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雙線劇本(1 / 2)

睜開雙眼, 看到的便是一片慘白的天花板。空氣中的消毒水氣息侵入鼻腔,與半掩的窗戶外傳來的淡淡花香,混雜成令人感到頭昏腦脹的怪異味道。

頭很痛, 肺部功能仿佛受到影響,每一次維持機能的呼吸都短而急促,憋悶感久久揮之不去。就連身體也沉重無比,仿佛每一處支撐身體運轉的零件都乾澀生鏽, 拒不聽從大腦發出的指令。

帶有呼吸機的少年艱難嘗試著動了動手指,紫紅色的眼眸中滿是迷茫,一片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視網膜在高溫下陷入一片漆黑的瞬間,火光將天際染紅,炙熱的火球不斷膨脹,將眼前的所有景象吞噬。那之後,這份熱度也逼近了他,如同一份過於熱烈的死亡邀約,誘引著他走向名為永恒長眠的地獄。

除此之外,他隱約記得自己的名字是費奧多爾。

自己所處的地方, 是一家位於東京的私立醫院。

就在他醒來後沒多久, 推門而入的護士看到屋內的景象,露出過於驚訝的表情。雙眸難以抑製地瞪大, 就連夾在臂彎中的書寫板夾也因此跌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響動。

那之後神色嚴肅的醫生全麵檢查了他的身體,耐心詢問了許多在他看來幼稚無比的問題,態度令費奧多爾感到不適。那種像是麵對三四歲小孩的語氣,完全沒有把他當做一位青少年看待。

與此同時, 費奧多爾也得知了某些有關自己的信息。

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俄羅斯人, 因為某些事故, 已經在病院中昏迷了很多年,說是植物人或許更準確一點。但是這些年來親人沒有把他接回本國,就讓他一直昏迷在東京的醫院中,直到不久前剛剛醒來。

所幸的是,他的身體除了相比正常人而言過於虛弱以外,並沒有引發其他症狀。隻需要長時間的複健以及調養,日後雖說不能進行過於劇烈的運動,想要普通的自理生活還是沒問題的。

直到夜幕降臨,徐徐微風從依舊半掩著的窗戶中吹入,將薄薄一層淡藍色的窗簾掀起。

將病床上半部分支起,斜斜靠坐在床上的少年,神色淡然地注視著屋外的風景,從他的眼眸中無法察覺到任何情緒存在。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他隱約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樣,不隻是身份、過往、處境、記憶這些構成一個人的東西。而是比那更加廣袤,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某物,讓他感到了濃濃的違和感。

有問題就像是這個世界本身。

少年的指尖微微顫抖,過於虛弱的身體讓他連翻動書頁這種簡單的動作都難以做到。過長的發絲垂落在肩頭,伴隨著他微不可查的動作,發梢劃過麵頰引起陣陣騷癢。

就連他的頭發,也是今天臨時拜托了護士剪短的。比起一般男性來說稍長,卻總好過之前的及腰,不會影響到他正常視物。

具體細節不是很清楚,但光憑借頭發長度,費奧多爾足以判斷出自己所謂的昏迷年數,恐怕比預料中的還要長。

隔著薄薄一層毯子,放置在大腿上的書籍是有關這個世界的曆史書。似乎是因為找不到俄語版的緣故,他拜托護士拿來的這本書明顯是針對兒童的,字體足夠大,旁邊還有注音,生怕他看不懂。

皮膚蒼白無血色的少年徑直翻到最後,國籍的不同並沒有讓語言成為他的阻礙。借著微弱月光,大致理解完這個世界的近代史以後,因身體過於疲憊,即將陷入睡眠的費奧多爾緊皺眉頭,緩緩吐出一口氣。

頭還是很痛。

就像是兩份記憶在互相對抗,衝撞。一份在竭力告知著他沒問題,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你會感到恍若隔世完全是因為昏迷的時間過久。

另一份記憶卻宛若被封印在牢籠中,埋藏在腦海深處的某個部位,控訴著這一切的荒謬。仿佛整個世界都是虛假,他自己的記憶遭受了篡改,快點從夢中醒來。

費奧多爾試圖接觸到更多的信息,奈何這具身體太過累贅,短期內隻能在醫院中度過。又因為自己昏迷的時間太久,身邊完全沒有通訊工具,連簡單的手機聯網查資料都無法……

少年的動作微微停頓,他下意識的想抬起手,將拇指送到自己的嘴邊,似乎啃咬指甲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手機為什麼可以連網?在記憶中,那不該是單純的通訊工具嗎?印象中父母好像各自有一隻,而且那種東西很笨重,自帶的小遊戲也沒什麼意思。

而且網絡,沒記錯的話是隻有電腦才能連上的,那種貴重的東西即便是富裕人家也不會草率購買,為什麼手機可以擁有同樣的功能?

倒不如說,昏迷已久的他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唔──”

大腦深處傳來的尖銳刺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費奧多爾猛地捂著頭,冷汗不知不覺間將他的病號服浸濕。在夜晚微風的輕拂下,濕嗒嗒粘在身上。

這似乎是某種警告,不能讓他繼續思考下去。

走廊上的聲控燈因微弱的腳步亮起,推車滾輪聲回蕩在筆直的走廊中。費奧多爾所處的病房是自帶衛生間的單人間,位於住院部五樓的最儘頭,旁邊就是安全通道,公共廁所在相反的方向,平日裡很少有人經過。

似乎是剛剛查房完畢,距離少年病房不遠的兩位護士,看到儘頭處那扇緊閉的大門,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

“這孩子,真可憐……”

重新躺回病床上的俄裔少年歪了歪頭,似乎有些訝異自己的聽力如此之好,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聽見兩位護士已經放輕的談話聲。

其中一位護士似乎是這家醫院的老員工了,對於某些內情格外了解,“當年那場爆炸死了很多人,沒想到他居然能在成為了植物人的十多年後醒來,可是父母早都離婚了,如今也沒人管他。”

爆炸?

捕捉到重點的費奧多爾屏息凝神,努力分辨著樓道中兩人的話語。

若他昏迷的原因是爆炸,跟記憶中的火光似乎對上了。

“那他這麼多年的醫療費是怎麼算的?能在這種大醫院住院這麼多年,還是這種麵積很大的單人單間,一般人家很難消費得起吧?”另一位護士似乎第一次聽到這種內容,語調稍顯驚奇,甚至在最初沒能壓低自己的聲音,還是在另一人提醒過後還記得放輕聲。

“這個我也隻是聽說,那個叫費奧多爾的孩子母親家原本是做生意的,還挺有錢,這麼多年以來的醫療費也是那邊墊付的。”那名護士嘖嘖道,語氣似是憐憫,“不過也隻是如此了,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來看望過他,也是各自有了新生活吧。”

“這麼來說,即便是他醒了過來,也不會有親人來嗎?”

“主任那邊已經嘗試著聯係過他的父母了,兩邊都在推脫,說已經有了全新的家庭和孩子,沒辦法照顧他。看來是打算給夠了生活費,就把這孩子丟在日本自生自滅了。”

“……”

走廊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小,很快便被推車的滾輪聲淹沒,但是她們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足夠。

簡單來說,就是自己在成年之前,每個月都會收到來自原生家庭一筆不菲的生活費。再加上補償什麼的,出院之後,擁有了這筆錢的他能過上十分舒適的生活。隻要不花錢大手大腳沒有節製,完全不用發愁物質方麵的問題。

同樣的,這些錢也徹底買斷了他與父母的關係。

昏迷期間都不願將他帶回本國治療的父母,感情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破裂,已經成為累贅的自己,自然無法得到任何一方的愛。

十多年,這比他預料中的還要長許多……換算下來自己受重傷昏迷的時候,恐怕也不過是四歲左右的年齡。

他的確是被拋棄了。

費奧多爾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分為二,情感與**完全分離,麵對這場對話,給出了完全不同的反應。

他感覺不到任何悲痛,連一個正常孩子得知自己被父母拋棄的悲傷感都不存在。仿佛親生父母對他來說不過是毫不相關的陌生人,正因為毫無關係,怎樣都無所謂,若是他們對自己太過關切才會感到煩躁。

自己的生命中不應該有他們存在。

但是他的心臟卻感到陣陣揪痛,就連眼眶也在不知不覺間濕潤,模糊了眼前的視線。喉嚨乾澀沙啞,連最簡單的聲音都無法發出,隻有悲傷到極致的無聲嘶吼。

真的很奇怪,悲傷時心臟會痛的原因通常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引起的交感神經興奮,從而導致心律失常、血壓升高等表現。他的情緒明明毫無波瀾,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又是這種違和感,這種反應就像靈魂與**不契合。隻有這具身體切實體會到一切悲痛,而主導他的意識,隻不過在觀眾席上冷眼旁觀罷了。

【聽到了嗎,你完全是多餘的存在,無論在哪都是給人添麻煩。】

陌生的聲音浮現在費奧多爾的腦海,原本準備通過睡眠解決自己不正常身體狀態的少年重新睜開眼。他慢慢吞吞抹去眼角的淚珠,艱難坐起身來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病房。

房屋中除了自己以外彆無他人,就連走廊聲控的白熾燈也早就熄滅,顯然沒有任何人存在。

“……”少年揉了揉眼睛,之後又拍拍自己的耳朵,“幻聽嗎?”

他完全不覺得緊張害怕,奈何這具身體的心臟卻狂跳不已,呼吸也變得憋悶,顯然已經被嚇到不行。

【你這樣的人,為什麼不快點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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