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堂堂正正殺(123更)(2 / 2)

還未等謝覓安問完,柳絡因直接打斷他的話:“你口中的謝九,是個女孩子對不對?”

“……”謝覓安眸子變得幽暗,旋即又恢複了清雅溫柔的模樣,坦然點頭:“確是女孩子。”

柳絡因目光極冷,帶著懾人的壓迫力:“我聽說你從小跟她一同修習劍術,所以你倆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青梅竹馬,是。

情投意合?不是。

謝覓安從小就知道小九討厭自己,因為兩人初見時他是那樣狼狽又不堪的模樣,又害得她挨了頓毒打,從此,她每次都用極冷淡的眼神看他。

他垂著眸子不說話,唯恐柳絡因的話傳入院中的溫雲耳中。

“絡因師姐,這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我們回去吧。”

而柳絡因卻依舊不依不饒:“謝師弟,謝家既然送你來清流劍宗拜我父親為師,其中含義你不可能不知曉吧?”

他當然知道。

謝家的渡劫期老祖宗快要壽儘歸天了,若想維持四大家姓的地位,必須要跟清流劍宗搭上線。

而他這位新出於世的天才跟柳絡因這位清流劍宗的大師姐若能結成道侶,那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兩家都能從中獲益。

謝覓安一切都明白,也從未反對過,但是現在聽起柳絡因暗示這件事,他不知怎麼的就覺得無比厭惡。

“絡因師姐,差不多夠了。”

他唇角慢慢上揚,露出極其溫柔的笑容:“我們回去慢慢說。”

柳絡因眸光一凜:“我們今日便說清楚吧。”

“你前些日子便因她同我置氣,我原以為你是為了維護你謝家聲名,現在才知道不過是在心疼我貶低你的心上人罷了。無論是死是活,她總歸是你的那道白月光,我柳絡因卻也不屑得做滴蚊子血!”

他往前一步,眼神已經漸漸冷下去了,麵上卻依然帶著笑:“絡因師姐,或許你是對我有些誤會?”

她提著劍,一身紅裙豔如火焰,表情亦如以往那般驕傲:“謝師弟,這婚約我們不議也罷!”

轉身離去前,柳絡因掏出一支金釵擲回謝覓安的懷中:“昔日謝伯母贈我的金釵,還你!”

攥著金釵的謝覓安眉頭微蹙,他的確不喜歡柳絡因,但是那也不代表他能忍受被對方拒絕。

他真是厭煩極了這樣自以為是的女人,分明就是靠著家中的資源才堆到了這個境界,卻總以為自己多厲害……

可惜為了謝家,他還得再去好好哄著她才行。

謝覓安歎口氣,唇邊又慢慢浮出習慣性的溫柔笑容,就在這時,一陣可怕的劍招破空聲忽地從院中響起,卻是溫雲的劍練到最後一招,已劈碎了院中的一尊巨大假山石。

他的笑容僵在唇畔,半晌都沒能反應過來。

不是說……有隔音陣嗎?

被擊飛的碎石從天上散落,溫雲手執木劍,頭也不抬地揮劍而斬,裙擺歸位之時,碎石亦被她全部擊回原地堆在一起。

她這才抬頭,眸色極冷極淡地看著謝覓安。

而後,提著木劍一步一步向他步來,東邊的曦光逐漸升起,落了一縷在她眸上,卻沒能捂暖那寒雪似的少女。

謝覓安往後退了一步,而後察覺到自己此舉未免太過丟人,勉強站定,深深地看著她。

“你剛剛都聽到了?”

溫雲眼皮懶懶一抬,嗤笑:“甚是巧,這院外隔音陣的靈玉已耗儘了。”

所以她是承認她剛剛聽見柳絡因說的那些話了?

“小九……”他聲音極輕極柔地喚了一聲。

見溫雲沒有抗拒的意思,謝覓安心中稍稍安定,溫聲道:“既然你已經聽見了,那我不該繼續隱瞞才是。”

他低頭,深深地凝視著溫雲,聲音微微帶著顫:“我確實從小就偷偷在暗房外看著你,你可還記得每年冬天都會有人給你送狐裘來?那不是謝家賞你的,那都是我特意尋來送你的,還有你生病時的紅糖水,也是我托人送進去的,你都記得嗎?”

溫雲誠實回答:“不記得了。”

謝覓安被噎了一下,注視著她的臉,繼續道——

“我幼時體弱,連劍都握不穩,我真的一直都很羨慕你能修行劍道,每次看你劍術有所進展,我就感覺像是自己收獲了一份快樂般。你不知道,你突破金丹那日,我高興得一宿沒睡,一直在想著要送上什麼賀禮給你才好,隻是沒想到後來家中讓我……”

他往再往前步,聲音中仿佛帶了歎息:“謝家擅醫,卻不能醫我,無數人都說我活不過二十,能救我的隻有你的無暇金丹。”

謝覓安秀美的麵龐變得蒼白,眼眶已微微泛紅:“我怎麼舍得傷害你呢?隻是普通的金丹離體都會靈力潰散,唯獨無暇金丹能存留,家中父母強逼,他們說謝家既然救了你一命,借你一枚金丹也不算過分,我也無法違背父母意願……”

溫雲點點頭,若有其事地配合道:“你說得對,畢竟我隻是失去一顆金丹而已,你失去的可是你的聽話和乖巧啊。”

謝覓安聲音帶了苦澀:“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初融金丹昏迷數日,沒想到兄長竟會讓人加害你。都怪我無能,是我沒有護住你,小九,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今日我能再見到活生生的你,便是此生無憾了。”

溫雲打斷他:“既是此生無憾,那你不妨現在就死?”

謝覓安嘴唇抖了抖,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麼,又摸出那支金釵。

他清瘦的身形在白色長衫中顯得越發單薄,蒼白的麵龐上夾雜著悔恨與慶幸:“我昔日曾跟母親提及,想要在融合金丹後好好照顧你,她也允了的,這金釵是送給謝家兒媳的,阿九,我可還有機會彌補昔日的錯誤?”

謝覓安持釵的手遞過來許久,溫雲卻隻是神情冷淡地看著他。

她那眼神讓他極不舒服,像是在看一團死物。

“阿九……”

謝覓安可憐地低喚一聲,終於,溫雲的手動了。

他懸著的心微微落下,他就知道,阿九雖然看著裡冷淡,但素來都心底極善極好,昔日她總是小心護著那群孤兒。

而他謝覓安是她的恩人,他的性命總不至於連那群孤兒也比不上。

然而下一刻,溫雲的手卻是利落地拔出木劍。

還未等謝覓安作出應對,那柄醜陋的木劍果決挑飛他手中釵子,燦燦金色飛墜入枯枝爛葉中,光澤儘數掩去。

謝覓安錯愕:“阿九!”

“彆亂叫。”溫雲抱著劍傲然而立,打斷對方的話:“你演得很逼真很投入,怕是你自己都快信了,可惜,我半點不信。”

“說得感天動地情深義重,實則連我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你說可笑不可笑?真以為我姓謝嗎?”

連同在暗房的其他孤兒都知道喚她溫雲,他若真的有心,又怎會不知道!

謝覓安被問得啞然,沉默片刻後企圖再開口:“我隻是……”

“你隻是在為自己的自私尋找借口罷了,想讓我自願為你付出,最好自願獻出金丹並且跪下求你拿走才好,對嗎?謝小公子。”

謝覓安低下頭,眼底儘是被戳破謊言的難堪。

是的,他就是想讓溫雲心甘情願付出,這樣他再也不用被奪人金丹的心魔折磨,突破元嬰也指日可待!

“你是不是真以為整個修真界都是你父母兄長,合該這樣慣著寵著你?嗯?偷走了彆人的東西,還要了彆人的命,卻依然裝著無辜嘴臉希望彆人原諒你,我是被剖了金丹,你是被挖了腦子嗎?”

溫雲提劍,唇邊露出嘲諷的弧度,出口的聲音清冷如仙樂,說出的話卻毒辣不留情。

“謝公子,不用裝了。”她握著劍,笑容越發深:“我看見了,自我走來,你右手一直緊握著劍柄。”

她簡單地陳述一個事實:“你想殺我。”

他的殺意濃鬱得都快凝成實質了,然而溫雲卻半點不畏懼。

因為謝覓安打不過她。

偷來的東西始終不是自己的,更彆說謝覓安的劍術爛得隻有一具好看的空架子。

他這個天才的名號好聽極了,卻也脆弱至極,一不留神就會露餡。

她早就猜到了,昔日謝覓安隨清流劍宗眾弟子一同前去剿滅魔修,半路卻被某位不知名的元嬰期魔修偷襲受傷,以至於提前返回山門,又錯過了內門大比……

都是假的。

元嬰期魔修並不存在,他的傷或許也不存在,策劃出這樣一出戲,僅僅是為了避開內門大比,繼續維持那個可憐的天才名頭。

謝覓安握劍的手不敢有半點鬆懈,他麵上無奈地浮出極深情的笑:“我護著你都來不及,又怎麼舍得殺你呢?”

溫雲眯了眯眼,捂唇懶懶地打了個哈切,眸光變得冷冽。

“因為你知道我想殺你啊。”

隻不過殺不掉而已。

謝家是真將謝覓安視作眼珠子,他身上自小就佩戴著一枚護身靈玉,甚至可抵禦渡劫期高手的致命一擊。

這事兒,還是當初原身在謝家某位公子打她撒氣時聽說的。

饒是知道自己有法寶護身,謝覓安還是往後退了一步。

溫雲手執木劍指向謝覓安,無鋒無刃的劍從他的胸口一直慢慢劃到他的丹田處。

溫雲粲然一笑:“再借你用兩日,我馬上就要討回來了。”

一股寒氣驀然湧上謝覓安的心頭,他渾身如浸寒冰,幼時被謝九用劍指著脖子的恐懼再次回想起。

他是踉蹌著逃走的。

溫雲並沒追,她隻是靜靜地從袖中掏出一張小巧的魔法卷軸。

這種卷軸是光明教廷發明的,名為聖音卷軸,用於錄下教皇的宣講並傳揚光明之神的教義。

溫雲也曾有幸拿到過一張,那時光明教皇義正辭嚴地指責她的發色與眸色,並稱她為不敬神明的魔鬼,表示要代表光明來殲滅她了。

溫雲當時順手就把卷軸上的魔法陣破解了,順便錄了一整段瀆神的臟話,第二天派自己的小飛龍把卷軸丟在了光明神像前。

對了,溫雲還給它起了個新名字。

留音卷軸。

溫雲是帶著極燦爛的笑目送謝覓安狼狽逃離的。

返回後,她甚至還轉道去了膳堂,拿了一盤豆沙包,又特意尋了盤甜豆腐腦。

回屋後,她興致勃勃地同葉疏白安利:“這兩道是凡界美食,雖然不比靈食貴重,但味道很不錯,你要嘗嘗嗎?”

葉疏白拒絕了,溫雲也不堅持,自己心情頗好地吃著早點。

葉疏白手中還握著那根光係魔杖,他突然淡淡開口:“方才你可以殺他的。”

他並不知曉謝覓安還有護身玉在,雖未聽溫雲提起往事,但是剛才聽謝覓安所說那番話,頓時明了。

溫雲的金丹並非是魔修所奪,而是被謝覓安搶走了。

“我若方才殺他,那我便是罪人,而他則是一個無辜遇害的天才,世人永遠不會信我。”溫雲抬頭,眼眸明澈:“我想討回的公道並非如此。”

她深知原身的恨需得在世人麵前揭露謝覓安的卑鄙才能解。

而且……

溫雲垂了垂眼眸,繼續道:“第十峰於我有恩,我若無故殺謝覓安,三位師兄定會被牽連。”

她早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準備,但師兄們沒有。

他們在清流劍宗內處境本就艱難,若是溫雲行錯事,第一峰便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將三位師兄逐出宗門了。

所以,要殺人,也要堂堂正正殺。

葉疏白抿了抿唇,心中微微有所震動。

連他都沒想到,溫雲沒動手的原因竟還有這一層。

“那你的仇……”

“論劍會的規矩向來都是決出數百名修士,修士之間相互抽取對手,比試勝出後可奪令牌,最終由所持令牌數作為名次判定依據。”

“今年論劍會前十名可進入玄天秘境,競爭異常激烈,所以新增加了一條規矩,你或許不知道。”

溫雲抬眸看向葉疏白,緩緩露出笑容:“這次,所有人都會進入吹雪島的千陣塔,率先抵達塔頂者,有十次自行挑選對手的機會。”

這也是為何謝覓安敢來的原因。

想必他們早就做足了送謝覓安上頂層塔的準備,這樣他便能自行挑選對手,屆時謝家再隨便一安排,謝覓安十場全勝豈不是輕而易舉?

天才的響亮名頭可以繼續維持,玄天秘境亦可進入。

謝家的算盤打得極好,可惜溫雲打的也是這個算盤。

因為論劍會不是宗門大比,一旦接受挑戰,生死自負,更重要的是,為求比試公正,論劍會向來不能攜帶任何防身法寶。

她到時收拾沒了護身靈玉的謝覓安,簡單得就跟宰雞似的。

至於謝覓安自行認輸不跟她打?

沒關係,屆時在眾人麵前甩出留音卷軸,她便有理強殺謝覓安。

溫雲吃完了甜豆腐腦,把碗收了,胡亂地擦了擦嘴角。

“好了好了,早上練完劍了,現在該來研究魔法了,我看看能不能使出個高級魔法來……”

“等等。”

葉疏白喚住她。

溫雲納悶地回過頭,卻見葉疏白伸手遞了張雪白的絲帕過來。

他淡淡解釋:“嘴沒擦乾淨。”

溫雲左手拿著接骨木魔杖,右手還拿著火杉木劍,實在騰不出空手接。

於是她偷懶地往後退一步,把頭湊過去:“那你隨便擦兩下吧。”

葉疏白皺眉,卻還是無言地抬起手,動作僵硬地替她擦拭掉唇邊那粒小小的紅豆沙。

他已經極小心,手卻仍然不經意地碰到了那粉嫩溫軟的唇。

隔得近了,他的手背都感覺得到她暖暖的呼吸。

男子手一抖,緊抿著唇微微彆開臉,如臨大敵地胡亂給她擦了兩下後,將帕子緊緊握在掌心,再將手彆到背後。

葉疏白活了數百年,此生幾乎儘與劍作伴,最親密的也不過是三個徒弟,還都是男的。

當然,他也曾與女修有過近距離的接觸,不過那是在戰場上,他的劍毫不留情地刺穿那些魔修的心口,又或者是利落地從她們脖子上抹過。

似這般動作小心地與異性接觸,這還是頭一次。

他也是頭一次知道,原來替人擦嘴,竟是這般困難複雜的一件事。

溫雲彎了彎眼睛,道句謝後,笑得高高興興地拎著兩根魔杖跑去繼續研究魔法了。

明明方才還在漫不經心地談著殺人的事,現在卻又像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殺人這種事對她來說仿佛已是家常便飯。

哪怕是素來對旁人漠不關心的葉疏白,也微微生出好奇,她究竟從何而來,又經曆了什麼樣的事?

還未等葉疏白問出口,那邊的溫雲突然丟下魔杖,端著那盆鳳凰木過來攆他:“你進來。”

葉疏白:“為何?”

溫雲難得起了攀比心:“今晚論劍會就要開始了,我要換新裙子去豔驚四座。”

其實豔驚四座倒是其次,主要還是她跟劍修們待久了也變得摳搜了。

一想到新裙子價值一百極品靈玉,若不穿出來讓大夥兒都瞧瞧有多好看,那也太浪費了。

“……”葉疏白默然,他低斂眸子:“好。”

語罷,卻並未鑽回樹苗中,而是去了門外侯著。

過了良久,門終於開了。

溫雲探頭出來,眉微微揚著。

“你看,我這能豔驚四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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