珠又扒拉扒拉記憶:“前年兩套,去年三套,今年才一套。”
徐川倒吸一口冷氣,又問:“洗碗下地過沒?”
程寶珠皺眉想想:“洗過碗,洗一回摔一回,就再沒洗過。也下過地,下菜地,摘洋柿子吃。”
這話是真的,所以原主家裡常吵架。在程寶珠記憶裡,這程家日子可比從前她看的宮鬥劇還精彩。
但讓她說,原主這生活過得也不算舒服。就吃個雞蛋,還得被三個嫂子陰陽怪氣。
程寶珠想著換做是她,得把飯桌給掀了。
再吵吵,都彆吃。
說到這,她開始吐槽:“這種日子是過不下去的,程……我,我已經連吃半年的白水煮蛋了。”
程寶珠腦袋中關於這部分的記憶慢慢浮現,她竟然覺得有點反胃。
原主爹娘走後,再沒人給她做雞蛋羹。
徐川表情凝滯,然後裂開:“……你,你不滿意?”
程寶珠納悶:“我該滿意?”
原主真是太可憐了,家裡幾個哥嫂都覺得她啥事不乾隻會吃,可看過記憶的程寶珠卻知道其中還有內情。
在原主六歲時,曾從程家村地主家的後院裡撿到三塊小金磚。那是地主家雞窩的位置,金子就藏在土塊裡,隱蔽得很,所以沒被抄出來。
小寶珠很聰明,重新把金塊藏好,然後回家找爹娘。
至此,程家才徹底“發達”。
第一塊金磚換錢蓋了房,如今程家房子在村裡算是很不錯的那一撮。
第二塊金磚給三個哥哥們結婚養孩子,因為這個,小寶珠才能長得這麼圓潤,幾個侄子侄女也比村裡其他孩子壯得多。
第三塊金磚程家爹娘藏得緊緊的,具體位置就在程家的水缸底下。老兩口曾偷偷和小寶珠說過,說這塊金磚就留給她。
程家父母並非是極品父母,他們隻覺得小女兒為家裡貢獻了兩塊金磚,所以寵著點她怎麼了?吃幾個雞蛋又怎麼了?
三個哥哥也吃,等他們結婚生小孩後,侄子侄女們又繼承了他們老爹的雞蛋。不說每人一天一個,幾個侄子侄女平均下來反正半個總是有的。
侄子侄女吃的雞蛋比程寶珠少,那也是哥哥們的原因,誰讓他們生得多?
若是一人隻生一個,那不就也能吃兩個雞蛋了。
之後老兩口越來越偏心,其實還有點兒和兒子兒媳們打擂台的意思。
隻是具體內情幾個哥哥們不曉得,程家父母怕三個兒子嘴門不緊,於是想著等過幾年再把金子的事兒告訴他們。
奈何世事無常,誰曾想程家父母走得這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