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攬住了他,黃發雌蟲咧著嘴:“誰能想到呢?夏白淵——居然是這麼個怪東西,惠特你也是被騙得不清啊!”
惠特一愣,這隻曾經毆打過他的黃發雌蟲,如今卻對他這樣親昵。
就好像他突然被接納了一般。
他幾乎是受寵若驚,下意識接話道:“是啊!我也不知道啊!他居然是這樣的怪物呢,瞞我這麼久……”
黃發雌蟲拍著他的肩膀,大笑出聲。
隻剩下夏白淵低著頭站在教室裡,冰涼的水從他臉頰上落下,乍一看很像淚水。
從那一天開始,他給自己戴上了更加牢固的鎖鏈,從此不再妄想打開。
他注定是一條狗了。
————
想要正常地進入訓練室是不可能的了,連窗戶上都扒滿了雌蟲,更何況他一個不會飛的弱比雄蟲。
陸昔深吸一口氣,他的腳邊放著一堆巨大的鞭炮。他用打火機點燃了引信,然後拔腿就往門口衝去!
劈裡啪啦的鞭炮聲猝不及防響起,在這裡的大多數都是軍雌,良好的戰鬥素養讓他們的身體先於腦子做出了反應——
“臥倒!臥倒!!”
“艸!有人開火了!”
當下齊刷刷就趴到一大片,陸昔捂著耳朵就衝了進去。
直到他穿越了人群,趴下的雌蟲們才反應過來,罵罵咧咧。
“呼……呼……”
陸昔撥開一層層的人群,終於擠了出來。
蒼白刺眼的燈光下,他站在高處,往下看去。
夏白淵獨自一人,站在所有鏡頭之下。
他背對著陸昔,修長的脖頸雪白。
陸昔的牙關打了個哆嗦,他再也顧不上其他,往前傾身喊道——
“夏白淵!!!”
陸昔的聲音撕裂乾啞,幾乎聽不出這是他,更是淹沒在吵吵嚷嚷的聲音中。
他也不指望夏白淵能聽見,要如何救夏白淵,一開始他就想好了。
篡改所有蟲族的認知,給他們製造幻想,讓他們認為夏白淵毫無異常。
這種近乎邪惡的做法,一旦做出來,他從此就要背負著這巨大的罪惡度過餘生。
陸昔勾起嘴角,手指微微發抖。
難怪整個蟲族都想要自己死。
他咬住舌尖,精神力蓄勢待發。
但就在這時,夏白淵卻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轉身看向了陸昔的方向。
儘管隔著極遠極遠的距離,陸昔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夏白淵的雙眸。
仿佛一團在風中搖晃的餘燼,眼看著將要熄滅,卻倏然燃燒了起來!
陰霾一點點散去,那雙眼裡的光芒逐漸強烈起來,一點點照亮了夏白淵的臉龐。
【陸昔】
他朝陸昔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烙印進陸昔的心底,他確信自己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笑。
夏白淵注視著陸昔,伸手解開了衣服。
風衣之下是製服,製服之下是中衣,中衣之下是襯衫,它們一件件地落在地上,終於露出了那一身豔麗的紅色花紋。
如同盛開的花朵,纏繞在夏白淵的身上。
全場死寂。
“看見了嗎?”
夏白淵的聲音不大,但沉穩有力。
“你們說我是怪物,”他說,“你們想要我跪下,想要我祈求你們的原諒嗎?”
“可我什麼也沒做,你們為什麼恨我?”
“這樣會讓你們覺得萬眾一心嗎?”
夏白淵的眼睛一一掠過雌蟲們的臉,輕聲道:“可我現在不怕你們了。我不應該被這樣對待,不是嗎?”
“我沒有錯。”
“我也不是什麼怪物。”
他抬起下巴,眼睛明亮如同星子:“我從出生開始到現在,一直都弄錯了一件事。”
“你們才是怪物。”
這個時代,是怪物的時代。
他也不是狗。
他——
他應當活得堂堂正正。
……
陸昔捂住了心臟,這顆心臟不在往下墜了,相反地,它在不停地膨脹,輕飄飄的,不斷往天上飄去。
他看著夏白淵,隻覺得此時的他耀眼奪目,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陽。
“夏白淵!!”
陸昔一腳踩上椅背,往下一躍而去。
他從高高的空中墜落,圍巾和帽子鬆開,他朝夏白淵張開手:“接住我!接住我!”
夏白淵睜大眼睛。
羽翅從他背後伸出,身影在空中拉出一條銀線,在半空中接住了陸昔。
“你在乾什麼!”夏白淵驚魂未定,陸昔卻搭著他的肩膀,指著一邊的窗戶:“快跑!”
“是陸昔!”
“陸昔!”
“啊啊啊啊啊啊——陸昔——”
沒有人能追上夏白淵,隻有還在運行的攝像機,勤勤懇懇地記錄下了這一幕。
黑發紅眸的雄蟲趴在夏白淵的背上,銀發雌蟲大笑出聲,羽翅輕振著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輕巧地飛出了窗戶。
如同飛出了囚籠。
——————
日光越發暖起來了。
夏白淵在一座鐘塔上落下。
陸昔坐在塔頂,目光追隨者夏白淵的側臉。
夏白淵:“你怎麼還在看我?”
陸昔往後一躺,他沒有回答夏白淵的問題,反而說道:“夏白淵,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夏白淵:“什麼事?”
“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就決定了,我要保護你。”陸昔朝日光伸出手,“但是我錯了,你不需要我的保護。”
他自顧自地認為,夏白淵是弱者。
自顧自地想要安排好夏白淵的一生。
從未想過,夏白淵比他所能想象的要更加耀眼。
陸昔歎了一口氣:“我是不是……有點自以為是。”
心裡有點後怕,還有些慶幸。
“怎麼會。”
“有那麼一瞬間,我在崩潰的邊緣。”夏白淵輕笑道,“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強,我比大多數蟲族都要膽怯,我很害怕被發現身份,害怕得幾乎要瘋掉。”
“我狼狽不堪,我是過街老鼠,我不應該出現,我應該死得悄無生息。”
陸昔原地就要蹦躂起來:“誰這麼說!!”
看著他怒氣衝衝的樣子,夏白淵忍不住往前俯身:“你看。”
陸昔:“啊?”
“因為你愛我,因為你想保護我,”夏白淵貼在陸昔的身上,兩人一齊倒在了塔頂,“我才發現,我是值得的。”
夏白淵終於學會愛自己。
他聽到了陸昔的聲音,當他看到陸昔的時候,陸昔的眼裡隻有他,夏白淵。
他原來並不是什麼醜陋的怪物。
他是陸昔所愛的。
……
陸昔呆呆地看著夏白淵。
很多人說,沒有經曆過磨難的夏白淵,隻是一隻普通的雌蟲。
假如保護過度,隻會埋沒了他?
不。
苦難不會讓一個人完整,但愛可以。
陸昔緊緊抱住了夏白淵,閉上眼睛。
哪怕全蟲族都害怕陸昔,夏白淵一定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