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帶把話題轉到對自己有力的方向。
“其實,你也不必太在意我那時候說的話。”
“在勸你之前,我就已經勸過夕顏。可是,無論我怎麼苦口婆心,她都無比堅定地愛你,半點不畏懼以後可能遭遇的不幸,執意與你廝守。”
“我有點生氣她不聽勸,在之後跟你的談話裡,自然摻雜了很多遷怒的成分。”
“可在經曆過諸多變故之後,我也已經想清楚了,你們有情人的事,本就不是我一個外人該乾涉的。”
“你與夕顏,大概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罷,明明那麼相愛,卻隻有片刻萍聚。”
“不過——”
你語調一轉,衝他寬慰一笑,“你也彆太悲傷。”
“再不過久,我就要追尋者夕顏的腳步,去往佛國。到時候,我倒可以跟她說說你至今不變的癡情,再問問她還願不願意跟你約定來世的姻緣。”
源氏怔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你,一度都忘了流淚。
“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夕顏不在了,就連跟她交好的你,竟然也……”越說越傷心,他舉袖掩麵,已然泣不成聲。
你眸光微動。
說實話,源氏根本算不上守男德的好人,但他也的確是你在這個時代所遇到的,最溫柔多情、對女子最有同理心的男人了。
就像是現在,即使你跟他沒什麼交情,可他還是會因為你將要離世而傷心。
你都有點不忍心PUA他了。
不過,這種念頭隻存在了一瞬,就被其他情緒取而代之。
……源氏不算太壞,可你的孩子更重要。
定了定心神。
你垂下眼眸,繼續柔聲寬慰他:“這有什麼好難過的?是人,就總是會死的。而我,也隻是先行一步而已。”
“我都已經釋然了,源公子就更無需因為我的事而難過。不然,倒成了我的罪過。”
聞言,源氏卻更加悲痛了。
他不停追問你緣由。
在他看來,你隻是身形較之前單薄了些、氣色差了點,大致看上去是沒問題,他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那麼可怕的話。
可不管你是不是騙他,他都是真情實感為你傷心。
沉默良久,你無可奈何歎了口氣,終究還是遂了他的請求。
大致跟他陳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我現在最擔心的,那就是夕顏會責怪我。我不僅沒來送她,甚至,直到她死後兩年,我才終於養好身體,來到這裡祭拜她……”
頓了頓,你扭過頭。
黑白分明的注視著隱沒於夜色的佛堂,眸中恍惚劃過一縷複雜感傷的情緒,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如果不是那個孩子太小,我本是想帶他一起過來的……夕顏是我在京都唯一的朋友,哪怕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他能可以幫我來祭拜她。隻可惜,我似乎是沒這個機會了……”
“不會的!”
源氏悲痛得不知如何是好,隻好慌亂打斷你的話,“世上不會發生如此悲慘之事!”
“羽衣,你會活下去!而我,也會時時呆在家裡,隨時恭候你的來信。屆時,隻要你需要,我就會陪你跟孩子一起過來,絕不會讓你的心意白費!”
你笑了。
內心無比愉悅。
臉上卻隻露出釋懷淡然的神態,歪頭思考了一下,抿唇莞爾:“……也是,如果你願意帶著那孩子過來,那麼,即便沒有我,他也依舊能找到夕顏所在。”
“那就拜托你了,源公子。”
你深深注視著他。
無比信賴地將自己與孩子的未來,都交到他手上,“我想讓孩子第一時間告知夕顏我去世的消息。這樣的話,麵對她責備我怎麼這麼久才來看她,質問我究竟有沒有把她當做朋友時,我也可以適當拯救一二。”
“我可以跟她說,瞧啊,我死了,都記得第一時間告知你,可你呢?根本都沒有告訴我……她肯定就不舍得繼續埋怨我了。”
你的聲音裡滿是輕快笑意。
不僅沒有絲毫恐慌,反而平靜地仿佛是在描述彆人的生死。
之後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達成了自己的心願。
自然也就更願意對源氏施於愛心和體貼。
你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可還沒來得及鬆開手,視線餘光就不經意瞧見,進山參道上正站在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鬼舞辻無慘。
他臉上陰雲密布。
參道上點著台燈籠都照不亮他的臉。
闃黑的山林倏然刮來一陣涼風,撩起他寬大華麗的袖衣,在靜寂的夜色裡,發出颯踏之聲。
飄飛的發絲間,梅紅色的鬼瞳閃著不祥的光,睇來的目光森寒無比。
像是看見自己妻子當場給他戴了頂綠帽子似的。
他整個人已然處在爆發的危險邊緣,仿佛下一刻就會生撕了你。
源氏敏銳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當即將你護在身後,拔出佩刀。
正是他這一動作,讓鬼舞辻無慘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如果說他之前可能隻是想殺了你,根本沒把源氏放在眼裡,可現在,他就是想先把源氏殺了,看看你會露出怎樣有趣的表情。
……哦呼。
你在心底吹了聲口哨。
如果自己不是當事人之一,你真是要忍不住感慨,事情突然就變得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