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太遠,又有光芒過於刺眼,張良肉眼凡胎,看不清楚很正常,但白錦卻看得清清楚楚,那從半空中降入水中的身影,身形粗壯如石柱,偏偏長著一顆巨大的牛頭,而□□騎著的,則是坐騎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避水金晶獸!
不用多想,白錦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況且這廝最喜四處呼朋喚友,宴飲應酬,堪比人間的浪蕩子弟,真乃妖界的一大奇葩!
“那是……什麼?”張良看不清楚,所幸直接問白錦。
“一個仇妖!”
牛魔王啊,可不就是有仇麼!
白錦齜了齜小乳牙,雖然自己現在還不夠對方塞牙縫,也並不曾和對方有過交集,但仇就是仇,哪怕提前了數百年,天然的敵對立場也注定了他們成不了朋友。
妖界誰不知道,這家夥與九頭蟲,號稱結義兄弟,好得快穿一條開襠褲了,而兩頭實力超群的大妖,一個正積極追求羅刹王之獨女,想要娶那位鬼蜮公主為妻,一個對龍女大獻殷勤,小意溫存,希圖當湖龍王的女婿,若隻是如此也罷了,不過是你情我願,倒也礙不著她什麼。
可偏偏,九頭蟲一邊做著龍王女婿的美夢,一邊又想威逼她父親將她連人帶財拱手奉上,簡直是馬不知臉長,真當她活了萬年的狐爹是個傻白甜呢!
若論起來,她狐爹口口聲聲他老了要未她安排未來,但實際上,他雖活了萬年,論修為實力,如今也不過是中年狀態,距離西遊取經不過八百年,何至於就英年早逝?
而到了取經開始時,這看似憨厚的老牛連萬貫家私加美人一起得了手,萬狐王去了三年,九頭蟲也好好地做上了他的龍王女婿,甚至都有本事綠了小白龍!
試問,一窮二白的九頭蟲是如何獲取天生酷愛各種珠光寶氣亮晶晶的龍女的歡心?甚至都打敗了東海龍王之子?
如此巧合,白錦就不信,這其中沒有貓膩。
張良聞言沉默,他雖然眼神兒不好,但也看得出那是個龐然大物,既能上天入水,想必在妖怪中也是實力不凡,比起眼前這位人畜無害玉雪可愛的小白姑娘……
但,張良心裡有一些發軟,他和小狐妖並行了這些日子,自認也有幾分眼力,看得出小狐妖絕非禍害蒼生的料子,反而身懷慈悲俠義之心。
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過是一些心懷叵測的人鏟除異己的口號罷了,人又如何,妖又如何,人有好人壞人,妖自然也分善妖惡妖。
一路上,白錦的行為他都看在眼裡,雖布善施恩,卻都是隨心而為,不曾求人類的半分回報,如此高義高德,豈是一個“妖”字就能抹殺一切?
張良一字一句地道,眸光柔和地下垂,直視著白錦的眼睛。
“那就祝小白姑娘早日拜得良師,學一身本領,打敗——仇妖。”
隻是,小白對上那龐然大物,不啻於雞蛋碰石頭,他身為同伴,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子房願助你一臂之力。你拜師,子房亦拜師,子房雖非狂妄自大之輩,卻也自認有幾分靈透之光,當不至於拖了小白姑娘的後腿。”
張良說得這樣鄭重其事,氣氛忽然變得有些緊繃古怪,白錦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忍不住伸出短短的小前爪撓了撓鼻子。
那憨態可掬的懵懂模樣,倒是驅散了張良心頭難得的緊張——也對,看小白姑娘如此年幼,想必什麼都不懂,他倒也不急,隻要一直陪在她身邊就夠了。
白錦倒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真小白,如果她此刻是個嬌媚絕色的大美人,那她瞬間就能領悟,隻是她現在頂著個蠢萌小狐狸模樣,但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多想啊!
偶遇牛魔王不過是一個小插曲,白錦遭受過力量懸殊造成的碾壓痛苦,深深明白避其鋒芒的道理,此刻最應該做的就是遠離,遠離那些危險人物,直到自己真正羽翼豐滿。
她一點也不沮喪,並沒有因為仇恨而失去了行事分寸,依然胸有丘壑,談笑自若,令張良刮目相看。
當年他曾陷於亡國的仇恨中,甚至不顧一切想要複國報仇,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如果不是遇到了師父,他恐怕還沉溺於往日的仇恨中不可自拔,又哪有後來襄助劉邦坐上皇位、改朝換代的胸襟和魄力?
人人誇他好忍性好胸襟,他卻覺得,輸給了一隻小狐狸。
兩人繼續向西而行,繼續收斂了數之不儘的屍骨,消滅了多少攔路打劫為禍一方的悍匪強盜。遇到過衣不蔽體的山神土地,也遇到過肥頭大耳生活滋潤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