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堂堂正正殺(123更)(1 / 2)

溫雲腳步停下。

“怎麼了溫師妹?”

她搖搖頭笑道:“無事。”

隻不過剛剛感覺到一股殺意而已, 雖然僅有一瞬,卻也被她捕捉到了,因為那是衝著她來的。

周圍的櫻花樹在風中依舊靜靜綻放又飄零, 身後的人還在爭執著到底押誰才好, 仿佛並無人注視她。

溫雲握緊手中劍鞘,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

櫻花樹背後, 冷嫣嫣小聲地抱怨:“表哥, 你剛剛怎麼突然這麼用力拉我?你看,嫣嫣的手腕都紅了。”

謝覓安背靠著樹, 目光落在遠去的清流劍宗眾人身上, 直至再也看不見那個身影後,才似落下千斤負重般從樹後麵走出來。

眼見謝覓安不理自己, 冷嫣嫣撒著嬌遞上手腕給他看:“你瞧瞧呀, 你弄疼我了。”

“是我失態了,我這就帶你去尋些化淤的藥。”謝覓安麵上神情又恢複了溫和,隻是眼神卻輕飄飄的沒落在實處,整個人好似丟了魂兒,一步也邁不開。

小九為什麼會出現在清流劍宗的隊伍中, 而且看那樣子,她還跟他的同門頗為熟稔,她難道是衝著他來的?

還有,她為什麼沒死?

謝覓安惴惴不安,萬般憂思湧上心頭。

冷嫣嫣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暗自撇了撇嘴, 卻還是柔聲道:“我看表哥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可是因為柳師姐的事兒?”

她一到吹雪島就直奔謝家的落腳處, 本來想著趁機跟謝覓安好好相處一番, 追憶幼時趣事培養感情,卻不曾想院中還住了個柳絡因!

冷嫣嫣唯一慶幸的就是,她察覺到謝覓安跟柳絡因像是鬨了矛盾,來吹雪島這麼多天了,這兩人竟連話都沒講過一句。

見謝覓安不否認,她心中一喜,又柔柔道:“柳師姐出身不凡,想必從來都是受人追捧的,脾氣興許是高傲無禮了一些,但是心底應該還是善良的,表哥你就彆生她氣了。”

謝覓安腦中仍一片混沌,渾渾噩噩地帶著微笑點頭回應冷嫣嫣的話,在聽到柳絡因的名字後才緩緩回神。

對,他可以去找柳絡因打聽小九的事!

“你說得對,我該去找師姐賠禮才對。”謝覓安眼中慢慢恢複了光彩:“嫣嫣,你自行去尋藥吧,我先去找絡因師姐了。”

丟下這樣一句話後,他就直直往回走,隻留下笑容都快掛不住的冷嫣嫣。

她銀牙一咬,最後喊了聲“表哥”,小跑著也跟了上去。

兩人回去後才發現柳絡因正慢條斯理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眼見謝覓安來了,她彆過臉冷淡道:“叨擾謝師弟多日,昨夜宗門師弟們已來,既是如此我便回清流劍宗隊伍中了。”

她先前因敗在溫雲手中,唯恐同門嘲笑,所以一直跟著謝家走,但是眼下謝覓安為了那個謝九同她置氣,柳絡因反而覺得待在這兒更難受。

冷嫣嫣一聽柳絡因要走,心中頓時大喜過望,麵上卻仍維持著嬌柔模樣:“絡因姐姐你彆生氣,都怪嫣嫣不好,沒有好好勸表哥讓他跟你道歉。”

柳絡因最見不慣冷嫣嫣這幅模樣,看都懶得看她,隻直直盯著謝覓安,等他回應。

這次謝覓安再沒讓她失望,他微微躬身,誠懇道:“絡因師姐,是覓安當日失言了,還望師姐見諒。”

話畢,又上前按住柳絡因的手,聲音溫柔:“你彆走。”

柳絡因心尖一顫,匆忙收回自己的手,避開他的注視:“你當日很瞧不起溫雲,我敗於她手,想來現在你也很看不上我了。”

謝覓安立刻開口:“師姐如此天驕,能勝你的定不是無能之輩,那溫雲必有過人之處,我不該妄自否定她。”

他頓了頓,才緩聲問道:“隻聽師姐說溫師妹年紀不大,不知道她究竟年歲幾何?”

柳絡因聽他道歉後心中已好受許多,倒也答了:“好像十五六歲的樣子。”

聽到這回答,謝覓安心中猛地一沉。

果然是同一個人。她竟然早早就追到清流劍宗來了,那豈不是他在宗內打著天才名號的事兒全被她知曉了?

他又心神不定地勸了柳絡因幾句,總算將其安撫下來,她也不再提要搬走的事了。

但是柳絡因卻仍打算去跟同門一敘,還準備帶上謝覓安:“謝師弟,你我在此次論劍會上雖以謝家名義出戰,卻也是清流劍宗弟子,總該跟同門招呼一聲才對。”

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置氣的話:“你也好親自去看看,我清流劍宗的的溫雲到底是不是真比你家的謝九差。”

柳絡因素來心高氣傲,她自知劍術落敗於溫雲,雖然心中仍是不服,但是卻不願意彆人說溫雲差。

要是溫雲劍術都不行了,那她這個手下敗將豈不是更不堪?

謝覓安眼皮一顫,隻要一想到跟溫雲麵對麵,他心中便驚懼不安。

他微笑著禮貌回絕:“絡因師姐,我兄長即將抵達吹雪島,我得去島外接應他,需勞你替我向諸位師兄告個不是了。”

柳絡因隻好獨自前往,不過她不知道的是,謝覓安正悄悄跟在她身後,隨著她一同抵達清流劍宗院外。

他像做賊一般小心將自己的氣息收斂下來,藏匿在樹後靜靜注視著那邊的動靜。

然後,他便再次看清了站在人群中的那少女。

半年未見,她眉眼長開了許多,氣質依舊清清冷冷,好似孤嶺之巔傲寒的雪,美得讓人生不出褻瀆之心。

他的目光死死停留在那少女身上,從眉至眼,最後落在那盈盈一握的腰上。

對了,這便是他窺視多年的女孩。

他心中忽地掀起五味陳雜,又是歡喜又是恐懼。

*

溫雲站在人堆裡當了回不說話的背景板,看著師兄們跟柳絡因客氣問候。

彆人不陰陽怪氣時,她也是懶得跟人鬥嘴的。

所以柳絡因的視線落到她身上時,她甚至親切友好地笑了笑。

她竟敢嘲笑我!

柳絡因頓時覺得麵上難堪,回瞪一眼,匆匆道聲彆就走了。

溫雲納悶:“她剛才眼神怎麼那麼凶?”

幾位劍修笑了笑:“興許柳師姐還記著敗給你的仇呢。”

他們雖跟柳絡因同為親傳弟子,但是第一峰素來高高在上瞧不起彆的峰頭,所以私下關係並不親密。

至於沈星海,他是從外院升上來的,拜的師父也隻是第一峰的某個小長老,峰內地位極底。

方才柳絡因來,甚至壓根不記得他也是第一峰的弟子!

發現自己被無視後,沈星海默然抱著劍,眉目冷然地吐出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邊上的朱爾崇大驚:“沈師弟,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句子,這也太符合我們劍修的氣質了吧!”

包霹龍亦是一臉羨慕:“快教教我,我被人瞧不起的時候隻會罵臟話,都不知道怎麼說才比較帥。”

眼看眾劍修都求知若渴地盯著自己,沈星海臉上一片赤紅,方才凝出的氣勢煙消雲散,舌頭也好似打了結,磕磕巴巴地教他們念台詞——

“我……我命由我……不……不由天。”

朱爾崇大聲讚歎:“好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沈師弟繼續!”

“天……天道不公,我便逆了這天……”

包霹龍撫掌大讚:“這句真是絕了!沈師弟大才!”

原來師兄們都欣賞這些句子!

在眾人的鼓勵下,沈星海原本羞恥的心逐漸恢複了平靜,說得也順暢起來了,甚至還幫著這群師兄糾正說台詞時的語氣。

一時間,整個院中都回蕩著各類豪氣衝天的台詞。

溫雲卻微微凝眸望著院外。

站在她身側的葉疏白似有所察,而是淡淡陳述一個事實:“有殺氣。”

溫雲拿著劍鞘,輕聲答:“我知道,又有人想殺我。”

話是這麼說,她卻半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反而抽出劍鞘中的火杉木魔杖,對著身後的劍修們朗聲道:“師兄們,光會說詞兒可不行,得配上動作才行。”

語畢,溫雲緩緩舉起手中形狀古怪的木劍,斂起笑容,頓時,一股淩厲傲然的氣勢倏然升起。

她手腕一抖,數道極利落漂亮的劍招使出,毫無拖泥帶水之意,雖無靈力加持,動作卻快得連劍影都看不清。

最後,少女立定,纖纖的腰挺得筆直,手臂高抬,似是無意地將劍指向院外某處。

劍尖,一片櫻花花瓣被刺穿,淺淺紅色沾染了木劍。

她的聲音清亮而冷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這一幕震撼了在場的所有劍修。

昔日外院弟子總愛看內院弟子們練劍,私下還會嘀咕到底哪位師兄動作最瀟灑,揮劍的姿勢最霸氣。

其實內院弟子私下也會暗自比較的。

“溫師妹這身法這姿勢,我差之甚遠!”

“原來不隻要台詞說得霸氣,還得配上帥氣的拔劍姿勢才算好。”

就連沈星海亦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溫雲,一副大受觸動的樣子。

她收回木劍,拿了方絲帕認真擦拭著劍尖的花瓣汁水,嘴邊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似乎方才的拔劍隻是在跟同門笑鬨著玩一般。

躲在樹後的謝覓安卻驚魂未定地往後退了兩步。

那劍指的,正是他躲藏之處。

分明隔了老遠,他卻總感覺那把木劍已經刺穿了自己的丹田,將那顆正在發熱發燙的金丹從自己腹中挑出。

他害怕了,近乎落荒而逃。

溫雲將木劍放回劍鞘中,眼中的笑慢慢冷下去。

精神力強大的一個好處就是洞察力非凡,所以對殺氣也格外敏感。

那道殺氣並不強,甚至時而升起時而又消失,似乎對方也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殺她。

但是,她從來都不是坐等對方將劍遞到脖子上的人。

“那個人走了。”葉疏白出聲提醒,略帶擔憂地看著溫雲。

這會兒她竟然還有心情伏在桌上畫魔法陣。

溫雲頭也不抬道:“他不敢動手殺我,在論劍會上無故誅殺參賽者,這等同冒犯吹雪島,同時也在打清流劍宗的臉。”

“當然,也不排除會有高手暗殺我……”

她笑了笑,眼眸彎成極漂亮的弧度。

“若真的敢來,我倒是很期待。”

畢竟……

溫雲偏過頭,微微眯眼看向身側長身玉立的葉疏白。

上一個來暗殺她的渡劫期大能,已經死在這位的杖下了,那根接骨木魔杖,至今仍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

*

參與論劍會的無不是各家天驕,除清流劍宗外,其他大門大派幾乎都有老祖宗跟隨護法。

謝家這次來的是謝覓安的兄長,謝家少主謝尋。

兄弟兩人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且年齡相差足有三百歲之多,謝尋向來對這個身體不好的幼弟多加照顧,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謝尋一到吹雪島就察覺到弟弟麵上有異,他皺眉問道:“覓安,難不成清流劍宗的人欺辱你了?”

謝覓安抿了抿唇,強擠出笑容:“兄長無須擔心,師父師姐對我都多加照顧,一切皆好。”

“那難道是身體又不舒服了?”謝尋上下打量著他,忽然想到什麼,臉上神情變得凝重:“你先前在傳訊玉簡說近來丹田處總是疼,難道是你的金丹出問題了?”

被問到心中擔憂的事,謝覓安心口一驚。

阿九就是謝尋帶回家的孤兒,當日便是他用元嬰期的威壓使得她不可動彈,這才無比順利地挖去金丹。

要是謝尋發現阿九此時就在島上,她必定性命不保。

謝覓安此刻心情極其複雜,他既希望阿九再也不要出現在這世上,又不想再看她死一次。

修行者最畏懼的就是心魔,阿九的死便是他的心魔。

自謝覓安親手剖丹那日起,白日裡他享受著眾人喚他天才崇拜尊重的榮光,夜裡卻始終被無儘的夢魘困擾,那血琳琳的夢境總在提醒他不過是一個竊取金丹的小偷。

為了自己,謝家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所以他不敢告訴任何人,現在這般風光的自己竟會被心魔嚇得夜不能寐。

若溫雲再死一次,謝覓安的心魔此生無解,這樣下去,他這輩子也突破不了金丹期。

謝覓安眸子微垂,下意識地將這事兒掩過去:“興許是我前些日子修煉不得當,現在休息兩日已大好了。”

謝尋沒多想,安撫弟弟道:“我知你素來努力,但也不必操之過急,你現在還年輕……”

他聲音壓低了一些:“況且如今你又有了那兩樣東西,便是渡劫境也指日可待。”

謝覓安溫和笑著稱是,手卻暗中握緊。

謝尋笑道:“既來了論劍會,那我也該去拜會你那些師兄,叮囑他們多照顧你才對。”

就在這時,謝覓安忽然悶哼一聲,捂著胸口皺眉道:“哥,我突然覺得胸口疼,你可方便幫我探查一番?”

聽到弟弟身體又不舒服,謝尋立馬帶著他回了房間細細檢查,一番忙碌後天色已晚,去拜訪清流劍宗眾人的事也就跟著忘了。

謝尋揉了揉眉心,小心將房門帶上,對著身邊的黑衣侍從低聲吩咐:“謝十,你守在小公子門外,若有情況迅速來報。”

正好過來探望謝覓安的柳絡因腳步停下,她客氣地同謝尋打了招呼,待他走後,卻沒有進門,而是帶著探尋的目光無聲無息地打量著門口的謝十。

他臉上蒙了塊黑布,身上穿著的亦是同色勁裝,沉默地站在那兒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柳絡因久久注視著他,最後試探著喊了一句:“謝十?”

謝十眼珠子轉動一下,語氣毫無波動地應聲:“柳小姐有何吩咐?”

她笑了笑,揚眉道:“你名字倒是有趣,難不成是從一排到十的?”

黑衣少年默然點頭。

“所以……”柳絡因呼吸微微停滯,烊作無意問了句:“那你上頭還有個謝九?”

……

卯時,天色未明,仍是昏昏暗暗,晨風中亦帶了幾縷寒氣。

謝覓安悄無聲息地步出,最後停在昨日那棵櫻花樹下。

院內另一株茂密花樹下,身著樸素清流劍宗內門弟子服的少女拿根碧青色的布帶係在腰間,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蒼翠修竹,在曦光中美如潑墨畫。

她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刺劍的動作,這畫麵與謝覓安記憶中那一幕極其相似,她出劍的速度卻又更快更利落了。

仿佛又回了謝家的暗房。

黯淡的世界中,唯獨少女與她的劍格外耀眼,幾乎如同烈日驕陽灼燒著躲在陰暗處的他。

謝覓安目不轉睛看著,唇邊不自覺帶上笑容,幾乎入了神。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極輕的枯枝被踩碎的聲音。

謝覓安下意識拔劍回身,看清那人的麵容後,微微怔住:“絡因師姐,你怎會在此處?”

“我考慮了一晚上,準備來尋你問個清楚。”柳絡因臉色有些蒼白,平素總是飛揚的眉梢也微微垂下去了:“正好見你出門,就跟上來了。”

他抿了抿唇,笑容依舊極其溫柔:“我醒得早,聽說師兄們都喜早起練劍,所以想來看看。”

柳絡因定定地看著他:“謝師弟,我有話要問你。”

謝覓安隱蔽地看一眼那邊的院子,笑道:“好,我們回去一邊用早點一邊說,可好?”

柳絡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略不耐道:“無妨,吹雪島每個院子都有隔音陣,我們聽不到裡麵的聲音,裡麵的人也聽不見我們說話的。”

他忍不住抬眼望去,卻見溫雲好似渾然不覺這邊的動靜,仍在認真演練著劍法。

“絡因師姐,什麼事這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