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五家都來找你麻煩了(1 / 2)

柳絡因, 清流劍宗的天之驕女,如今跪倒在地哭得哀慟欲絕。

然而這一哭,卻讓溫雲臉上的親和笑容全都收斂起來, 她靜靜凝著腳下的女子,往邊上避讓一步,並不受這一跪。

“你彆跪。”溫雲背過身去, 隻當沒看見,不帶半點商量地回絕:“這事兒我不應,他也不應。”

“為何不應!”柳絡因似是沒料到溫雲會這麼說,她睜大眼怔怔地看過來, 神情極複雜:“若是歐陽太上長老還在,我也不會來……”

現在兩位太上長老都沒了, 整個清流劍宗也就葉疏白這位前輩修為最高深, 能救柳正虛。

溫雲頭也不回,她不愛繞圈子, 於是直截了當地答:“你父親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我估計柳掌門看到他反而要被嚇出問題。”

最末了她還是選擇委婉些,沒直接說可能要被嚇死。

柳絡因聽到這話後眼睛一紅, 昂起頭駁回來:“你胡說!”

“我知道你因歐陽長老的事對第一峰有所誤解, 縱然歐陽長老真的做過那種惡事,但是……但是他們長輩之間的恩怨,我父親一個後輩又如何能參與其中?他自接任掌門一來為人公正勤勉,對眾弟子一視同仁,哪裡對不起葉前輩了!”

現在已涉及宗門掌門老祖,其餘弟子不好開口, 隻能眼觀眼地握著酒杯裝聽不見。

溫雲隻當沒聽見, 她才不是什麼濫好人, 現在的葉疏白被她教得也聰明不少,這種閒事他們都不管。

正這樣想著,她仰著頭喝酒的動作一頓。

倒不是因為柳絡因,而是因為那青苔攀滿的蜿蜒石路上不知何時立了道白衣身影,半隱在蒼翠的林間,修挺玉立。

朱爾崇跟包霹龍的酒杯一歪,酒香溢了滿身。

以前不知道葉疏白身份時隻當他是第十峰的同門,相處起來也隻覺得這人性子格外清冷些罷了,葉師弟叫得順口,勾肩搭背什麼的做得也自然。

現在知道葉疏白的身份輩分了,再加上挨過師父打,背著怎麼吹牛都敢,但是當著他麵……現在心情複雜,一方麵想敘個舊,一方麵又害怕對方翻臉不認人算舊賬,渾身不自在。

葉疏白的目光自眾人身上淡淡掃過,落到包霹龍跟朱爾崇身上時,對著二人微微頷首。

兩人臉上的尷尬頓時一掃而空,捏著灑得空空的酒杯憨笑,又隱不住得意的眼色,看吧,沒吹牛吧,葉師祖就是跟咱哥倆好!

更讓他們喜出望外的是,葉疏白還叫了他們的名字:“朱爾崇,包霹龍。”

“哎!”

“你們的劍練得如何了?改日來第十峰讓我看看。”

“……”

朱爾崇跟包霹龍臉上的笑容一僵,在其他弟子震驚又豔羨的目光中,他們回想起當初跟葉疏白一起練劍時被支配的恐懼。

葉疏白神情安然地將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終於落到了滿臉焦急的柳絡因身上。

“你父親的事情我知曉了,帶我去看看吧。”

*

溫雲很生氣,甚至都懶得乘葉疏白的飛劍了,從三師兄所贈的那些柴禾中選了根圓潤的,往天上一拋,禦劍術施在上麵飛得穩穩當當。

她上天的時候,底下的師兄師姐都看得瞠目結舌,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溫師妹這是……禦了個啥?”

“為什麼溫師妹不禦劍,禦燒火棍?”

柳絡因趕得急,直直地帶著兩人往第一峰峰頂飛,葉疏白禦著劍緊跟其後,目光卻一直跟著溫雲,和聲道:“你要不要過來?”

溫雲不聲不響地蘊起丹田中的金色能量,足下木棍頓時飛躍到葉疏白前方。

翻棍是不可能翻棍的,她現在已熟練掌握禦劍術,不是往日的暈劍少女了。

平穩地跳下木棍後,柳絡因抹了抹眼淚往柳正虛閉關的洞府匆匆走去,溫雲正要跟上去,落在她身後半步的葉疏白卻輕輕地拉住了她。

“你生我氣了?”

溫雲不是彆扭的性子,遇到不高興她定要講出來,於是點頭:“是,你竟真的來救柳正虛,我心裡很不舒服。”

她最看不慣這種以德報怨的戲碼,縱使偷他玉嬰的人中沒有柳正虛,但是他也是幫凶無疑,照溫雲看來,不來找柳正虛麻煩已是寬宏大量了,憑什麼還要救他?又不是他們害他衝擊渡劫境失敗的。

自己菜,怪得了誰?

葉疏白側偏著頭看她,眼中似乎有隱約的笑,溫言道:“我並不是來救他。”

“那你是來看熱鬨的?”溫雲詫異地偏過頭,竟沒看出來葉疏白的性子裡藏了這麼惡劣的一麵?

他失笑,低聲反問:“你可還記得當時墨幽說的話?”

溫雲如實答:“他話挺多,我記不太清楚。”

“他說,柳正虛之所以能渡劫也是出自他的手筆,我隻是想來一探究竟。”

話音戛然而止,前方的柳絡因已經用信物解了靈陣開啟洞府,擦拭掉眼眶垂著的淚花,回頭看向葉疏白,聲音澀啞:“葉前輩,父親現在就在裡麵。”

洞府內間隔了道屏風,裡麵的人似乎聽到外麵的動靜,傳出一道警覺的聲音——

“誰?”

“父親,是我。”柳絡因候在外麵,方才擦乾的淚又湧了出來,泣不成聲道:“我求了師祖來幫您,您有救了。”

“前輩……是歐陽師叔嗎?”裡麵的聲音氣息虛浮,似乎隨時都要消散,這時卻突然恢複了精神,提高聲音:“絡因你出去,我跟你師祖有話說。”

柳絡因看一眼葉疏白,歐陽長老的死訊刺激到父親,沒敢開口說來人是誰,她也知道自己的父親現在危在旦夕,不敢真走,隻往後退半步隱去身形,雙眼通紅地看著屏風裡麵。

父親舍不得她擔憂,至今不願意見她,她既不敢違抗父親命令,又舍不得在這種時刻離開。

好在葉疏白沒有要阻止的意思,興許要談的並非什麼大事,她便留在這了。

柳正虛現在已沒有心力去探查外麵究竟是誰了,他每說一字便喘一口氣,聲音破碎:“師叔,你既願意來救我,可是信了我了?東方師叔的確不是我殺做的……我不敢貪圖白玉……”

另一道清冷聲音應他:“是我殺的。”

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原本閉眼平躺著的柳正虛眼睛驀然睜大,微弱的呼吸變得急促劇喘,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緩緩地偏過頭。

就見到屏風上那道修長身影動了,從後麵走出來的是個麵容極年輕的男子,身著清流劍宗最常見的白衫,不帶半點修飾,手中也隻握著一把木劍。

柳正虛目眥欲裂,嘴裡“啊啊”地發出含糊的聲音,卻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原本癱軟的身體此刻拚命掙紮著,最後砰地一聲摔倒在地。

柳絡因聽見動靜一急,下意識地就想衝進去扶,然而溫雲拉住了她:“他不會傷你父親。”

因為沒必要了。

葉疏白低頭看著地上那個形同朽木的男人,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他其實同柳正虛見過數次麵,在正魔大戰之前。

那會兒葉疏白還是清流劍宗名揚天下的劍道天才,因輩分極高,所以底下的後輩大多年紀比他大,唯獨柳正虛除外,是難得一個年紀比他小的師侄。

柳正虛的爺爺是宗門四位太上長老之一,也是葉疏白的四師父,而他的父親則是宗門的掌門。

因為有這麼一層關係,所以柳正虛時常來穀中跟著練劍,那會兒他尚是個**小童,拿著把小木劍跟在葉疏白身後像模像樣地學著,四師父就笑著說葉疏白算是他的師父,他以後要好好孝敬葉疏白。

後來正魔大戰起,自凡俗到修真界,四洲無一處安寧,清流劍宗弟子上至太上長老,下至築基期的弟子,幾乎個個都拔出劍下山斬魔衛道。

那十多年裡,清流劍宗四位渡劫境太上長老儘數隕落,掌門隕落,化神境的長老峰主儘數隕落,修為再低些的更是死傷無數,整個宗門元氣大傷。

那時候柳正虛已經長成弱冠少年,開始為宗門主持事務,葉疏白也要走的那天,他形容蕭索地立在山門口,聲音還帶著少年人變聲時的沙啞,鄭重道:“葉師叔,我等你回來。”

而當初那個麵容稚嫩的少年,現如今盤蜷瑟縮在地上,發著抖看他,像見了鬼似的。

其實柳正虛自己才更像鬼。

因衝擊渡劫境失敗,他身上的靈力已經開始衝破身體潰散,皮膚枯皺得仿佛朽木樹皮,上麵縈繞著灰敗的死氣,而麵容更是蒼老得不像話,白發皚皚,形容枯槁,隻有那兩隻凸出來的眼偶爾轉兩下,才露出些活氣。

他直勾勾地盯著葉疏白,臉上似哭似笑,最後顫聲喊了句:“葉師叔。”

這聲音中飽含萬般複雜情緒,有驚有悔,有懼有怕,這是壓在他心頭幾百年的那塊巨石,現在終於砸落在眼前了。

葉疏白沒說話,柳正虛啞聲惶恐問一句:“東方師叔是您殺的?那歐陽師叔呢?”

都不用回答,他已經猜到了答案,眼睛一閉,認命地長歎一聲:“他們二人的仇你已經報了,那你這是來殺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