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白猿拖刀君子一言(1 / 2)

劍來 天蠶土豆 14375 字 4個月前

(昨天重複訂閱349章的讀者,縱橫今天已經以縱橫幣+書券的形式雙倍返還了。還是要跟大家說聲對不起,以及讚一聲縱橫網站的效率。ps:這個月中前期的更新一塌糊塗,但是之後還算努力,本月最後竟然更新了將近14萬字,也要自我表揚一下。)

人生路上,總會有那麼幾場疾風驟雨,就像是老天爺在提醒世人,你們是在寄人籬下,要乖乖低頭。

比如陳平安在泥瓶巷自家門口遇上了個蔡金簡,在蛟龍溝遇上法袍金醴的原先主人,誤入藕花深處,就迎來了一場宗師聯手的圍剿。

就看熬不熬得過去了。

熬過去,雨後天晴,熬不過去,最多也就隻能像武夫那般,嚷著十章真意的玉佩粉碎後,數以百計的金色文字緩緩消逝人間,像是落了一場金色的小雨。

鐘魁刹那之間就退至數十丈外的一處井獄邊沿,雙袖鼓蕩,秋風肅殺,小小兩隻青衫袖口內,充斥著沙場秋點兵的雄渾氣勢。

太平山的這口井獄,是一口巨大水井模樣的建築,井壁開鑿有一條不斷向下的棧道階梯,旋轉向下,陰氣森寒,就像一座直達陰冥的無底洞。

下五境修士甚至隻要靠近井獄附近,就會被井獄積攢無數年的煞氣,擾亂氣機、侵蝕體魄。

太平山入門道士專門有一場苦修,就是在井獄附近坐忘吐納,打熬體魄,苦不堪言。

女冠黃庭之所以被視為驚才絕豔的修道美玉,就在於她初次跟隨同門師兄師姐靠近井獄,在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撐不被煞氣倒灌氣府之際,她渾然不覺異樣,偷偷摸摸走到了井獄邊緣的入口處,如果不是當時那位負責盯著晚輩修行的太平山老道士,趕緊過去拎著小女孩的後領,說不定黃庭在九歲的時候,就已經步入井獄。

在那之後,黃庭跟太平山長輩鬥智鬥勇,總算在十一歲的時候,成功摸進了井獄,結果差點死在井獄深處,下不去,出不得,暈厥過去。

最後她是被一位黑衣白猿,丟出了井獄。

老猿緩緩前行,閒庭信步,來到了隔著一口井獄的邊沿。

那把出鞘古劍,劍氣太重,已經完全看不清劍身真容,一劍破碎那塊等同於上品法寶的玉佩後,飛劍甚至此刻已經不在太平山上,依稀可見遠方有白虹飛掠,風馳電掣,就像一條纖細白蛇遊曳在一大塊黑幕上。

如此一來,原本即將被牽動的太平山護山大陣,瞬間停止了運轉,而且出現了不同尋常的絮亂。

鐘魁竟是無法成功驅使大陣鎮壓此妖。

祖師爺在去藕花福地接回黃庭的路上,宗主去了扶乩宗堵截那頭十二境大妖,住持太平山事務的元嬰地仙在下山之前,就將護山大陣的中樞控製,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鐘魁這位外人,不為大伏書院君子身份,隻是信得過鐘魁而已。其實這種行為,大有僭越嫌疑,而且極有可能泄露太平山的內幕天機,可是太平山上上下下,毫無異議。

曾有聖人言太平山道士,素有古風俠氣。

確實當得起這份讚譽。

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頭白猿,不愧是當了為太平山護法三千年的鎮山供奉,竟然能夠讓大陣暫時停歇。

鐘魁神色凝重,在心中默念一篇聖賢文章。

他雙袖中的秋風,品相比那求而不得的翻書風,還要高。

當初鐘魁尚未及冠,早早躋身書院賢人之後,由於一年到頭放浪不羈,在大伏書院很是“聲名狼藉”,不被許多性情古板的老夫子喜歡,如果不是山主近乎寵溺的庇護,早就給摘掉了賢人頭銜,成為書院的賢人和君子,可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情,每過幾年都有一場大考,鐘魁當初大醉酩酊,昏睡了三天三夜,竟是直接缺考,大伏書院上了歲數的那撥教書匠們,或是看不慣鐘魁的隨心所欲,或是憤怒他的揮霍才華,或是懷有天降大任、必苦其心誌的初衷,所有賢人君子聯名上書,要求山主剝奪鐘魁的賢人身份。

結果那天正值冬日大雪,鐘魁光腳行走於雪中,朗聲口誦某位聖人的一篇道德文章,並且以仰頭問天之狂徒姿態,向那位聖人詢問文章中的疑惑,最後鐘魁自問自答,神色頗為自得。

在鐘魁停步之時,寒冬時節,竟有一陣秋風,攜帶了那位聖人親口讚譽聲的“善”字,響徹大伏書院。

秋風入袖。

鐘魁當天就躋身君子,無人膽敢質疑。

相傳聖人造字,鬼哭神泣。

文字確實是有其力量的,最少對於書院弟子而言,尤為如此。

最巔峰的顯化,即是那些“斯文正宗”文廟中聖人擁有的本命字,這些大聖人多是高立神台無數年,受世人頂禮膜拜,文脈不斷,香火永存。

可即便是那座“正宗”文廟的聖人,不提居中的至聖先師與陪祀左右的那五位,當然如今就隻剩下四位了,其餘聖人,隻擁有一個本命字。

天下唯有一人例外。

山崖書院齊靜春。

春,靜,皆是這位讀書人的本命字,而且兩個字,極大。

然後才是一般儒家書院山主、君子的口含天憲,一肚子浩然正氣,引來天地共鳴。

之後是賢人之流口誦詩篇,引來罡風,能夠讓人形銷骨立,教那鬼魅陰物魂飛魄散。

隻背著一把劍鞘的白猿遙遙站在井口對麵,沒有說話,它隻是伸出三根手指。

大概是說殺你鐘魁,隻需三劍而已?

鐘魁不言不語,不作任何口舌之爭。

那枚象征君子身份的玉佩,早已將此地情形穿回書院。

鐘魁的四麵稿,以篆刻有“下筆有神”的小雪錐,畫以君子鐘魁獨創的鎮劍符!

長劍破開瀑布的刹那之間,鐘魁頭頂浮現那張青色鎮劍符。

那把古劍如同謫仙人墜入一座洞天福地,竟然徹底消失。

就連將其煉化千年的白猿都感應不到。

太平山兩大護山陣,如明月升天的光明鏡,用以照妖尋魔,哪怕是玉璞境修士,都可以將其禁錮片刻,而真正的殺招,就會緊隨其後,正是太平山那位修為通神的開山祖師,窮儘人力物力財力,鑄造出來的四把仿造上古仙劍,雖是仿造,卻每一把皆是半仙兵的品秩,四劍結陣之後,更是威力通天,可以媲美一件名副其實的殺伐仙兵。

但是這頭白猿所背之劍,恰好就是四劍之一。

作為鎮山供奉,三千年之間,不僅僅是追回捕殺那些“逃離”井獄的妖魔巨擘,還有無數次潛行下山的殺敵,立功無數。

最終在千年之前,那一代太平山宗主力排眾議,將其中一把古劍賜給已經“功無可封”的白猿。

白猿雖然無法完全掌控四劍大陣,可是一時半刻的鑽空子,太簡單了,若是尋常地仙在緊急情況下,被迫倉促住持大陣,白猿都有把握讓四劍臨陣倒戈。

沒有了既是佩劍又是本命物的那把古劍。

白猿微微眯眼,扯了扯嘴角,動作細微,卻充滿了衝天的蠻橫血腥氣息。

鐘魁一手負後,一手持小雪錐,如同站在書案前,開始書寫下第一個字。

聖。

第二個字,人。

第三個字,有。

第四個字,雲。

下筆極快。

小雪錐筆下每一個字都懸停在鐘魁身前,氣勢浩大。

太平山上,風卷雲湧。

白猿輕輕搖頭。

一閃而逝。

白猿以雙手拖刀之姿,掠過井獄的大半座井口,直撲鐘魁。

橫掃而去。

再不給這位書院年輕君子任何希望。

倒不是說鐘魁寫完完整篇章後,白猿就無法應對。

畢竟它出關之時,其實就已是仙人境的劍修。

它處心積慮,壓了境界足足五百年。

除非元嬰境界的鐘魁是那道祖佛祖轉世,否則中間隔著一個玉璞境,還涉及到中五境和上五境之間的天塹,鐘魁如何能活?

若是鐘魁能夠同時駕馭兩座太平山護山陣法,則兩說。

隻可惜這兩座大陣,除非是宗主和那位祖師爺親臨住持,否則都會被白猿視同無物。

不過它如果再在太平山滯留片刻,就會很麻煩,真正的天大麻煩。

當白猿輕輕飄落在鐘魁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十數丈外,鐘魁被攔腰斬斷,兩截身軀旁邊,鮮血淋漓。

四個金字,一支小雪錐,俱已銷毀。

一顆堂皇正氣的金丹早已不存,一尊品秩極高的元嬰更是消散。

這就是一名十二境劍修傾力而為的下場。

白猿伸手一抓,從虛空處扯出一張已經出現裂紋的青色符籙,雙指一搓,握住那把掙脫牢籠的古劍,放回背後劍鞘。

白猿瞥了眼一掃之後、神仙也救不得的青衫書生,終於沙啞開口,這是它第一次說話,緩緩道:“也算慷慨就義。”

它仰頭遠望,一跺腳,整座太平山隨之一震,身形躍起,到了太平山之巔,一個轉折,往南方疾速飛掠而去。

山頭震顫之後,井獄底層好像沒了拘束,彌漫整座井口的衝天煞氣轟然而起。

被鎮壓在井獄中無數年的妖魔,在經曆過短暫的震驚、茫然後,發出無數大笑聲。那些想著要將太平山屠戮一空的妖魔邪祟,正要衝出井獄,這股氣勢驚人的妖邪氣焰,突然出現凝滯,開始猶豫不決。

原來。

太平山北方遠處,出現一粒光點。

然後是雷聲滾滾,連綿不絕,一座座雲海被攪碎得稀爛。

山頭又是一震,一位身材高大、滿頭白發的道袍老者落在鐘魁屍體旁,滿臉悲憤和愧疚。

一尊金身法相拔地而起,幾乎要與高聳入雲的太平山等高,高高舉起一臂,山頭升起一輪圓月玉盤,被偉岸如山嶽的老道士握在手中,往南方照去。

同時一手抖袖,從太平山東南西三個方向,升起三道劍光,最終一一懸停在金身法相身側。

這位道人,正是太平山當代宗主的祖師伯。

當年師兄執意要將仙劍之一賞賜給白猿,他是最為反對的一個,為此師兄弟二人還形同陌路。

更有甚者,有個與他們師兄弟輩分相當的外人,還公然譏諷他是嫉妒一頭畜生的福緣。

這位太平山的仙人境祖師爺,手持那好像可與天上明月爭輝一二的明月光明鏡,巡視片刻,終於仍是照見了那頭已在千萬裡之外的遠遁白猿,

一尊金身法相聲音響如炸雷,“忘恩負義的老畜生!貧道要將你碎屍萬段!”

言出法隨。

三把太平山鎮山仙劍,三抹照耀得方圓千裡亮如白晝的光彩,劃破長空,追向那頭逞凶後拚命往南逃命的白猿。

背劍白猿委實果決,伸手取出背後四劍之一,駕馭它衝向其中一道碧綠光彩。

它隻求太平山那三劍,出現略微一停頓即可。

那太平山祖師爺更是狠辣,竟然由得兩把祖傳古劍玉石俱焚,在空中炸出一團驚世駭俗的光芒,這位老道士仍然毫不猶豫地控製其餘兩劍,一劍直直穿透無論如何改變路線都避之不及的白猿,可白猿仍是沒有讓那劍直接刺透頭顱,而是由它從背心處一穿而過。

這逼迫白猿不得已顯出數百丈法相,雙腳重重踩踏山河,雙手死死攥住了第二把古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