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異常真實。
手指觸碰係著扣子的襖障子,指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布料特有的紋理。
你沒有立刻解開。
而是愕然地環視四周。
黑白分明的目光自寢殿中眼熟的擺件上掠過,最後定格在矮桌的銅鏡上,光潔的鏡麵上清楚倒映著你的臉。
不是現在用的這張。
而是很久很久之前,小公子第五任妻子的臉。
如果說之前還隻是懷疑,那現在你就不得不承認:這裡是宇治山莊。
你曾經生活過的那間彆墅。
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夢到這裡,但你覺得,襖障子之後,大概率會出現一個非常合理的男人。
出於驗證的心思,你解開扣子。
果不其然——
是鬼舞辻無慘。
他有點慘。
渾身上下儘是日之呼吸留下的灼燒痕跡。
甚至,就連你很喜歡的那張臉上,都是橫七豎八的傷口。
可他明明都這麼慘了,卻還是異常有精神拿眼剜你。
一臉凶神惡煞。
不知道,還以為是你拿刀把他砍成這樣的。
“怎麼這樣看著我?”
你有點想笑。
更多卻是無奈,“雖然的確是我把珠世研究的藥劑打入你身體,才會害得你淒慘死去,但現在我們是在夢裡重逢,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你好歹給我一點好臉色啊……這麼久不見,你都一點也不思念我嗎?”
“為什麼不立刻進來?”
他一出聲,就是滿含戾氣的訓斥。
你:“啊,你怎麼還這麼小心眼啊?突然回到自己生活過的地方,哪怕知道是夢,也總會震驚一番吧?”
“再說了,你都已經是死掉的人了,不趕緊學著大方點,下輩子可怎麼辦啊?”
“就你這副臭脾氣,除了我,還有誰會愛你、縱容你、原諒你、體諒你?”
“唉,光靠一張臉,可是得不到女人愛憐的。”
“一想到今後再沒人會愛你,我就心疼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慘啊,我心愛過的丈夫,聽我一句勸,趕緊學著守男德,將討女人歡心當做自己的人生目標,這樣的話,你或許還能……”
聞言,鬼舞辻無慘眉頭緊皺。
梅紅色的眼珠冷睨而來:“儘胡說八道!”
斥完你,他抬腳走過來,拉住你的手,牽著你朝外走出。
你:“去哪裡?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就好了。”
鬼舞辻無慘:“……該走了。”
你:“走去哪裡?”
鬼舞辻無慘輕描淡寫瞥你一眼:“下地獄。”
你立刻停下腳步。
鬼舞辻無慘感覺到拉扯的阻力,扭頭瞪你:“又怎麼了?”
你靜靜凝睇著他。
眼底浮出絲絲縷縷的異樣神光。
片刻後,粲然一笑:“我還活著……無慘,死掉的,隻有你。”
鬼舞辻無慘眉頭皺得更緊:“你又在說什麼傻話?”
你一字一頓。
重複剛剛被他忽略的話語:“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無慘,這不是假話。”
鬼舞辻無慘麵無表情。
對他來說,他是眼睜睜看著你死掉的。
哪怕你一臉認真,擺出根本不是欺騙他的表情,也無法讓他想通一切。
頂多——
他隻會覺得你又在戲弄他。
“在我死在你眼前之後,我又經曆了很多事,新的丈夫、新的孩子……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
是,我找到女兒了。”
“那個被我弄丟的女兒,那個被鬼從我手裡奪走的女兒,我終於找到她了!”
“我要去陪她。”
“我要跟女兒在一起,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度過這一生……”
“那我呢?”
鬼舞辻無慘死死盯著你。
他咬牙切齒,又重複了一遍,“……那我呢?”
“想開點啊,無慘。”
你抿唇莞爾。
從他捏得你有點痛的掌心裡抽出手,轉而拍了拍他肩膀,“人生就是這樣的,總是存在著太多無法更改的遺憾。”
“就比如我——”
“我一直都覺得,如果你能在小公子的時候,不作不鬨,乖乖死在我懷裡,那無論之後我再經曆多少次輪回、擁有多少任丈夫,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白月光,是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朱砂痣。”
鬼舞辻無慘眸光森寒。
擺設一般的腦子,此刻終於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
“你騙了我!”
他猛地扯住你手腕,將你扯至身前。
眼底怒意噴薄而出,仿佛恨不得立刻一口咬死你,“……從始至終,你果然隻是希望我死掉!你從來沒有想過陪我一起轉世!”
手骨被捏得生疼。
你倒吸一口涼氣。
直麵鬼王的滔天怒意,某種程度上,還是有點嚇人的。
但——
問題不大。
“是你拒絕了我。”
你疼得小臉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