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道此刻,喂完了一筒,第二筒也喂了一半。
懷中人喂好了,燕王才自己慢慢小口飲了起來。
然而縱他如此將懷中人視若珍寶,也沒有打消侍衛的虎視眈眈。整個喂水的漫長過程,黑衣侍衛都不肯走,就在燕王麵前生生硬杵著。一動不動盯著他喂下一口、又一口。
仿佛燕王放鬆一瞬,他就要繼續撲過去搶人一樣。
一時,黑沉沉的塔底氣氛可謂暗流湧動、詭異至極。
那氛圍,可是比宣蘿蕤編的那些子狗血故事還要拉扯焦灼多了。
……
過了一會兒L,手下西涼士兵終於把吊繩藤床布置好,吱吱呀呀把人吊上去。
之前塔底黑暗,縱有油燈但仍舊火光不足,趙紅藥隻覺既然就燕王那般一如既往吊兒L郎當的模樣,還能與侍衛爭風吃醋,應該是無甚大事。
但她錯了。
塔外天空剛至黃昏,橙雲萬裡,尚有最後的明亮。上來以後,趙紅藥才借著光這才悚然看清楚,燕王不僅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是正常情況下絕對快死了的那種重。
完全不應該有任何騷操作的那種重,完全不應該還能笑出來的那種重,完全不應該還能做到爭風吃醋的那種重。
臨時的紗布揭下來,就見一道深及肉
骨的劍傷貫穿了他的右肩,傷口邊緣的肌肉被切割得支離破碎,雖然血水早已乾涸,但仍舊可見白骨若隱若現。
胸膛、腹部,也都有橫七豎八的深重傷痕。腰側舊傷添新傷,傷口猙獰,左手手臂看著好像斷了,腿也有點瘸了,甚至站起來以後感覺脊梁骨也不是很直。
如此重傷,即便燕王一向桀驁不馴,重新處理傷口時也終於微微皺眉。
雖未喊疼,但終究隨著每一次呼吸略微僵硬。
但也卻沒能擋住他繼續演情聖!
之前在塔下時,就是他親手抱著,輕柔地把昏睡的月華城主放上藤床的,小心翼翼得仿佛擔心彆人都會弄疼了他似的。哪怕自己隻剩一隻好手,也絲毫不肯假那楚侍衛之力。
上來以後也是,護食一樣立馬又守在旁邊。
後來也是當著那位楚侍衛的麵,親自把人給抱上馬車。
如此重傷還能抱人,都已經不是趙紅藥一個人覺得離譜的程度了,連她身後營下的虎豹騎將官也忍不住小聲交頭接耳:“你看,咱們燕王整個後背都、都那樣了,居然還能走路啊?這、這還是人嗎?”
咳,咱們燕王一向如此,也是西涼老傳統了……說起來,你還記得那個‘天下好運難殺之人排行榜’嗎??[(”
趙紅藥:“……”
那是本粗製濫造的破書,她猶記排行榜前幾名如下:
第一名,西涼燕王,“大小戰役數百場,所向披靡。遭暗殺數十次,毫發無傷。天賦異稟,極其難殺”。
第二名,洛州都督洛南梔,“年少時被竹馬成日連累卻出淤泥而纖塵不染,天昌之戰唯一的活口”。
第三名,月華城主,“到處沾花惹草大夏各路天潢貴胄,換個人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
雖說隻是一本很爛的排行榜,但要知道,跟那兩人一同掉下那祭塔無底洞的兩個所向披靡像怪物一樣的黑甲屍將,可早就成泥了啊。
殘骸之前被她的手下在清理碎石時拖了出來了,形狀可怖。
然而那種殺不死的怪物都摔爛了,燕王和月華城主卻還活著。雖然趙紅藥覺得這一切絕不是一句“運氣好”可以解釋的,但確實一點不虛。
這兩個人作為排行榜上第一第三,確實逆天難殺!
……
馬車之上,有暖爐,點了香。
燕王給慕廣寒頭下、身下,都拽了一些柔軟墊子枕頭放著,這樣哪怕路上偶爾顛簸,也無大礙。
適才喂水時,他感覺慕廣寒應該是稍微醒了一下。
可也就那麼一會兒L,此刻又是雙目緊閉、呼吸微弱。馬車轔轔,燕王坐在他身側,目光微垂,一點點掃過男子疲憊憔悴的臉龐、微微皺著的眉心。
隨即目光下移,落在慕廣寒剛被西涼軍醫用白紗重新包過的手腕上。
燕王略粗糙的指腹,小心翼翼摩挲上那手腕的傷口。
“……”
旁人不知燕王如此
傷重,卻為何還能生龍活虎。
他自己卻清楚。
他那時落入塔底,開始幾天還能強撐,後麵的日子則淪落得隻剩一口氣。全靠慕廣寒放血給他吊著命。
江湖一直有傳聞密談,說曆代月華城主的血都與眾不同……能入藥,幾近活死人肉白骨。然而卻會有損城主自己身體根本。
所以此刻,他才能重傷卻仍舊那麼精神,慕廣寒卻如此虛弱不堪。
聽聞,過去還有一代城主,為救所愛之人放血至死。
“……”
馬車下,暖爐已越燒越旺。
燕王已覺有些熱了,可摸著慕廣寒之手,卻依舊一片冰涼。
塔下,這人還騙他,說傳言不真,其實並不會太傷身體。燕王不禁皺眉垂眸,將人再度抱起,整個貼在自己胸膛,努力體溫去緩解他周身的寒涼刺骨。
“……”
馬車一直向前走,夜色降臨。
良久,在肌膚相親之下,懷中僵冷的身子終於是染上了些許暖意。
燕王鬆了口氣,唇角勾了勾,又以指尖輕撫慕廣寒眉心。直到把那一絲輕蹙也舒展了之後,才將那人的頭又輕輕擱在自己頸窩。
他想用這個溫度,連他的冰冷的臉側、耳垂也焐熱一些。
……多少讓那憔悴的臉龐,沾染上一點健康的血氣也好。
指尖下意識地,摩挲另一隻耳垂。
一直捂不熱,他又垂下頭,用臉頰去蹭。垂下眸,這動作倒有些荒謬得像是鴛鴦交頸。
燕止一向自認為,很少有什麼不該有的心緒。
他素來不羈。不思過去,亦不問前程。這世間不該有什麼人、什麼事,讓他的心有一絲……
嗬。
他搖了搖頭,輕笑一聲。
半晌,徹底焐熱了懷中人,他心滿意足,馬車也已經到了城裡。
火把之下,他抱著人下車,一眼又見那個俊俏、沉默寡言的黑衣侍衛亦步亦趨守在外麵。
燕止忽然想起,此人好像武藝也很不錯。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傷過他幾分皮毛,這個黑衣侍衛,倒是曾在他身上留下過一兩道傷痕。然而在此之外,他常伴月華城主身邊絲毫不顯山露水,瞧著不過是一個普通忠仆。
……但,誰家忠仆會當麵恭敬喊“主人”,情急卻叫“阿寒”。
誰家忠仆會用那樣藏滿了情緒的複雜眼神,虎視眈眈地護著自己主子,不想任何人接近?
更可笑的是,進了小院,叫人熬了粥、煮了藥,燕止忙了半天處處仔細安頓,正欲閉門歇息,那侍衛竟自己尋上門來。
楚丹樨拱手,黑瞳寂然盯著他,絲毫沒有恭敬或恐懼。
“在下有話,想同燕王單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