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 116 章(1 / 2)

囚她 休屠城 9737 字 4個月前

應天府監察禦史有三,去年冬告老還鄉一人,朝廷補缺,調任張圓至金陵任事。

夫妻兩人從京裡雇舟沿漕河南下,窈兒在江都下船,歸家陪伴母親和舅姑一段時日,張圓緊著赴任,先行往金陵去。

張圓曾在金陵遊學數年,如今去金陵做官,少不得賃屋而住,趙家在金陵有房舍托給老仆看守,趙安人的意思是收拾出來給女兒女婿用,奈何張圓不受,先托金陵的同窗在公廨附近租了個二進的清淨宅子,到金陵後要拜謁上峰,造訪同儕,邀約同窗,將有不少時日要忙。

窈兒在張夫人膝下伺奉,婆媳兩人親密如母女,隻是張家難得有貼心人,幸而趙安人時常往張家裡探看女兒,杜若有空也帶著蔻蔻看望表妹,日子還算熱鬨。

張優已再娶新妻,夫妻兩人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蔻蔻每次來,也隻往張夫人麵前磕個頭,張優向來不待見前妻和女兒,統共也沒見過幾次麵,好在是個女孩,張夫人也隻得任由他去,祖孫情分不算親厚,麵上卻也還過得去。

蔻蔻懼生,一向不愛留在張家,隻拖著杜若的袖子嘟囔著要回家,杜若陪窈兒坐了半日,便帶著蔻蔻起身打道回府,順帶吩咐車夫去市坊絨線鋪裡買些針線彩緞回去。

遇見況苑也是意料之外,雇的驢車停在路旁等候,杜若帶著蔻蔻一路往前走著,孩子拉著娘親的手搖來搖去,直勾勾盯著路邊的冰糖葫蘆走不動路,杜若怕壞了她的牙齒,將蔻蔻抱在手裡:“吃多了糖葫蘆,牙壞了蔻蔻就不漂亮了。”

“可是蔻蔻想吃。”孩子摟住她的脖子,奶聲奶氣,“蔻蔻的嘴巴、牙齒、肚子都想吃糖葫蘆。”

“那娘教蔻蔻一個法子,把眼睛捂上,看不見的話,嘴巴牙齒和肚子都不會想吃。”

胖嘟嘟的小手捂在眼上,還露出一條寬寬的手縫,蔻蔻嘟囔:“娘親,看不見了...可我還是想吃,我心底一直想著呢。”

母女兩人身後的男人聽見童言童語,駐足,掏出銅錢,買了一串又大又紅的冰糖葫蘆,喚住杜若:“既然孩子想吃,偶爾也讓她嘗嘗。”

杜若回頭,看見他有些訝然:“是你?”

不知是不是偶遇,蔻蔻在母親懷裡偷眼看他,況苑見她抱得吃力,伸出手:“要去哪兒?我替你抱她一會?”

杜若搖頭不肯,見他手中的冰糖葫蘆,摟緊孩子:“多謝,小孩子不能吃這些東西,前頭鋪子就是了,我抱得動。”

他跟著她走,蔻蔻趴在母親肩頭,一雙圓溜溜的眼轉來轉去,隻瞅著況苑手中的冰糖葫蘆,他對孩子微微一笑,蔻蔻便有些不好意思,躲進了母親懷中。

幾步就到了絨線鋪麵前,她停住:“我到了,不耽誤你忙。”

況苑就在絨線鋪門前停住腳步。

杜若買完針線出來,他還握著冰糖葫蘆站在門口,見她一手牽孩子,一手拿油紙包,問她:“怎麼不帶個婢女出門?”

手邊隻有一個使喚的婢女,家裡忙的事情多,有時候也忙不及跟著她出門,杜若回道:“去張家,用不上婢女跟著。”

蔻蔻仰頭瞅著冰糖葫蘆不吱聲,況苑用冰糖葫蘆做餌,攤開手:“況叔叔替娘親抱蔻蔻回車上好麼?”

蔻蔻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況苑,又看了看娘親,義無反顧撲進了冰糖葫蘆的懷抱。

身材高大的男人笑眯眯摟著孩子馨軟的身體,語氣微歎:“蔻蔻真乖。”

杜若見孩子雛鳥似的撲開翅膀撲向況苑,臉色瞬間青白,身形晃了晃,勉強維持鎮定,嗬斥蔻蔻:“蔻蔻,下來。”

“彆凶孩子。”他護著孩子,騰出一手搶她手中的紙包:“走吧,我送你回車上。”

他自作主張抱著孩子大步走在前頭,她隻能跟隨他走,腳步稍急,又有些虛浮,況苑將孩子抱送入車內,憐愛揉了揉蔻蔻絨絨的發頂,轉過身來看杜若。

她立在車旁,他扭過頭來看她,如今的杜若脂粉不施,素衣素裙,嫻靜內斂,和當年那個鮮豔又俏麗的張家二少夫人截然不一樣。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臉龐上,仔細打量,暗藏想法又坦坦蕩蕩,她總是能輕易瞧出他的目光的含義,麵上慢慢浮上紅暈,又夾著蒼白無力,偏首躲避他的目光,語氣僵硬:“今時不同往日,請閣下自重。”

況苑也沒有什麼逾規舉動,收回目光,往旁側站了站,她要上車,他伸手要扶她的手臂,杜若急忙避開,動作稍急,顯得有些狼狽:“不必了,多謝。”

他緩緩放下手,注視著眼前女子一副避嫌的神色,是正兒八經的杜娘子,不是當年那個和他苟且偷歡的張家二嫂。

她見他神色怔怔,心頭也是百轉千回,無力回他:“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本也不該如此...”

她急著要走,從他身邊繞開,被他喚住:“杜若...”

“成親後幾年,遇見你之前,我有時苦悶,也放蕩過一陣...有過兩段短暫的露水情緣...”

“男人做的事情,瞞不過家中妻子,我的事情,她都知道...個中緣由或者苦衷,說出來隻是為自己開脫的借口,我並未良善,卻也不願做十惡不赦之徒。”他低聲道,“興許在你眼裡,我和張優並無不同,我也隻是你報複張家的一個工具...”

“我沒料想..那些日子...就此深陷進去...”他眉頭微蹙,喉頭哽住,神色迷茫又失落,“是不一樣的...像又活過來了一般...情是真的。”

杜若心頭微微痙攣:“其實...真沒必要再見麵...”她回他,“你也說了...露水情緣而已,當初我們各取所需,如今分道揚鑣也是正理...”

“如今各自有各自的日子要過,情不情的...又值什麼?”她垂眼,“不過是空中樓閣的浮影,日頭下消亡的泡沫,不值一提罷了。”

“日後,還是避開些好。況苑,我們都有自己的家。”

驢車噠噠離去。

他並非良善,她也不是貞烈,大抵都算是寡廉鮮恥的那類人吧,不計後果,不顧旁人,隻為圖一時之歡愉。

罪惡感是什麼時候產生的?是看見他攜著家人去廟裡燒香拜佛,是看著他賢淑的妻子含笑站在他身邊待客,是避人耳目的幽會大汗淋漓的肌膚相貼。

妒忌和愛意隨之滋生,她所想擁有的也隻是個敦厚和睦的家庭,一個體貼周全的丈夫,她也想做個賢良淑德的妻子,為什麼他人何其幸運,為何她所托非人。

蔻蔻。

是結束,也是開始。

施少連不許甜釀妝扮得矚目,她身上素淡,也沒有太多的釵環妝飾,在天香閣內不似尋常花娘,潘媽媽格外護著她,也囑咐閣內諸人多照應著她點,她這樣特殊的身份行徑,閣內的花娘卻鮮少有忿忿不平者,大多對她愛護有加。

小酒軟糯有趣的時候,倒是特彆的光彩奪目,能在天香閣裡存活的花娘,也都不是一般人,大家一齊醉生夢死,自甘墮落,也格外喜歡變著法子帶著她吃喝玩樂。

樓裡近來有新客,衣裳料子粗鄙普通,人看著也難以言表,一雙眼老紮進人堆裡東張西望,好在出手還算闊綽,一出手就掏出了明晃晃的銀錠,潘媽媽勉強笑臉迎近來,找了兩個花娘陪著喝酒,誰知來人非要將樓裡的花娘都招來,囔著要尋個新鮮的。

潘媽媽在心頭翻白眼,看在銀子的份上又多招了些花娘來,那商客左看右看不滿意,自己在樓裡胡亂走動,左顧右盼,就這麼連著來了三四日,花娘們閒聊時說起:“看他那畏手畏腳的樣子,倒不像什麼闊人,在媽媽那出手卻是大方,說什麼要找新進樓裡的姑娘,在這樓裡待了一年以上都不見,一雙眼直勾勾盯在人麵上看,又左瞧瞧右瞅瞅,恨不得把全部新來的花娘都召到他眼前來。”

“這倒是奇怪,難道是嫌我們這些已經老奸巨猾了麼。”

這新客來的時候湊巧,恰是甜釀看見芳兒的第二日來天香閣的,甜釀在旁聽著花娘們說話,掀起眼簾認真聽了會。

後來果然遇見了,甜釀在戲樓聽戲,那商客看見她,眼睛一亮,也不湊上前來,站的不遠不近,眯著眼看著她。

她和阮阮嘴裡正磕著瓜子,看著來人,停下動作。

是芳兒找人來打探她。

興許是舟中那一麵看得不夠清楚,找個男人進來,看得更仔細些。

她不難打探,她在天香閣裡行徑特殊,也算是無人不識,天香閣裡人多眼雜,除了花娘外,龜奴、打手、還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隻要知道她名字,從任何一人嘴裡都能問出些消息來。

隻要甜釀瞥瞥眼,就有龜奴上來,將商客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