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口一啐：“啥東西都撿的貨色。”
晚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想，怎麼把唐寧騙到手，想到了半夜，摸出了自己賣房子的一卷錢。
她嘴巴動了動：“明天，明天去買幾包糖塊兒回來。”
唐寧自然不懂王桂花的心思，她依舊是每天樂嗬嗬地過，偶爾遇見王桂花，王桂花就摸糖給她，她叫王桂花嚇得不輕。
王桂花也一直等機會去要娃，等得頭發都要白了，還是沒等到機會，倒是等來了另外一撥人。
紅旗牌小轎車開進村，村裡的人都圍在打穀場看稀罕，議論紛紛，是誰這麼闊綽，到隊裡來看啥。
車裡下來三個人，深藍棉襖子的中年司機，軍綠大衣的眼鏡男，還有花咕噥似的小姑娘，三人就像神仙下凡似的，漂亮又時髦。
李友善收到了消息，第一時間趕過來，跟那個軍綠大衣的眼鏡男握了一把手，隻覺得一個男人的手，咋那麼細嫩，真是養尊處優，跟他們鄉下人不一樣。
他不得不佩服人家這個城裡人，從而也有些意外：“你們來隊裡有啥事兒嗎？”
男人從軍綠大衣的兜子裡抽出一張紙條，打開，上麵還蓋了戳兒，寫的是“北京市公安局”，他說：“我姓周，叫周青陽，五六年前，我的小孩兒留在了這邊兒，現在打了申請找回來，請你們配合一下。”
隊裡的人口都是登了數的，小娃兒也都是上了戶口的，哪怕是唐寧和王豆豆，也都上在了唐家的戶口上，一個叫唐寧，一個叫唐豆豆。
尋常的外人要想帶娃走，是不許的，若是強行帶走，就是搶人，要被抓起來的。
李友善也不得謹慎起來，把村裡的小娃子都在腦子裡過一遍，沒咋聽說誰是收養的啊，他問：“曉得是哪家嗎？”
周青陽說：“五年以前，王建剛收養了我的女兒，請問王建剛現在在哪裡？”
群人嘩然，開始議論紛紛，老王家的那不是雙胞胎女兒嗎？怎麼會是這個男人的女兒？還是說兩個女兒都是人家的？
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大部分是眼饞--老王家那兩個閨女太有福了，竟然是城裡人的閨女，想想那兩個閨女，個頂個的漂亮，就不像他們村裡人土裡土氣的，原來骨子裡就是個城裡的千金小姐呢！
李友善也愣了：“王建剛家的？”
周青陽點了點頭：“一個女娃，生下來就給他了。”
李友善聽完一臉為難，這還隻有一個閨女？
他嘴巴有些發淡：“王建剛昨年開車摔溝裡，沒了，他老娘也沒了，兩個閨女都給彆人收養著的，你曉得是哪一個不？”
周青陽也眉頭一跳，有些意外，這生命太脆弱了，說沒就沒了。
沉默了片刻，他點了點頭：“走之前，給女兒了一個吊墜兒。”
他旁邊的小姑娘也說了：“可以把兩個都叫來看看。”
小姑娘聲音脆脆的，黃鶯出穀似的，大夥兒聽了都笑盈盈，村裡的女娃看了也都臉皮紅紅的，她們真羨慕人家，又漂亮聲音又好聽。
正好大家夥兒都在猜，哪一個才是城裡的千金小姐。
李小芬也一擦鼻涕：“我猜是唐寧，她就又聰明又漂亮。”
李小芬對唐寧的崇拜簡直是五體投地，就因為唐寧每次給她抄作業，那答案都是全對的，偶爾還給她講題，簡直就是她心裡的“人善心美”的典範，哪兒像王豆豆，稍微說兩句話，就能不高興半天，還踢她的板凳兒。
李小芬繼承她娘的大喇叭嗓子，一嚷嚷出來，大家都紛紛點頭，覺得是唐寧。
這話傳到那小姑娘耳朵裡，小姑娘眉頭一皺：“怎麼會是唐寧，按道理說，大家應該會說豆豆的。”
不過她並不太過糾結此事，她趕快一拉周青陽的衣角：“爸爸，快點兒吧。”
周青陽對李友善點了點頭，李友善把他倆安排在打穀場辦公處裡邊兒，給他倆找了一根板凳兒坐著。
小姑娘看著那根黑漆漆的板凳兒，十分嫌棄，抽了帕子擦了好幾遍才肯坐。
有些人圖新鮮：“看看人家，多愛乾淨啊。”
貓蛋兒這個大直男，撓著腦袋：“可咱的板凳兒上沒灰啊！”
一堆人甩給他一個白眼兒，他仍舊不知道原因，隻是扭臉就叫天明去唐寧家裡，給唐寧說這個事情。
這事兒倒巧了，今天周青陽來尋人，兩個娃都不在當場。
唐寧閒著沒事兒，在家裡訓練狗。王豆豆則在破草棚子裡給雞剁菜葉子，至於唐鳳丫自然是抱著娃在一邊兒哄，王桂花也倒在床上睡著。
李友善先去了王桂花家裡，王桂花剛爬起來，聽到這話，叫驚得臉都白了，瞅了一瞅臟兮兮、瘦巴巴的王豆豆，心說：不是這個喪門星吧！
前世，她可沒聽說王豆豆和唐寧誰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她隻知道唐老二兩口子帶著王豆豆和唐寧搬到了城裡，好幾年可能回來一次。
李友善也看了眼瘦巴巴的王豆豆，想著王豆豆之前那個圓嘟嘟的臉，才半年就成這樣了，這一刻他還真的蠻想王豆豆是大家小姐，起碼跟人家去了，不用過苦日子了。
他想起了一個事兒：“對了，他說給娃留了個吊墜，你這兒有沒有？”
王桂花和唐鳳丫幾乎一瞬間都想到了那個鯉魚石頭，唐鳳丫還伸手摸上了胸口，黑瘦的臉上流露出驚慌。
豆豆居然是大戶人家的女兒？
李友善看他們家臉色不對，也滿腹疑惑：“咋了？有啊？”
王桂花沒回答，隻是嘴皮子直抽抽，她在想，人家爹娘找過來了，她該咋辦。
李友善也是一思索：“有就拿出來，你不是不想養王豆豆嗎？”
王桂花迷茫地點了一下頭，她隻是不想養王豆豆，可她不知道人家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她再一看王豆豆，咋這個喪門星運氣又好起來了？
李友善看她行為遲鈍，也懶得跟她掰扯，隻叫她趕緊把娃送到打穀場，他要去通知唐寧他們，隻是臨走前又怕王桂花腦到時候腦子抽筋兒，不肯給人，就丟了一句：“對了，我看人家是大戶人家，酬謝肯定少不了。”
酬謝？王桂花眼看著李友善架著自行車走了，轉頭看著那個坐在板凳兒上喝涼水的王豆豆，頓時轉驚為喜，喜滋滋的：對啊，我幫人家養娃，我不該收錢麼？
她頓時滿意起來，這個喪門星終於要旺她一回了。
因而，她又趕緊掏出兩套新色的襖子給王豆豆套上。
唐鳳丫也是心驚，她咋曉得王豆豆突然成了大戶人家的女兒？那這顆石頭，是不是要還給王豆豆了？
這時候村裡有看熱鬨的，村裡的二號八卦人物吳春碧在門口伸著她那短粗粗的脖子：“誒，桂花兒，你娃是不是千金小姐？”
王桂花一臉喜色：“是呢，我們家可是千金小姐的救命恩人。”
吳春碧看著那套扔在地上的破舊臟襖子，心下嗤笑：把人家娃折騰成這樣，還好意思說是救命恩人？這臉皮可真是城牆倒拐，馬臉加瓢--又厚又長的。
唐寧這邊兒則是貓蛋兒他們最先來送消息，正在搬臘肉的李春蘭兩口子聽到這個消息都慌了，看著拿著巴毛杆兒的閨女，心下一萬個舍不得。
李春蘭更甚至嘴巴一顫，說道：“這麼些年不來找，成了我閨女的時候來找，我的心肝兒，我憑啥給他？”
唐老四頓時也不知道說啥，隻是扭頭看著唐寧，說不出的舍不得，但他比李春蘭想得遠，要唐寧真是個千金小姐，離開他們肯定過得更好。
他鼻子也一酸，揉了揉鼻子，又拍了拍李春蘭的肩膀：“彆著急，咱們先看李友善咋說。”
狗蛋兒和天明也眼淚花花地盯著唐寧，他們這一年半載，自認為和唐寧建立了深厚的兄妹情誼，一聽到妹妹要走，心下就一陣難受。
唐寧則沒什麼感觸，她知道她就是個陪跑的，她也明白了，自己就永遠不能是啥女主命，她就是個路人甲設定，不過奮鬥奮鬥，可以成為著墨不多的那種傳奇。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李友善就敲門了。
李友善進門就看見貓蛋兒他們了，又看唐寧正在舔糖塊兒，心下愛的不行，走過去捏了一把唐寧圓嘟嘟的臉說：“你們都曉得了？”
唐老四點了點頭，李春蘭則是一臉慘白：“李隊長，這可咋好，娃都給咱了，說要回去就要回去？”
唐寧一下就撲在李春蘭腿上表忠心：“娘，我不跟彆人，我就跟你們。”
真是不放過一個拍彩虹屁的機會。
李春蘭聽到這個話，心裡更難受了，又要落淚。
李友善在一邊兒看著也難過，鼻子也酸酸的，看著唐寧那個天真的神色，歎了一口氣，私心裡來說，他還挺希望唐寧留下的。
這娃聰明又懂事兒，全村的人都喜歡，時不時還可以給隊裡做點兒貢獻，就是個小寶貝，哪兒舍得送出去？
他想了片刻，還是不能把這些話說出口，事關唐寧的前程，可不能叫唐寧以後記恨他。
他抬頭看向唐老四，再說了一遍吊墜兒的事兒，也強調了一下，人家會酬謝，千萬不要把信物藏起來。
他在這兒強調這個和在王桂花那兒強調的目的不一樣，他是怕唐老四兩口子舍不得。
唐老四能有啥法，隻能點點頭。
李春蘭倒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啥吊墜兒，我們沒有。”
唐寧也一個勁兒擺頭：“沒有，我沒有，豆豆有。”
這倒是讓李春蘭放鬆了不少。
兩口子三下五除二晾了臘肉，把門一鎖，幾條狗鎖院子裡防賊，然後帶著唐寧就去了大隊。
這時候大隊上打穀場上早就擠了個水泄不通，蹲著抽卷紙煙的，站著嗑瓜子兒的，都等著看熱鬨呢，富豪鄉村尋親，多新鮮呐！
屋裡周青陽和小姑娘麵前也擺了兩菊花搪瓷盅熱水，水冒著熱氣兒，在空氣中飄動。
周青陽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青青，你不是渴了嗎，喝水不？”
周青青看了眼那搪瓷盅，瓷盅邊兒上還有塊黑的，是掉了瓷，看起來臟兮兮的，她嫌棄地搖了搖頭：“不想喝。”
轉而，她伸著脖子朝門外看，看看有沒有小娃娃來，心裡則是煩悶著：早點兒找到吊墜兒，早點兒走，國營賓館和家裡都比這個臟兮兮的農村好。
她正想著，就看見一對兒夫妻過來了，男人抱著個女娃娃，頭上紮著倆小揪揪，臉上也肉嘟嘟，奶乖乖的。
“這就是豆豆？”她問。
*
李友善在一邊兒笑著搖了搖頭：“不是，這是唐寧。”
周青青怔了怔，唐寧不是傻子麼？怎麼看起來神清氣明的？而且也漂亮得不像話，要是穿得再時髦點兒，就真的和富家漂亮小姑娘沒兩樣。
她這麼想著，又突然問了一句：“豆豆呢？咋沒來？”
李友善說：“還在路上，她娘正在打扮呢。”
周青青一皺眉：“他倆是分開收養的？”
李友善笑了笑：“是呢，當時出了點兒問題，三兩句話說不清，反正就是分開收養了。”
李友善平時脾氣也挺好，一個十歲的娃娃問什麼，他答什麼。
不過周青青又皺了一下眉頭，緊緊盯著唐寧，她記得兩人是被人一起唐老三收養的啊，怎麼和書裡不一樣了？
她心下還沒疑惑完，就看見個瘸腿女人，杵著拐棍兒一瘸一拐地帶著個瘦巴巴、流著鼻涕的小女娃過來了，雖然穿得還好，但臉色蠟黃，又是紅襖子，臉襯得更黃了，怎麼看怎麼像個上了色的硬窩頭，而他們後麵還跟這個黑瘦黑瘦的女娃，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
她又盯著鼻涕女娃，怔怔地：“這...這不會是豆豆吧？”
李友善看了眼王豆豆，卻是心道“還好”，起碼沒弄得亂糟糟的，讓人看他們大隊的笑話。
他也點了一下頭，對王豆豆招了招手。
王豆豆哧溜了一下鼻子，看向了周青陽，看人家穿得闊氣的軍綠大衣，旁邊的小娃娃也是一身漂亮衣裳，登時眼睛都直了，猜到了是奶奶最那句“你爹來找你”，加上她最近也盼得精神恍惚了，張嘴就問：“是，是，是我爹，爹嗎？”
她聾了，有句話叫--聾子是啞巴。
她聽不見彆人說啥了，久而久之連自己說話也不利索了，結結巴巴的。
周青陽顯然沒想到這娃一進門就叫他爹，再看唐寧一眼，唐寧趴在唐老四懷裡，從進屋時候掃了他兩眼，就沒再看他。
這差彆真是大得很呐。
他對王豆豆的這份熱情，反而有點兒不舒服，扶了一扶眼鏡兒，問了一聲：“你們誰身上掛著石頭的？”
這會兒王桂花從王豆豆脖子上掏出個那個錦鯉石頭問：“大哥，你看是這個不？”
周青陽對這個“大哥”的稱呼也是一愣，他看起來比這婦女小吧？可他也懶得計較了，隻是一手抓著那石頭看。
石頭是一位翹著尾巴的鯉魚，象征著鯉魚躍龍門。
他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細細地看起來王豆豆，王豆豆卻不爭氣地又流下一串鼻涕，看著他喊：“爹，你，你，到，到，哪裡去了。”
好吧，已經結巴得厲害了。
周青陽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一把抱住了王豆豆，也有些顫抖：“我的閨女，真的是你！”
好一出感人的認親場麵，不過周青青和唐寧都不入戲。
唐寧不入戲，是因為她不懂周青陽為什麼現在才來接王豆豆。
周青青卻是一頭懵，她發現這個劇情和書裡的完全對不上了，那本《七十年代錦鯉小福星》的書裡，王豆豆應該是個口齒利索，猶如仙童的小福娃，而唐寧則是個腦子燒壞到了白癡，連小石頭是不是自己的也不知道。
現在的情況倒是有些反著來了，她實在是搞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麼會兒，人家婦女相認了，唐老四和李春蘭就把心上的石頭放下了，李春蘭甚至拉了拉唐老四，使著眼色：“要不，咱們先回去了，免得待會兒人家也反悔了。”
反悔乾啥？要她閨女？
反正李春蘭就覺得自己閨女最好，誰看了都想養似的。
唐老四笑李春蘭緊張過度：“你怕啥，咱娃又沒有石頭。”
唐寧也一臉笑嘻嘻，去捧著李春蘭的臉親了親：“娘，我不走，我最喜歡娘了。”
她認為李春蘭他們真的夠好了，對自己的這對父母很滿意，也不想更換了。
李春蘭臉紅紅的，她都不曉得她閨女咋這麼嘴甜，甜得蜜糖流進心坎兒裡似的，隻眯著眼睛笑：“娘也不放你走。”
幾個人說笑著。
那邊兒周青陽也突然問了一句：“豆豆，豆豆，你聽不到我說話？”
王豆豆看著周青陽嘴巴一張一張的，就是不知道周青陽說啥，急得直哭。
李友善才說：“忘了給你們說了，前一段日子，她發燒，就聽不見了。”
周青陽一瞪眼：“咋燒成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猜猜寫啥，hhhh（認親橋段，狗血惡俗）感謝在2020-01-0410:39:57~2020-01-0513:28: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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