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不要停下啊(2 / 2)

被卷入劇本,順利金盆洗手後找到更適合的主業,通常狀況不用再摸槍,徹底踏入陽光下,同樣給孩子們帶來更穩定的生活環境。

所有事都朝向好的一麵發展,這一切,太宰治功不可沒。

但織田作之助至今還記得,兩人最初相見時,太宰治隱藏在輕浮表象下的緊張與慌亂,甚至隱藏更深的畏懼,那強行裝出遊刃有餘的表現。

他自導自演,兩重身份先後出現在自己麵前,上演一場蹩腳無比的戲碼,繞好大一圈彎子,為的僅僅是能讓兩人順理成章成為朋友。

也是在後來,他從費奧多爾那裡得知一切時,才明白太宰治那複雜無比的情緒究竟因何而起。

織田作之助忍不住歎息。

“太宰……”

太宰治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

他以演戲為借口,述說平日裡根本不會剖析的真心。倘若劇本一切為真,潘多拉·亞克特的今天,便是太宰治推算出的“未來”。

是他與費奧多爾懸之又懸,差一點點便會步入的未來。

身後的青年接近了,曾經殺手的身份,讓織田作之助敏銳嗅到濃鬱的血腥味,隨之而來的,是某些令人倍感不適、看似溫和的冰冷言語。

“這種時候就不要打擾我們了,織田先生。”

“……”

織田作之助沒有應聲,他扭過頭去,深深看了一眼外表狼狽不已、臨近腐朽的費奧多爾,從宛如死水般的紫紅色眼眸深處,尋見了常人無法理解的癲狂,以及與之相似固執到極致的占有欲。

他在警告。

那個男人過於危險,織田作之助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隻是他的異樣儘數被隱藏在看似無謂的外表下,又有太宰治日常插科打諢,鮮少展露,讓人差點忘記了費奧多爾原本的性格。

青年枯朽的手落在紅發男人肩上,哪怕是如此簡單的動作,他的身體也如粉塵般散落。

下一瞬間,織田作之助的身影消失不見,如同之前被送回去的所有人。

最後的場景,不容許任何人乾涉。

費奧多爾的身體早已潰散得不成樣子,麵部自眼角開始皸裂,留下蜘蛛網般向外擴散的黑色細紋,表皮簌簌脫落,像是風乾作古的乾枯之物,觸之即碎。能力徹底失控後,那些在血管中流淌的液體也進一步離他而去,步伐沉重脫力,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強撐著送走織田作之助的他,已是強弩之末,即便如此,在房間內清醒的生物隻剩下自己和潘多拉·亞克特的時候,還是強行扯起嘴角,將嘲諷話語念得字句清晰,磁性的聲音冰冷無比。

“真意外,居然能見到你如此醜陋的模樣。”他諷刺說,“頂著那樣一副容貌,令人火大。”

潘多拉麵色未改,隻是輕輕歪過頭,不曾遮掩麵部淚痕。

若論狼狽,此刻說不上誰更甚。他算計了一切,也算記到自己的死期,毫不意外最終對峙的人選。

潘多拉嘴角輕抿,想勾勒出與往日無二的僵硬微笑,卻屈於身心疲累,動作隻有個簡單雛形,最終化為一道深深的歎息。

他垂眸,隔著透明棺蓋,描摹棺內青年稱不上恬靜的睡顏,“你適應的很快,最後想來親吻他嗎。”

費奧多爾神色晦暗,掙紮著,磕磕絆絆走向棺槨,手心緊握一柄短刀,“在殺死你以後。”

他的感官在飛速流失,對身體的掌控也愈發艱難,關節嘎吱作響,像腐朽生鏽許久的鐵塊,不知何時會散落。視野模糊不清,隱約能看到純白中央一抹暗黃,那個依靠在棺槨旁的男人不知何時站起身來,軍靴踏過地板,逐步逼近,回響綿長。

有鼻息落在他唇側。

令費奧多爾憎恨不已的罪魁禍首,突然擁抱住了他。

“你做不到的,不過我不介意做一次靶子。”潘多拉咯咯笑著,將眼淚蹭到對他嫌惡無比的青年臉上,輕輕咬住對方耳朵,惡意滿滿學著費奧多爾不久前對西格瑪留下的遺言,“當作我微不足道的補償。”

被擁住的青年動作微滯,說不上是惡心,還是其他什麼。

那個懷抱很冰冷,或許是費奧多爾已經無法感知溫度的緣故,他隻感到緊貼自己的是一具屍體,或者說……風中殘燭一樣的東西。

本源轉移已然完成,如今的潘多拉,脆弱到還不如新生幼兒。立場倒轉,棺槨內沉睡的太宰治成為【逆行】新的主人,隻需最後一絲催化,便能讓站在世界對立麵的男人,墜入無儘深淵。

潘多拉在為自己慶賀,慶賀他終於能放下一切,迎接夢寐以求的死亡。

“明明連刀都握不住了,還在逞強。”

“心臟在這裡。”

“……”

費奧多爾一言不發,也未做抵抗。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握緊刀刃,指腹被輕而易舉割開,他微笑著,引領著刀尖對準自己肋骨空隙,一寸一寸,不受阻擋地破開血肉,送入不遺餘力鼓動的心臟。

溫熱血液噴灑到他的麵頰,可費奧多爾隻感到刺骨的冷。

他早就無暇顧及潘多拉如何,那個男人十惡不赦,掌心滿溢鮮血,罪行之多到根本無法一樁樁清算。可真等到對方死去的一天,他的內心卻泛不起絲毫波瀾,沒有喜悅,沒有如釋重負,也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

隻剩空洞至極的荒蕪。

他從來沒能逃離過潘多拉的劇本。

男人的身體脫了力,本源儘數轉移後,意識被剝離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會被送回本該存在的地方,回到那個不顧一切從東京鐵塔一躍而下的太宰治身上。被強行延長的時間將走到儘頭,太宰治會失去一切,失去強行挽留下的愛人,失去被回憶美化過的幻象,失去不曾擁有的未來,也會失去……糾纏他靈魂數千年不得安息的執念。

“你跟他……真的很像……”

瞳孔渙散之際,潘多拉拚勁全力,緊緊拽住費奧多爾不肯放手。他嘴角沁出鮮血,聲音沙啞哽咽,鼻音重到像是在哭泣,笑著撫摸上青年的麵龐,血跡在那裡暈染開,很快又乾涸。

他又自嘲著搖搖頭,指尖鬆散,任由自己狼狽不堪倚著身軀枯朽的青年跌落。

“不,不一樣……那個人怎麼會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就算兩人再像,麵前的存在,也不是他的費奧多爾。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費奧多爾在原地駐足許久,與棺槨僅一步之遙。身著暗黃色軍裝的男人倒下了,渾身血液都要流乾似的,將地板浸濕大片。

太宰治的所處之處,無異於這座城堡最中心,那同樣也是人間失格特異點的核心,甚至與常暗島的一切息息相關。

城堡主的死亡加速這座島嶼的崩解,極光不再縈繞上空,被人一把切斷電閘,於夜空中消散了。還活著的島民經過先一輪自殺式阻攔,人數銳減大半,他們在城鎮殘骸廢墟中矗立,僵硬高昂著頭,仰望建立在地勢最高山坡上的城堡,眼神麻木。

電磁乾擾消失了。

以備不時之需準備的入耳式耳機劃過陣陣刺耳電流聲,嘈雜散去,費奧多爾憑借僅剩下的聽覺,在崩塌與浪潮的噪音中,捕捉到男人低沉喑啞的聲音。

【費奧多爾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是遠在軍艦上的森鷗外。

青年的大腦已經無暇思考,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當前狀況,也沒有能力去解釋,隻恍惚覺得,對麵的人似乎了解島上發生的事。

殼、人間失格、群魔、毀滅、毀滅、毀滅──

必須有人阻止這一切。

“……我很清楚。”

他徒勞張了張嘴。

“群魔……已經無法控製了,要不了多久……我也會徹底消失。潘多拉心存死誌……最後的計劃……我也猜到了……”

“最後還能做的……隻有一件事。”

他俯下身去,親吻上冰冷棺槨,所愛之人的容顏近在咫尺,又如隔天塹。

“晚安,太宰君。”

青年破敗不堪的身軀徹底潰散,像被風吹散的塵礫,消融於天地。

與此同時,潘多拉·亞克特的屍身,悄無聲息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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