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篇(入v三合一)(1 / 2)

出行的儀仗從明德侯府門口開始,熱熱鬨鬨占了門外大街的一半, 太子妃深紫的大轎遙遙將至, 薛氏彎了腰,惶恐地在門外迎候。

太子妃身份尊貴, 平日裡極少出宮, 她想不通,周逸何德何能,竟然能請動這尊大佛?

在她身後一溜兒站著有誥命的官眷們,也都是出來迎接太子妃的。眾人雖然不能說話,卻都互相交換著眼神, 心裡驚訝羨慕,對周逸也起了幾分敬畏之心。

太監們抬著轎子從正門進來, 一直走進第三道內門後, 宮女這才上前打起轎簾, 恭請太子妃下轎。

薛氏帶著寧越, 身後跟著眾多官眷,早齊刷刷地在地上跪了一大片, 齊聲道:“恭迎太子妃!”

太子妃淡淡道:“起來吧。”

她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打了一轉,很快落到了寧越身上:“你就是寧家大姑娘吧,近來病可好些了?”

眾人又是一驚,怎麼,寧越竟然跟太子妃有舊,太子妃居然記掛著她的病情?隻是,寧越已經嫁了人, 為什麼還叫她姑娘?

寧越柔聲答道:“謝殿下關愛,近來還在吃藥。”

她已經明白了,應該是周逸求了太子,太子又命太子妃來給她撐腰。他事先沒跟她提過,莫非想給她一個驚喜?這人平時粗枝大葉的,難為他竟然有這種細微的心思。

“可憐見的,病成這樣還幫著張羅家裡的事。”太子妃伸手拉住寧越,跟著看向薛氏,目光頓時冷淡了幾分,“上次寧大姑娘在京兆府的遭遇著實令人不忍,侯府後來可曾虐待過她?”

虐待這兩個字從太子妃口中說出來,幾乎是定了罪行,薛氏嚇了一大跳,連忙雙膝跪下說:“殿下明鑒,臣婦並不敢虐待兒媳。”

女客們經此提醒,都想起了當天京兆府公堂上周思成責罵妻子、偏袒小妾的情形,連太子妃都為寧越抱不平,看來周思成寵妾滅妻的罪名是坐實了。

此時要表現自己的良善,才能襯托出對方的惡。寧越目光裡帶著輕愁,柔聲說道:“殿下息怒,世子喜歡誰都好,婆婆大概也有苦衷吧……”

話音未落,她身子晃了晃,軟軟地倒了下去。

女眷們驚呼起來,太子妃身邊的宮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向她臉上看了看,朗聲說:“殿下,寧大姑娘臉色很不好,似乎是犯了舊疾。”

“殿下,臣婦願為大姑娘診治。”站在女眷中的馮氏立刻走到前麵來,彎腰福了一福。

這是那天寧越和她約好的,由她出麵診治,當眾揭破周思成下毒的事情。

一個女官向太子妃說道:“這是生藥王家的太太,當年也是有名的大夫。”

太子妃點頭允準,馮氏忙上前去幫著把寧越扶到椅子上坐下,跟著搭上手腕開始診脈,兩隻手都診過之後,馮氏起身向太子妃行禮,臉色嚴肅:“殿下,大姑娘不是生病,是中毒。”

人群立刻喧嘩起來,中毒?天哪,堂堂世子夫人居然被人投毒,明德侯府怎麼這麼亂?不少人立刻覺得,肯定是周思成或者他寵愛的那個小妾乾的,看薛氏的眼神都鄙夷起來。

太子妃款款在廳中落座,肅然道:“既然給我碰上了,我必定要查個明白,還大姑娘一個公道。”

薛氏急出了一頭汗,連忙分辯起來:“殿下,這根本不可能啊!家裡的飯菜都是廚房裡按著分例一起做的,她的分例和三等傭人是一樣的,傭人們都沒事,她怎麼可能中毒?”

和三等傭人的分例一樣?女眷們立刻又喧嘩起來,簡直不可思議,堂堂世子夫人居然和下人一個分例!

太子妃淡淡道:“侯府的規矩真是聞所未聞,令我大開眼界。”

薛氏知道自己說出實情肯定要被罵,但眼下保命要緊,哪裡管的了那麼多?跟著又說:“殿下可以傳廚房的管事來問,臣婦所說都是真的,侯府沒有下毒!”

太子妃遞個眼色,一個女官應聲說道:“傳廚房管事和大姑娘貼身用的丫頭來問話。”

晴雲和廚房管事很快來了,管事的分辯了一陣後,晴雲開了口:“殿下,我家姑娘吃的喝的確實和傭人一樣,要說還吃過什麼彆的,就隻有藥了。”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雙手捧上:“這是世子親自為我家姑娘抓的藥,已經吃了三個多月了。”

“王家太太,你看看。”太子妃吩咐道。

馮氏很快打開紙包翻看起來,一會兒就揀出幾塊黑乎乎的藥給眾人看了,朗聲說:“垂珠毒,樣子和熟地差不多,卻是劇毒,人要是經常吃這個會精神倦怠,最後吐血而死。這毒症狀和癆病相似,所以很多時候會被當做是癆病。”

晴雲哭了起來:“世子和夫人一直說我家姑娘是癆病!”

“明德侯世子真是用心良苦。”太子妃冷冷說道。

“臣婦冤枉,犬子冤枉啊!”薛氏大聲分辯,“寧越一直都怨恨世子不跟她親近,肯定是她誣陷世子!”

就在此時,寧越忽地低低呻啊吟一聲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看著四周問道:“怎麼了?”

揀這個時機醒來正好,後麵所有的棋,都在等著她落子。

馮氏扶著她,柔聲說:“你喝的藥裡被下了毒,不過彆怕,能治好。”

“什麼?”寧越的大眼睛裡閃出了水光,“可那藥是世子給我的,他,他囑咐我每天都要吃,怎麼會……”

幾個急性子的女眷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大姑娘,眼看周思成娘倆鐵了心要害你,你真不該對他們這麼好心!”

“大姑娘彆怕,這麼多人看著,殿下也在,一定能還你一個公道!”

寧越拿帕子抹著眼淚,聲音裡恰到好處地帶上了嗚咽:“怎麼會這樣,我知道世子喜歡我妹妹,我一直都讓著他們的……”

一句話提醒了所有人,太子妃立刻吩咐道:“帶世子和那個小妾過來對質。”

“夫人!”薛貴家的飛快地跑過來,“寧姨娘帶著許多金銀細軟想逃走,在西角門被堵住了!”

今天一大早寧越就找到了她,要她時刻盯住寧心蘭,隻要她偷偷出門就立刻抓住。

在場的人有的並沒反應過來寧姨娘是誰,寧越不失時機地開了口:“我妹妹跟世子不是兩情相悅嗎,為什麼要逃跑?”

女眷們頓時明白了,寧姨娘就是周思成最寵愛的小姨子,勾著男人向姐姐投毒的狐狸精。

不多時,寧心蘭被押著來到了廳前,女官看了看太子妃的臉色,立刻吩咐道:“身為妾室,挑唆的家宅不寧,又離家私逃,德行敗壞,掌嘴!”

一個嬤嬤走過去,劈裡啪啦打了起來,寧心蘭還來不及分辯,就被打得暈頭轉向,周圍的女眷們都是正室,一向最討厭小妾的,頓時都覺得痛快極了。

“殿下開恩,饒了我妹妹吧。”寧越不失時機地替寧心蘭求情。

寧心蘭不能被打趴下,她還需要用她來對付薛氏。

“住手吧。”太子妃抬手止住,歎了口氣,“寧姑娘,你心腸太軟了。”

寧越含淚搖頭:“她到底是我妹妹,又是世子心愛的人,侯夫人也看重她,這次還專門讓她幫忙張羅宴席。”

她算準了以薛氏自私的性子,肯定會立刻撇清,這樣兩個人才能以最快速度撕破臉。

果然,薛氏立刻辯解道:“胡說!分明是你保舉你妹妹管家事,我一向最瞧不上這種狐狸精!”

為了證明她的不屑,薛氏揚手給了寧心蘭一個耳光,咬牙切齒地說:“丟人現眼的東西,你等著,回頭讓世子活活打死你,你休想跑掉!”

寧心蘭幾次三番被她羞辱,早已經恨到了極點,況且這次性命攸關,立刻向著太子妃喊道:“殿下救命啊!不是我想逃,是我知道了侯夫人見不得人的隱私,侯夫人要殺我,我不得不逃!”

她從懷裡摸出賬本,跪著往前走,聲嘶力竭地喊道:“殿下請看,這是侯夫人的賬本,她在外麵放高利貸,還開花賬虧空府裡的公費銀子!”

女眷們早已經看呆了,官身的人放高利貸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如果寧心蘭說的是真的,薛氏隻怕也要上公堂。明德侯府真是寶藏啊,大戲一出接著一出,此起彼伏,高潮迭起,接下來還有什麼精彩好戲?

寧越垂下眼皮,遮掩了眼中的笑意。上次她讓薛貴家的留下一本賬,為的就是想法子交到寧心蘭手上,讓她今天和薛氏鬥個魚死網破,寧心蘭果然不負所望。

女官接過賬本,雙手打開奉給太子妃:“殿下請看。”

太子妃掃了一眼,淡淡問道:“侯夫人,你有什麼話說?”

“我,我……”薛氏白著臉,半天才憋出一句,“這是假的,是誣陷!”

“是不是假的,侯府查一次賬就知道了。”太子妃看向女官,“讓明德侯也過來吧,他夫人做下的事,他也要知道知道。”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周思成的聲音:“母親,蘭兒,你們,好,好,好!”

他在門外全都聽見了,原來他的親娘私下裡在算計他的家產,他心愛的妾居然一直想逃跑。

寧心蘭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了,這時也橫了心,大聲說道:“殿下明鑒,我是良家女,不是周思成的妾,我要回家!”

人群裡轟一聲議論起來,誰都知道她跟了周思成,怎麼不是妾?

寧心蘭急急地說:“周思成跟我說我姐姐很快就要死了,到時候他娶我做續弦,我被他騙了,這才答應嫁他,可我姐姐根本沒死!我發現受騙後就要回娘家,周思成為了霸占我就把我鎖在廂房不準出去,殿下,我跟周思成既沒有成婚文書,也沒有納妾文書,我隻是被他騙的可憐女人,我跟他什麼關係也沒有啊!”

周思成咬緊了牙,這個兩麵三刀的女人!不僅害了他母親,還算計了他,原來她心裡根本沒有情意,全都是利用!

什麼,寧心蘭跟周思成居然連名分都沒有就混到了一起?女眷們頓時又議論起來,一片嘈雜中,太子妃冷冷問道:“周思成,在寧越的藥裡下垂珠毒的事,你招不招認?”

周思成腦中嗡一聲響,不由得看向了寧越,她為什麼會知道垂珠毒?他不是不讓她再吃了嗎?

寧越安靜地與他對視,這一次她沒有偽裝,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不屑和嘲諷,周思成頓時明白了,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她隻是裝作溫柔乖巧,算計著他,推著他一步步走向滅亡。

可他居然以為她喜歡著他,還那麼歡喜,夢想著和她鴛夢重溫。

“居然是你。”周思成苦笑著,慢慢地走近了,“居然是你。你就那麼恨我,想讓我死嗎?”

寧越看了他一眼,飛快地用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不恨你,我隻是覺得你很惡心。”

永遠吃著碗裡瞧著鍋裡,自戀的可笑。不過從今往後,她應該能眼前清淨,不需要再看見他了。

寧越說完就退開一步,軟軟地靠向了馮氏:“伯母,我怕……”

“孩子彆怕。”馮氏護著她,向周思成啐了一口,“滾開,你欺辱得她還不夠嗎?為了勾搭小姨子向結發妻子下毒,虧你做得出來!”

太子妃又一次問道:“周思成,你有什麼話說?”

周思成躬身行禮:“這都是寧氏一麵之詞,臣是冤枉的,請殿下明察!”

寧越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殿下,我要休夫。”

廳中頓時鴉雀無聲。休夫?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她真的敢做?

“我要休夫。”寧越站直了,眸光清亮,“時至今日我才知道周思成竟然是這種人,□□小姨,投毒殺妻,這種人不配與我為夫婦,我要休了他!”

太子妃淡遠的小山眉微微抬起:“休夫?本朝近百年來都沒有休夫的先例,你可下定了決心,不會後悔嗎?”

“我已經下定決心,決不後悔。”寧越的聲音溫柔卻堅定。

她籌劃了那麼久,就是為了今天一擊必中。她做到了,他們的醜行都已經暴露在陽光下,她替自己洗清了汙名,現在,她要離了這個肮臟的地方,踢開這些肮臟的人。

“好,我給你做主。”太子妃目中流露出一絲讚賞,原本她隻是受太子所托來侯府替寧越說幾句話,可是經過這一連串變故,她很欣賞這個看似柔弱卻無比堅韌的女子,假如世間不幸的女子都能脫出樊籠的話,她希望第一個是她。

“拿紙筆來,請寧大姑娘寫休夫書。”太子妃吩咐道。

在眾人或詫異或不讚同的目光中,寧越很快寫好了休夫書,前世她寫的一手好柳體,這會兒握著毛筆也不露怯,太子妃讚道:“大姑娘的字好風骨!”

臉色蒼白的周思成卻突然叫了起來:“不,我不同意!”

他沒想到她竟然會休夫,這讓他怎麼甘心?他雖然恨她欺騙,可他,也剛剛開始喜歡她。

“不,我不同意!”他狂叫起來。

寧越笑了起來,像極了帶刺的玫瑰:“周思成,休夫這種事,不需要你同意。”

“殿下,求殿下給民女做主啊!”寧心蘭見太子妃允許了寧越,連忙也膝行過來哀求,“我是被周思成騙來的,我要回家!”

看今天的架勢,周思成要完了,她更不能留在這裡陪葬。

“連你也算計我!”周思成恨怒之下揪住她的領口咬牙說道,“你被我騙?當初是誰故意丟了手帕給我撿到,是誰先拉住我不放主動親我?是誰天天跟我說寧越欺負你,撲在我懷裡求我救你?我新婚之夜,是誰哄著我丟下寧越跑去看你,又跟我說隻要我不碰寧越你就跟我睡?是誰挑唆我說隻要弄死寧越就嫁給我?□□,你騙了我這麼久,還敢反咬一口!”

他甩開她,當胸踢了一腳,寧心蘭慘叫著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她抬眼看見周圍人鄙夷嘲諷的臉色,情知自己落了下風,連忙哭喊起來:“太子妃殿下,周思成說的都是誣陷,他是怕我告發他的秘密,所以想殺人滅口!殿下,他跟周逸大人有仇,前天夜裡他們一家人買通殺手刺殺周大人,我都親眼看見了!”

“殿下!”就在這時候,先前去傳周鬆的女官急急走來:“周逸大人自稱是前代明德侯的嫡子,被周鬆謀害才流落海上,還狀告周鬆和周思成為了掩蓋真相多次謀殺他,眼下周大人帶著人證物證正往這邊來,想請殿下為他主持公道!”

寧越鬆了一口氣,他那邊也發動了,今天,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很快,周逸揪著周鬆大步走了進來,看到寧越的一刹那,周逸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

寧越也笑了,跟著卻偏開了頭。

周思成閉了閉眼睛,完了,全完了,他的榮華富貴,他的嬌妻美妾,全都飛了。

在無邊的絕望中,他突然又生出一絲希望,三皇子那邊還有彈劾,隻要扳倒周逸,他還有機會。

午時前後,寧越寫下休夫書,成了本朝開國以來頭一個休夫的女子,跟著一紙狀子遞到京兆府,狀告周思成投毒謀害。

周逸揪著周鬆進宮,請皇帝為自己驗明正身。

周思成被京兆府帶走,寧心蘭趁亂回了寧家。

周鬆臨走時休了薛氏,薛氏狼狽地離開了侯府。

這場聲勢浩大的燒尾宴最終沒有一個賓客吃上飯,但所有人都很滿足,這場精彩的大戲比那些吃膩了的酒席有趣多了。

陸續回家的客人們很快又聽說了一個消息,人證物證確鑿,周逸確實是上代明德侯的嫡子,周鬆因為謀害公侯血脈已被打入天牢,但方禦史卻在禦前奏本,狀告周逸想獨占功勞,截殺了幾十個向朝廷投誠的海盜。

朝堂殿中,周逸看著方禦史擺出來的屍體,哂笑一聲:“他們不是海盜。”

方禦史道:“胡說,證據確鑿,你抵賴也無用!”

“陛下,這些人的確是臣殺的,但他們不是海盜,是城外的山匪。”周逸不慌不忙地說,“隻要傳來負責剿匪的官吏認一認,就知道臣說的都是真的。”

皇帝點點頭,掌事太監立刻讓人去傳,不多時城門守匆匆趕到,挨個看了一遍,十分肯定地說:“的確是城外的山匪,曾犯下許多人命案子,臣一直在追剿他們,沒想到周提舉竟然不聲不響殺了他們!”

方禦史立刻跪下去道:“陛下恕罪,臣一時不察,誤會了周提舉。”

“恐怕不是一時不察吧。”皇帝幽幽地說。

他知道方禦史的背後是三皇子,而三皇子,上次彈劾太子剿匪不利的事曆曆在目,再加上剛剛得知的蘇嶺塌方,還有這件事……三軍之亂,始於狐疑,是時候給太子一個明確的交代了。

當天更晚的時候宮中傳出消息,三皇子失了帝心,被罰禁足。

“周思成,你好大的狗膽!”三皇子喚出一個心腹,“找機會殺了他。”

三皇子不知道的是,散朝後的方禦史在一個茶樓見了太子,低聲說:“臣幸不辱命。”

……

一個月後,周逸恢複明德侯爵位,周鬆返還侯府家產,流放兩千裡外,終身□□服役,不得返京。

周思成投毒案和劉姨娘雇凶殺人案一起宣判,因為未遂,所以都是杖責一百,□□半年。周逸事先叮囑了差役,這兩頓板子打得分外重手,兩個人足有幾個月不能動彈。

寧越的外祖狀告寧老爺寵妾滅妻,強勢要求寧太太與寧老爺和離,回娘家生活。

薛氏被休後名聲惡臭,薛家不肯認她,不得不出家為尼。

東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