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三重飯團(1 / 2)

對於曾經在沙漠中各個恐/怖/組織中輾轉三年,又獨自一人在“書”中世界沉澱半年已久的西格瑪來說,武裝偵探社是他人生中接觸到的第一個正常職場。

至少是相對而言的正常。

對比起過往生活,西格瑪很滿意自己現在的職業。雖說經常會處理一些十分危險的事件,跟橫濱這座港口城市的各種地下勢力打交道,同事們又是過於有個性的存在,個個都是十足十的怪人,但西格瑪依舊為此感到滿足。

他擁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不用成天饑腸轆轆,在槍口的壓迫下獲得各種信息。也不用隨時擔心自己的性命,生怕不知何時就被一槍爆頭,輾轉流浪到下一個組織,如此循環往複。

當然了,最主要的是他擁有可以被稱之為家的歸宿。

那是他的家人,是他的父母,是身為這世間異類的自己僅有的血緣親人。

雖說母親的身體狀況很差,或許一輩子都無法行走,精神也不太好。但父親一直在細心嗬護他,不會讓母親受到任何委屈,自己也會儘可能的替對方排解憂愁,讓家庭氛圍始終和諧。

然而國木田先生所坦露的信息,去狠狠打碎了西格瑪的認知。

他說他的戀人已經死去,不要繼續追問下去,那麼一直留在家中的父親又是誰?

他們不應該是一家人嗎?

西格瑪徹底無視了前輩的追問,大腦混亂的如同漿糊,無法進行任何有效思考。他衝出偵探社大門,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斷穿梭,一路狂奔回到令他倍感溫馨的家。

好在過去一年以來的練習,福澤老師教會他體術的同時,就連體能也在不斷的練習中大大改善,不再是最初跟普通人沒有區彆的模樣。

有效調整呼吸的狀況下,長時間的奔走不至於讓肺部刺痛到難以運作。西格瑪甚至連院落門口的鐵門都來不及管,徑直從圍牆上方一躍而過,焦急地掏出鑰匙打開自家緊鎖的大門。

房屋內一片昏暗,無論哪間房屋都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隻有客廳中電視畫麵傳來的微弱光芒,隨著播放內容變更時明時暗,映照在青年稍顯呆滯的麵龐上。

西格瑪艱難平複著自己的呼吸,在玄關處換好拖鞋,神色不安地來到對方身邊。

“費奧多爾……先生。”

俄裔青年身穿簡易睡袍,冰涼水珠沿著尚未吹乾的頭發滴落,一手握著空了大半個啤酒罐,淡然坐在沙發上觀看著不知哪年的老電影。

聽見西格瑪的聲音,米哈伊爾隻是隨手將啤酒瓶擺回茶幾上,又關閉電視機,讓房間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他緩緩站起身來,與自家孩子對視,聲音是一如往常的優雅,卻又在那深處蘊含著某些極為複雜的情緒,“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

“……”

畢竟自己已經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西格瑪很快意識到,自從國木田先生與太宰先生見過麵後,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太宰先生沒有在他視野中出現,輪椅又被擺在了客廳角落,說明太宰先生在回家後就被抱回了臥室。而費奧多爾先生既然會一反往常的在這種時間洗澡,在這之前肯定遇到了不得不清理的情況。

發生在自己父母之間的某些事情,這簡直再正常不過。

前提是,麵前這人真的是費奧多爾先生,他的父親。

膚色稍顯蒼白的俄裔青年微微垂眸,率先邁開步子來到書房,等到緊隨其後的西格瑪進來後輕聲關閉房門,隨手反鎖。

他打開最為昏暗的壁燈,拉過來一台座椅落座,做出一副準備詳談的模樣,“太宰他睡了,這個時間還是不要打擾他了。有什麼想要問的內容,我儘可能回答。”

西格瑪的表情過於局促不安,顯然有被這種陣仗嚇到,一時半會不敢與對方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紫紅色眼睛目光交彙。

米哈伊爾並未催促,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講得清的,他也沒有一直隱瞞下去的打算。既然這個自“書”中誕生的孩子也能算是他的親生兒子,男人自然不介意對他抱有充分的耐心。

留有一頭長發的青年終於定了定心神,他深吸一口氣,略微顫抖的語句卻透露出堅定之意。

“費奧多爾先生,是我最初認識的費奧多爾先生嗎?”

他想要知道,現在這個充當他父親的人,是否與自己最初見麵的是同一位。

“首先你需要區分清楚,這世界上總共有幾個費奧多爾存在。”米哈伊爾並未正麵回答,而是以晦暗不明的目光凝視著這個自己已經十分熟悉的青年。

“就我知道的,應該有兩位……”西格瑪的目光略微閃躲,猶豫一段時間後,輕聲回答著。“最初將我帶離沙漠的費奧多爾先生,以及在潘多拉手下死裡逃生的您。”

他畢竟是“書”的造物,某些狀況下,可以逆向感知到自己兩位親人的信息。

與最初對太宰治沒有任何愛意的費奧多爾不同,他死而複生的父親,對母親確實有著十分濃烈的愛意。

這兩者並非同一人,但是按照太宰先生的說法,現在的這位費奧多爾,恐怕也不是他真正的戀人。

“你知道了。”

“是……”

“是因為太宰他跟國木田提起過吧。”

“嗯。”

確定了西格瑪知道的信息,米哈伊爾微微歎了口氣,主動坦露道:“我確實不是他最初的戀人,那孩子自始至終喜歡的隻有最後的費奧多爾而已,對我抱有的隻有恐懼。”

陡然聽到自己從未得知過的消息,大腦一片混亂的西格瑪表情僵硬。艱難咀嚼了一遍對方的話語後,將完全無法理解的部分道出,試圖得到回答。

“最後是什麼意思?”

“按時間排序,他是所有費奧多爾裡麵,最後一個出現在這世上的。”男人簡短解釋著,隨後又指了指自己,“我是第二個。”

“米哈伊爾才是我最常用的名字,不過在這個家裡還是不要提起為好,太宰他無法接受。”

西格瑪的心臟漏跳一拍,聽到這個名字後,他下意識朝後退去,神色愈發警惕,“米哈伊爾……”

有關這個男人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

多年前突然出現在橫濱的超越者,看似是潘多拉·亞克特的走狗,背地裡卻為了替自己的孩子複仇,與異能特務科聯手。

然而他也是傷害母親傷害最深的人。

“你應該知道過去的我對太宰做過什麼,我也不否認這些過往。”

米哈伊爾並不在意青年的警惕,也不打算替自己過去的罪行辯駁什麼,哪怕那件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潘多拉,自己也是個受害者。

男人像是想要竭儘全力彌補自己的錯誤,注視著自己蒼白的掌心,用力攥緊成拳,“但是現在,我想做的隻有讓那孩子走出來。”

“……”

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的西格瑪,選擇沉默以對。

他沒有資格去評判對方什麼,是否原諒他的選擇也握在太宰治手中。經受那些苦難的並不是自己,而如今的太宰治已有明顯好轉,本人也從未就這件事說些什麼,西格瑪也沒理由代他作出選擇。

不過事到如今倒是可以理解了,為什麼自己的母親偶爾會不願與父親相處,而是選擇黏在自己身邊。

大概是因為,在親骨肉身邊更有安全感吧。

見西格瑪將現有信息消化的不錯,米哈伊爾稍顯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將更多隱情展現在青年麵前,“一年前,潘多拉在與你見麵之前,確實將你所認識的那個費奧多爾殺死了,原因恐怕是因為你。”

好不容易重新運作的大腦再次宕機,青年那頭因為一路飛奔回來變得毛毛糙糙的長發炸起,正如他如今的心情一樣,顯得雜亂不堪。

他艱難扯動嘴角,求證的目光落在米哈伊爾身上,聲音難以抑製的顫抖,“是我的緣故嗎……?”

他已經無法思考了,到底是一個根本不愛母親的費奧多爾好,還是現在這個深愛著對方,同時又擔任母親恐怖源泉的費奧多爾更好。

但這件事情為什麼跟他有關?

“我也曾被潘多拉殺死過,當時一心想要複仇的我,最終葬身在了大海深處,屍骨無存。他將我身上的那部分本源收集起來,本來打算在那次見麵時交給費奧多爾,卻被對方徹底激怒。”

米哈伊爾沉重歎息著,回想起當初被憤怒驅使的自己,以及粉身碎骨之前腦海中浮現的那些記憶碎片,神色愈發黯然。

他又想起了潘多拉的吻。

“費奧多爾本就是另一半‘書’,在他死後,溢散的能量重新彙聚成一體。隻不過因為【群魔】力量更多,我暫時占據了這具身體的主導權。現在的他處於沉睡狀態而已,未來會有醒來的一天。”

男人強行清除自己腦海中的雜念,恢複往常那般的優雅,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西格瑪君,你不好奇為什麼當時費爾多爾會激怒潘多拉嗎?”

青年神情一怔,麵對米哈伊爾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安的情緒油然而生。

他咬緊下唇,冷汗不知何時浸透衣衫,主動向前走去一步,“如果我說是,你會告訴我嗎?”

米哈伊爾微笑著微微頷首。

“從頭跟你說吧。”

他背靠座椅,緩緩轉向麵朝窗戶的方向,隔著窗外的斑駁樹影,望向懸掛於天際的一輪新月。

“他已經瘋了。”男人開口道,“對於太宰治這種存在而言,永生是十分可怕的刑罰。自從屬於他的費奧多爾墜亡後,他已經獨自一人度過了不知多少年月。”

費奧多爾跟太宰治所經曆的輪回,甚至不足其中的三分之一。

在此之前,還沒能徹底陷入絕望的潘多拉,不斷尋找著拯救已逝之人的方法。趕在米哈伊爾徹底消散之前,不斷逆轉時間的洪流。

“潘多拉最初的願望,是複活已經死去的費奧多爾,這就是一切事件的根源。”

對此早已有所了解的西格瑪喃喃道:“但是他失敗了……”

早在潘多拉找到他時,對方就透露過這方麵的信息。時至今日,西格瑪依舊能想起那份鐫刻在眼眸深處的哀傷,然而他連死亡都無法選擇。

“可以這麼理解,當時還叫做太宰治的潘多拉,因某種不明原因得到了‘書’的力量,並且將這份力量一分為二。”米哈伊爾解釋著,隨意從一旁書架上拿下一本書,倒扣在桌麵上,“一半給了自己,一半給了當時已經死去的費奧多爾。”

不是很理解米哈伊爾語氣如此篤定的緣由,西格瑪艱難消化完對方的話語,再次捕捉到其中自己無法理解的內容。

“為什麼是已經死去的?”

為什麼一定篤定,真正的費奧多爾是死在了潘多拉拿到“書”之前?

“我曾經窺探到一些屬於那個費奧多爾的記憶,他應該是從東京鐵塔墜落身亡。那份記憶裡的太宰治表情十分驚恐,不像是對此早有預料。”

從未向任何人告知過這段內容的男人,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如果在那是他們已經擁有‘書’的力量,不至於慌亂到這種地步。”

而且他不認為擁有了“書”的魔人,會如此輕易的死亡,還是以那種可笑的方式。

西格瑪眉頭緊皺起,結合自己曾經得知的內容,喃喃自語著,“那麼最初的費奧多爾先生……其實早在潘多拉出現之前就死去了。”

或者說潘多拉·亞克特,本就是費奧多爾死亡造就的產物。

“沒錯。”見對方已經完全理解,米哈伊爾將話題進行到下一步,“被留下來的費奧多爾如同一個被封存在玩偶之中的破碎靈魂,本體已經死亡,靈魂的消散隻是時間問題。隨著他的意識逐漸潰散,玩偶也失去了驅動,會徹底變成一隻死物。”

死亡的行為無法逆轉,潘多拉無法接受費奧多爾在自己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消亡。或許是自欺欺人,或許在那時就已經陷入瘋狂,他的舉動逐漸變得毫無理智可言,完全是徒勞。

“當時潘多拉的選擇,是用他自己對費奧多爾的記憶填補這份空缺,努力讓對方保持完整。”米哈伊爾眼神微暗,就連語氣也變得低沉,顯然對於潘多拉當時的行為情緒複雜。

“怎麼會……”

“最終結局你也知道了,全部船體的木板都換過一遍後,特修斯之船還會是最初的特修斯之船嗎?”

“……”

不管彆人怎麼想這個問題,對於潘多拉·亞克特來說,這個完全由他自己記憶構造出的“費奧多爾”,根本不能與他所愛的人混為一談。

他在過往的輪回中曾經被點名這一點,然而隨著全新輪回的開啟,米哈伊爾在那一世的記憶全部消失。潘多拉·亞克特卻再次陷入了自我構造的夢境,淪陷在了自己親手創造的溫柔中。

將記憶中身著黑色喪服的潘多拉抹去,男人的笑容愈發苦澀,“這就是我,由潘多拉記憶塑造出來的人,或許還夾雜了很多他對最初費奧多爾的念想,跟那個人有著很多區彆。”

“很長一段時間,明知道我不是費奧多爾的潘多拉,陷入自我欺騙的循環。”米哈伊爾再次歎了一口過於沉重的氣,目光不知落向何處,“他也偽裝過我的妻子,為我生下了一個孩子,就是你本該認識的那個費奧多爾,也是這具身體最原本的主人,最後的費奧多爾。”

終於完全搞清楚這幾人的關係,本該大腦一片清明的西格瑪表情卻前所未有的僵硬。荒謬感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讓他甚至不敢與麵前這個看起來過分年輕的男人對視。

“那您和太宰先生豈不是……”

差輩分了隻是其次,但是太宰先生的戀人是米哈伊爾的兒子,如今這兩人卻成為一對看似融洽的夫妻……

“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從社會層次而言的話。”

俄裔青年麵無表情回答著,道德觀念十分薄弱,對於自己明知錯誤的行為沒有任何愧疚感。

“最後的費奧多爾雖說是我的孩子,但這不過是假象。”鑒於西格瑪已經被震驚到快要石化,米哈伊爾還是好心解釋了一番。

雖然這種解釋並沒有什麼用,但至少從基因方麵而言,他跟費奧多爾沒有任何區彆。

“你也知道,我是繼真正的那位死後被創造出來的代替,所用身體卻還是最初用來儲存那位靈魂的玩偶。一旦潘多拉放棄了維護,我的死亡也隻是時間問題。”

“而由我身上潰散的本源力量,會緩慢彙聚成一個新的生命。隨著他的成長,很快我就會徹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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