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有人送劍有人等(1 / 2)

劍來 天蠶土豆 11270 字 4個月前

好似膽小稚童躲在小巷深處的灰塵藥鋪,除了女子長腿和掌櫃葷話,一天到晚其實沒有什麼事情可做,生意清淡,有些時候就連女子們都想不明白,花錢雇傭她們做什麼,要說是那個冤大頭掌櫃每天都會毛手毛腳,相對還好理解,可是漢子其實嘴上不正經,眼神吃人,從不會真正揩油,這就有些讓她們犯迷糊了,不過每月薪水不缺她們一顆銅錢,也就樂得在這座藥鋪虛度光陰,反正每天給那掌櫃的瞅幾眼,身上也不會少塊肉,倒是在此做事薪水頗豐,衣食無憂,在各自家中夥食改善許多,女子們大多胖了兩三斤,惹人憂愁。

鄭大風今天又收到一個口信,傳信之人,是當時與他一起離開驪珠洞天的一尊陰神,不管鄭大風如何插科打諢、稱兄道弟,陰神隻是裝聾作啞,絕不泄露半點底細,以至於到現在鄭大風還揣摩不出陰神的修為境界。

老頭子讓陰神告訴鄭大風兩件事情,一件事是陳平安的真氣從商,家族在無數次山河動蕩中,始終屹立不倒,成為名副其實的富可敵國,老龍城苻家同樣如此,所以這兩家選擇聯姻,在寶瓶洲南方是近期最大的一個消息,有人好奇先前苻家的聘禮是什麼,也有人好奇薑氏女子的嫁妝,會不會是一件半仙兵,以及那些與苻家世代交好的山上仙府,會拿出怎樣的珍重賀禮,所以老龍城這兩個月湧入無數看熱鬨的山上修士,加上傳聞那位薑氏女子奇醜無比,更讓人遐想連篇。

素來以交友廣泛著稱老龍城的苻南華,在從北方驪珠洞天返回後,突然變得深居簡出,雖說談不上就此閉門謝客,可是除了孫嘉樹這些老朋友,能夠登門見上他幾麵,苻南華再也沒有結交什麼新朋友,一直待在苻家,外城幾處名動半洲的風花雪月場所,這位少城主再沒有露過麵。

今天苻南華竟然離開私宅,獨自走到苻城大門口,頭頂高冠,一襲玉白色長袍,腰間懸掛翠綠欲滴的龍形玉佩,這位少城主在神色沉穩之餘,似乎還有些鬱鬱寡歡,比起去往驪珠洞天的意氣風發,天壤之彆。

這段時間這座符城貴客臨門,川流不息,哪怕苻家待人接物,可能比一國朝廷還要經驗老道,可還是有些應接不暇。

此時符城門外,就有好幾撥山上仙家府邸的重要人物,前來祝賀那樁被世人譽為“金玉良緣”的聯姻,其中就有雲霞山,雲霞山算不得最頂尖的門派,但是出產的雲根石,風靡數洲,財源滾滾,故而也有一番蒸蒸日上的景象,若是再冒出一兩個能夠扛起大梁的天之驕子,雲霞山躋身寶瓶洲一流仙家行列,指日可待。

老龍城與雲霞山有著數百年香錢難倒英雄漢,每逢妖族作亂,大戰連綿,便是賒賬,欠下一屁股爛賬,也顧不得了,對劍修而言,沒什麼比有一把好劍更重要。

當然所謂的價錢便宜,是相比其它通過倒懸山運往劍氣長城的珍稀物品,雲霞山雲根石的價格,賣給寶瓶洲修士,賣給老龍城苻家,賣給劍氣長城劍修,是三種懸殊價格。

這次丹霞山來了四人,兩位山門老祖和各自得意弟子。

苻南華今天破天荒出門迎客,是來見一個一個本該已經死了的人,雲霞山仙子蔡金簡。

當苻南華出人意料地現身後,城門這邊頓時議論紛紛,招呼聲賀喜聲連綿不絕,苻南華一一應付過去,不失禮節,最後苻南華來到位置靠後的兩輛馬車前,看到那兩匹神俊非凡的青驄馬,有著蛟龍之屬的偏遠血統,應該是從孫家驛站臨時雇傭的車輛,老龍城內外都知道,兩種遊覽老龍城的方式最耗錢,一是向苻家買下一枚老龍翻雲佩,再就是跟孫嘉樹那家夥名下的店鋪雇車,一般隻有兩種人會如此做派,一種是兜裡真有錢,一種是土鱉傻子。

雲霞山的兩位老祖當然不傻,這點門麵還是撐得起的,而且是必須要撐的。

見到了苻南華親自出門迎接,兩位老祖趕緊帶著得意弟子走下馬車,其中一位雲霞山嫡傳,正是臉色微白卻容顏嫵媚的仙子蔡金簡,另外一位則是器宇軒昂的年輕男子,身上所傳法袍隱約有雲霧繚繞的氣象。

苻南華跟兩位雲霞山老祖客套寒暄之後,提了一個小要求,說要帶著蔡仙子先入城賞景敘舊。

蔡金簡的傳道恩師,受寵若驚,哪裡會拒絕這番美意,之前蔡金簡在驪珠洞天兩手空空返回山門,整整一袋子金精銅錢,連打水漂都不如,半點響聲都沒有,那可是金精銅錢,穀雨錢在它麵前,就是誥命夫人見著了皇後娘娘,屁都不是。

連累老人在雲霞山這兩年受儘白眼和詰難,原本想要一步步將蔡金簡推上山主寶座的老人,心灰意冷,但是更氣人的是寄予厚望的蔡金簡,這兩年跟個活死人似的,修行山門神通十分憊懶,讓老人既心疼又憤懣,還打不得罵不得,生怕蔡金簡破罐子破摔,淪為正陽山蘇稼那般廢物。

苻南華與蔡金簡並肩而行,走過符城大門,帶著這位小有名氣的蔡仙子,一路走向他在符城的輝煌私宅。

在驪珠洞天尋覓機緣之時,苻南華還隻是眾多未來家主候選人之一,所以精於生意的苻南華,對當時就矮他一頭的蔡金簡十分客氣,可如今對他青眼相加的傳道老祖,破關在即,又有與雲林薑氏嫡女聯姻的推波助瀾,苻南華的身價水漲船高,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在雲霞山兩位老祖看來,苻南華如此親近蔡金簡,絕不是當年一起在驪珠洞天結為短暫盟友可以解釋,難道兩人曾經有過一段露水姻緣?也不對,蔡金簡分明還是處子之身。但是不管如何,終有一天會穿上那件老龍袍的苻南華,願意如此對待破格禮遇雲霞山,兩位老祖可謂顏麵有光。

苻南華和蔡金簡兩人極有默契,一路上都沒有怎麼說話,一直到了苻南華的私人府邸,苻南華在大廳落座,拍了拍腰間那塊父親親自賜下的嶄新玉佩,望向那位曾經在小巷被少年以瓷片捅碎喉嚨的仙子,說道:“我們現在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蔡金簡看似嫣然一笑,但是笑容其實了無生氣,“說什麼?”

苻南華死死盯住這個本該身死道消於驪珠洞天的女子,“我不會問你如何活了過來,我隻想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救你,救了你之後,他想要你做什麼?”

蔡金簡收斂笑意,“如果我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信嗎?”

苻南華冷笑道:“君子?如果他齊靜春隻是一位君子,那麼儒家聖人還不得占據四座天下?”

蔡金簡神色平淡,“苻南華,咬文嚼字就沒有意思了吧?”

苻南華深呼吸一口氣,“那我先坦誠相見,你倒在血泊之後,我也陰溝裡翻船,差點栽在那個破地方,姓齊的當時從那個泥腿子賤胚手底下,救下了我……”

苻南華突然察覺到蔡金簡嘴角笑意的玩味,立即停下言語,改了口風,“他齊靜春攔下陳平安後,跟我說了一番話,要我離開驪珠洞天,但是隨手贈予我一份不在法寶器物上的機緣,具體為何,就不與你說了,但是很奇怪,齊靜春從頭到尾,沒有要求要我發誓將來放過陳平安,不找他的麻煩,或是什麼冤家宜解不宜結的勸說言語。”

蔡金簡環顧四周,神情淡漠,最後望向苻南華,微笑道:“對待救命恩人和一位聖人,你難道不該以姓氏加先生作為敬稱嗎?”

苻南華扯了扯嘴角,“人都死了,還是被各路天上仙人聯手鎮壓致死,儒教那座文廟選擇袖手旁觀,齊靜春明顯再無翻身的半點機會,那麼聖人又如何,先生又如何?齊靜春又如何?”

蔡金簡一笑置之,感慨了一句題外話,“我們雲霞山的幾位老祖的修道之地,都沒有這座府邸來得靈氣充沛,苻南華,你們苻家真是有錢。”

這座苻家私邸,為古樸“雲紋”二字。

這六人,在第一場戰役中就並肩作戰,隻是那一次,他們少了一個名叫蛐蛐的朋友。

這一次,運氣要好一些,六人除了人人負傷,並無人陣亡戰死,但是他們這支隊伍的劍師,兩位底蘊深厚的十境劍修,卻沒能活著回到劍氣長城,沒能走下城頭返回家中。

胖子少年喜歡喝酒,更喜歡勸酒。

姓董的俊美少年,好像最喜歡罵那個滿臉傷疤的醜陋少年。

獨臂少女喜歡偶爾看一眼那位及冠男子。

英氣少女則喜歡獨自喝酒,獨自發呆,但是哪怕她怔怔出神的時候,也絕無半點柔弱之感。

一樣不減英武神氣。

之後有兩位年齡約莫十**歲的女子趕來,一人坐在醜陋少年身旁,三人擠在一張長凳上,害得胖子少年大屁股三邊懸空,很是遭罪。董姓少年就不敢再罵醜陋少年了,畏畏縮縮,好像很怕對麵那個和和氣氣的圓臉姐姐。

另外一位下巴尖尖的秀氣少女,毫不猶豫地坐在俊美少年身旁,讓後者忍不住直翻白眼,心想你一個長得還沒我好看的小娘們,也好意思想著跟我成親滾被窩?

在圓臉姐姐詢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及冠男子,曆練結束,馬上要返回中土神洲的儒家學宮了,到時候就會由賢人成為君子。

他摘下那把“浩然氣”,放在桌上,說這是阿良送給劍氣長城劍修的,不是送給他的,所以必須要留下。

胖子少年笑逐顏開,他垂涎那把劍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趕緊點頭,連聲稱讚儒家學宮男子講義氣懂規矩,歡迎以後再來,他一定雙手雙腳一起歡迎。

木訥獨臂少女破天荒開口,說他兩次死戰,斬殺了那麼多中五境妖族,可以帶走浩然氣。

俊美少年對此根本無所謂,左右張望,看有路上沒有熟人能夠幫他結賬付錢。

醜陋少年隻顧著悶頭喝酒,圓臉女子是他的姐姐,便勸他少喝一點,黑炭少年置若罔聞,女子神色便有些無奈。

英氣少女一錘定音,“拿走。”

所有人便都沒了異議。

哪怕一桌人當中,有人即將是學宮君子,更有人姓董,姓陳。

若是再有人姓齊。

那麼劍氣長城上的三個姓氏,就都有了。

俊美少年突然皺了皺眉,嘀咕道:“怎麼走哪兒都能碰上爛狗屎。”

街道上有一行人,多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子弟,人人劍意渾厚,殺氣十足。

很湊巧,其中為首一人剛好姓齊,身後背負一鞘雙劍,身材高大,氣勢淩人。

他率先走出隊伍,來到酒肆旁邊,直勾勾望向那位英氣少女,儘量不讓自己顯得咄咄逼人,語氣和緩笑問道:“寧姚,你家的那塊斬龍台,到底賣不賣?價錢好商量,我家肯定不會坑你的,再說了,我爹娘與你爹娘什麼交情,你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我爺爺阻攔,當年咱們還差點成了娃娃親,對吧?”

英氣少女頭也不抬,“滾。”

姓齊的男子也不惱火,揉揉下巴,轉身就走,乾脆利落。

隊伍中有人憤憤不平,嗓音不大,陰陽怪氣道:“有的人就是福氣好,爹娘都是大劍仙,可真厲害,厲害到了差點害我們輸掉整座劍氣長城,嘖嘖嘖。”

英氣少女無動於衷。

但是酒桌上,所有人都猛然起身,便是那位來此曆練的學宮君子,都握住了那把浩然氣。

胖子少年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呦嗬,方才說了啥,大爺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俊美少年已經直接破口大罵:“小崽兒,我乾你祖宗十八代!”

他瞥了眼對麵的黑炭,“咋說?誰先來?”

醜陋少年最直接,肩膀一抖,掙脫開姐姐的束縛,提劍前行。

姓齊的年輕男子伸出一條手臂,示意身後眾人不要說話,然後踏出一步,笑問道:“董黑炭,你真要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