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2)

囚她 休屠城 8397 字 4個月前

沈嬤嬤的消息傳到施少連耳中, 他正和藍表叔在生藥鋪裡看夥計卸貨,聽畢微微嗤笑。

沒料想連一日都撐不過。

藍表叔正在一側和夥計說話,看見施少連目光一閃而逝的微冷和輕蔑, 旋即恢複柔和, 心內暗自嘀咕:“他這又是起的什麼心思?”

藍表叔雖然活的混沌,卻也不是太傻, 他有時候也會隱隱約約的有些察覺, 知道施少連心思深沉, 並不想表麵那般好相處, 不像表兄施存善。施存善耳根子軟,出手又闊綽大方,三言兩語就容易上當受騙, 說起來, 早年裡施存善靠著生藥鋪販藥材, 也未做的多大營生, 倒是後來迎娶了吳大娘子,吳大娘子手頭應是攢了不少體己,修整了施家宅地,擴了生藥鋪的門麵,又開了絨線鋪,施家的營生才火旺起來。

他和吳大娘子統共隻見過幾次,這表嫂生的極其美貌, 細眉丹鳳眼,風流婀娜,頭一回見便神魂顛倒, 可惜後來病著, 容貌枯萎, 不如起初那般驚為天人。

施少連吩咐夥計繼續乾活,他這會嘴角倒含著一點淡淡的笑,眼神也暖著,自己拂了拂袖,要回家去。

生藥鋪離家不遠,順兒跟著他穿街過巷往家去,路過有賣大束桃花枝的小販,城裡的桃花這時還未開,應是城外暖棚裡的桃樹催開的花枝,粉蕊夭穠,豔如胭脂,買者甚眾,施少連也挑了一枝,讓順兒仔細抱著,往繡閣去看甜釀。

甫入月洞門,卻見小果兒和喜哥兒正撅著屁股趴在草叢花架下玩耍,兩人一言一語的嘟囔,腳邊薅起了一大塊草地,弄的滿地泥土狼藉。

“你們兩人怎麼在這兒玩起來了?”

兩個孩子聽見大哥哥問,俱是乖乖起身,將手裡東西往後一藏,同施少連問好:“大哥哥。”

“花園裡在動土挖潭,我們來找姐姐玩。”

“你兩位姐姐呢?”

“姐姐們都在屋內繡花說話,我們吃了些點心,出來玩一會再回去。”喜哥兒瞅著自家大哥哥,又看看順兒抱著的桃花,“大哥哥也來找姐姐的麼?”

施少連含笑點頭,原本抬步要走,卻一眼瞥見喜哥兒手上捏著的東西,要過來一看,原來是一頁書紙卷成的細棍,上頭還燎著火燒的痕跡。

“如何能在園子裡玩火,燒了屋子可怎麼辦?”

喜哥兒見施少連發問,笑嘻嘻的道:“草根底下有個螞蟻窩,我們燒火棍捅蟻窩玩。”

草叢裡還扔著本沾灰的舊書,施少連覺得眼熟,拾起一看,正是本軟皮的《說文解字》,被兩個孩子撕壞不少,封皮上沾滿蛛網土泥,略翻一翻,裡頭還有他舊年寫的小注,墨跡陳舊,灰塵遍布。

他垂下眼,鴉黑的睫掩住闃暗的眸,一泓不起波瀾的潭水死寂如夜,撚撚書皮上的土泥,風平浪靜,四平八穩問:“捅蟻窩就捅蟻窩,如何拿書玩?這書從哪兒拿來的?”

“樹枝不好燒...紙軟一些...”喜哥兒不知怎的生出一絲怕,囁嚅道,”我們去二姐姐屋裡找紙,正看見有本書墊在桌腳下,臟兮兮的還藏著蟲,就拿出來了...“

施少連教甜釀學字,是從說文解字開始的。

他“啪”一聲將那本書擲在地上,冷聲問:“跟著你們的嬤嬤呢?”

“嬤嬤...吃酒去了。”

“去把他兩人的嬤嬤找來。”那聲音還是柔和的,像剛剛舒展的柳葉,新綠柔軟,順兒跟著施少連多年,聽見他的語氣,這樣暖和的天氣,背脊也不禁有絲寒意上爬。

甜釀和苗兒聽見外頭的聲響,出來一看,原來是兩個嬤嬤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兩個弟弟已經嚇哭成一團。

”這是怎麼了?”苗兒摟住兩個孩子安慰,“如何哭成這樣。”

“我們...燒書捅蟻窩玩...”

甜釀先一眼見施少連的神色,麵色冷淡,看不出幾絲情緒,隻有那狹長的眼,黑黑沉沉的注視著她,像淬火的冰,正是疑惑間,瞥見地上狼藉書冊,拾起一看,禁不住心頭咯噔一聲,慌忙用袖子拭去書冊上的泥土,待要解釋,施少連冷聲對地上那兩嬤嬤道:“你們帶著兩個哥兒,自去老夫人麵前領罰。”

事情吵到施老夫人耳裡,一頓來龍去脈,兩個嬤嬤玩忽職守,縱著哥兒玩火,各自罰了十鞭子,罰了一個月的月銀,兩個哥兒關在房裡餓一日,又罰喜哥兒多抄幾頁書。

甜釀見施少連在祖母麵前說話,神色淡淡,應答如流,自己陪坐喝茶,一顆心卻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好不容易挨到施少連起身要回見曦園,她也跟著一並站起來,隨著施少連往外走。

施少連在前,她緊跟在後,亦步亦趨,施少連走的急,她也跟著急:“大哥哥...少連哥哥...”

“那本書我早前就收拾在書箱子裡。”她提著裙,緊跟在施少連身後解釋,“我一向愛惜書本,那是哥哥贈我的書,我一向愛若珍寶,我絕不會隨意給喜哥兒和小果兒玩耍。”

施少連進了見曦園,紫蘇迎麵而來,正要說話,見兄妹兩人一個臉色冷凝,一個神色焦急,相繼在她身邊匆匆而過,施少連轉進了內室,甜釀一頭也跟著紮進去。

施少連回頭睨了她一眼,進了他的臥房。

甜釀在他臥房門前止步,半晌他出來,換了身家常穿的衣裳,繞過甜釀,淡聲喚人要水淨手,又要茶水漱口,見甜釀手中還握著那本書卷,素雅的袖上還沾著泥,神色慌張的倚門站著看著他。

他偏首,先把胸膛的氣往下沉了沉,柔聲問她:“甜妹妹還有什麼事麼?”

“大哥哥...你彆生氣...”她覺得莫名的害怕,像頭頂頂著隻即刻崩碎的玻璃盞,也像夕陽墜山最後那一躍,往後是沉沉的夜。

“妹妹說的話,我都信。”他微微吐出一口氣,語氣輕輕的歎,“我都信,也不生氣...”

“哥哥...”她冰冷的雙手緊緊的握著書卷,黯然道,“哥哥以前拿著這本書,趁著午睡辰光,坐在虛白室裡,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我認字相象,臨摹解意,溫言軟語,諄諄教誨,我都記得,永不能忘。”

“妹妹早已開了蒙,如今也有了新的書,書裡有了更多的意思,這書已經用不上。”他看著窗外的景致,淡淡道,“這書破也破了,臟也臟了,扔了吧。”

她此時也覺得心微微的疼:“這是哥哥送給我的書,不管用不用的上,我都會一直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