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廳中的紅燭燃燒著, 原本是該洞房花燭的大喜日子, 卻成了安國公府有史以來最難堪最恥辱的日子。

匆匆趕來的寧氏目瞪口呆,看著兩個女兒不知所措:“什麼留龍舍鳳, 我怎麼從沒聽說過這話?”

“隻有國公夫婦和世子夫婦才知道這個預言。”衛茹哭著說道,“姑奶奶,我也是沒辦法,做母親的, 誰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去死?”

“所以你就狠心讓我的女兒去死?”寧氏定定神,轉臉看向安國公, “為了一個無憑無據的傳聞,就能狠下心來殺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這樣的家族如何能興旺長久?”

安國公沉著臉:“你懂什麼?你現在是孟家的人,我寧家的事輪不著你插嘴!”

“好孩子,走,我們不在這裡!”寧氏抹著淚, 一隻手拉起寧越,一隻手拉起孟素, “跟娘回家!”

衛茹跌跌撞撞地過來拉住了孟素:“她是我的女兒, 她不能跟你走!”

就在此時, 咣一聲, 烏木八仙桌被一腳踢翻, 寧震暴喝一聲:“夠了,夠了!”

他一把扯下喜服撕成幾片,奪門而出。

孟素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隻是本能地哭著,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

寧越回手握緊了寧氏的手,聲音輕柔卻堅定說:“娘,我跟你回家。”

就衝寧氏剛剛說的話,她就知道,這是個正直的人,肯定也是位好母親。

“素妹妹,跟我們一起走嗎?”寧越抬手替孟素擦掉了眼淚。安國公府不是什麼好地方,如果孟素留下來,隻怕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我……”孟素淚眼婆娑,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素兒你彆聽她挑唆!”衛茹緊緊扯著孟素,“都是她害的你,是她故意帶人撞見你們,是她挑唆王妃賜婚,都是她,她就是見不得咱們娘兒倆好!”

孟素一陣茫然,真的嗎?

最後隻有寧越跟著寧氏回了孟家,寧越歎口氣,她已經儘力了,如果命該如此,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安國公府成親變成認親的奇事一夜之間傳遍了大街小巷。接連幾天裡安國公府閉門謝客,卻仍擋不住滿京城的議論,殺女嬰,親兄妹險些成親,國公夫人試圖讓外甥女替自己女兒去死,外甥女僥幸沒死後還受到她的百般虐待……

言官立刻上書彈劾,幾天後聖旨傳下,安國公降爵為安定伯。

“啪”,吳氏一巴掌甩在衛茹臉上:“蠢婦!國公府近百年的榮耀都毀在你手裡!”

孟素護著衛茹,哀哀求饒:“祖母,求求您不要再打了……”

吳氏又一巴掌甩在她臉上:“你是早就該死的人,為什麼不去死?預言說得對,你就是寧家的禍胎,如果不是你勾引你哥哥鬨出事來,寧家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

孟素捂著臉愣了,長這麼大這是她頭一次挨打,她突然想到了那夜在金光寺她跟寧越說的話: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隻要你懂事聽話,他們肯定會對你好……

原來寧越說得對,她什麼都沒做錯,可還是會挨打挨罵,還是會被他們逼著去死。

孟侍郎府中。

桌上的飯一直沒動,寧氏心神不定。

寧越知道,她在想孟素。當成親生女兒親親熱熱地養了十幾年,怎麼會不想?

“娘,如果你想素妹妹的話就去接她回來吧。”她柔聲說道。

“好孩子,寧家不會放她回來的。”寧氏知道她這麼說是為了安慰自己,忙摟住她,掉著眼淚搖頭,“人各有命,娘已經虧欠了你那麼多年,以後不會再虧欠你了。”

回到孟家以後,寧越體會到了久違的父愛和母愛,開明的孟侍郎,慈愛的寧氏,他們因為前十幾年的錯過,都在極力地彌補她,寧越心裡殘存的不平已經被這雙父母的疼愛消弭大半,她窩在寧氏懷裡,心裡一片安詳:“娘,以後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再也不分開。”

就在此時,丫鬟站在門外回稟:“夫人,沁陽郡主在府門外,要找大小姐。”

寧越怔了下,楚襄竟然會跑來找她?真是奇也怪哉,小蘿莉一向傲嬌的很,她還以為隻有她去找他的份呢!

她很快出去迎接,楚襄已經走到了垂花門裡,繃著臉抿著薄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老遠看見她後楚襄的目光就再沒從她身上移開過,快走幾步到她近前,冷冷地開了口:“六天了,你一直沒去王府看我……母親。”

主要是竟敢不去看他,真是可恨。

寧越笑著說道:“郡主知道我家裡那點事,我便是想走也脫不開身,再說我眼下正在風口浪尖上,不好去給王妃添麻煩。”

她一邊說一邊拉住楚襄的手撒嬌似的搖了幾下,卻突然想起那個疑似百合的夢,連忙又鬆開了。

楚襄卻拉住了她,輕哼一聲:“我……母親想你了,你跟我回去。”

嬌軟的手握在手裡,意外的妥帖,於是楚襄舍不得再放開了。

一刻鐘後,連內院都沒進的楚襄拉著寧越匆匆上了王府的車駕,理由是南安王妃十分思念寧越,急召她到王府作陪。

然而車子走起來後,寧越很快發現去的不是王府的方向。

“郡主要帶我去哪兒?”寧越笑著說道,“該不會見我不認路,要把我帶去哪兒賣了吧?”

“賣?有人敢買嗎?”楚襄瞥了她一眼,“一肚子鬼主意。”

“過獎過獎。”寧越笑嘻嘻的,反正在楚襄麵前她不用假裝無辜,這種輕鬆自在的感覺她還是蠻喜歡的。

楚襄轉過頭看著窗外不再理她,似乎對她的憊懶無話可說。

寧越扁扁嘴,口是心非的家夥,如果真的不想理她,乾嘛又把她的手攥得那麼緊?等等,該不會真的是個百合吧?

她像被燙了一樣,連忙往回抽手。

楚襄回過頭,擰了眉:“怎麼?”

“好端端的拉著手,挺奇怪的。”寧越繼續努力抽手,“郡主你是不是練過武?力氣好大!”

“你難道沒聽說過那個詞,將門虎女?”楚襄垂著眼皮看她徒勞地抽著手,唇邊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寧越放棄了硬來,開始裝可憐:“郡主你看,我的手都被你攥得發紅了,人家肌膚那麼嬌嫩,萬一留了疤痕就糟糕了。”

楚襄下意識地鬆了手,寧越立刻縮回去抱了胳膊,跟著皺了皺鼻子:“郡主饒了我吧,你們將門虎女手勁大,再攥一會兒我這可憐的手就要廢了。”

楚襄輕哼一聲:“嘴裡沒一句實話。”

他嘴上說著,心裡卻覺得一縷柔情漸漸漾開,如果能一直這樣握住她的手,並肩坐著說著話,該有多好。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南安王府的彆院停下,楚襄當先跳下,跟著一伸手將寧越抱下來,自己一轉身往前走,說道:“陪我釣魚。”

寧越跟在她身後一邊走一邊犯嘀咕,先是拉手,現在又抱她下車……怎麼看怎麼像百合,要命啊,生得太美了連女人見了都把持不住可怎麼破!

彆院的湖比王府裡的還大,楚襄坐在畫舫上垂下魚鉤,隻是這一次,垂釣再不能像從前那樣使他平靜。

他瞥了一眼,她離得遠遠地坐著,正拿鬆花糕一塊塊掰著往水麵上丟,楚襄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道:“你離我那麼遠做什麼?”

“怕驚了郡主的魚,到時候郡主怪我,我可吃罪不起。”寧越笑嘻嘻地說。

又沒說實話。楚襄盯著她,聲音喑啞:“怕?你什麼時候怕過我?”

“郡主是天家威嚴,我一直都很怕的好不好。”寧越嬉皮笑臉地說,她才不要挨著這個疑似百合坐,被他揩油。

“王妃一直誇你乖巧懂事,與世無爭。”楚襄放下魚竿,慢慢站起身來走近了,彎腰深深地看她,“你演得真不錯。”

“郡主這話說的,怎麼是演呢,難道我不是與世無爭嗎?她們都這麼誇我呢。”寧越笑得更開心了。

她說的可是實話,最近這些天不斷有人到孟家來探望她,順便打聽內幕消息,但她什麼都不肯說,於是這些人全都誇她恬淡溫柔、與世無爭,受了衛茹那麼大的委屈還不爭不辯,時至今日也沒說過衛茹一個不字。

不過,她越是不說,人們就越是好奇,越是會用全副精力去打探,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安國公府這點事扒個底朝天,至於衛茹,根本不用她再做什麼,單是安國公府那些人的怒氣就足夠讓衛茹生不如死了。

“一肚子鬼主意。”楚襄眼中閃過一絲愛憐,跟著一伸臂圈住她,抱起到魚竿邊上放下,又在她身邊坐下來,道,“不許跑,若是驚了我的魚,我唯你是問。”

他個子高力氣又大,用一隻胳膊圈住她帶走時,就像夾著一個小孩一般輕鬆,寧越忍不住衝她皺皺鼻子,這算什麼,怪力蘿莉,仗勢欺人嗎?

楚襄眼睛的餘光瞥見她的小動作,嘴角噙上了一絲極淡的笑,又說:“不許做鬼臉。”

寧越低了頭,心想管得可真寬啊。

“也不許腹誹。”楚襄補了一句。即便不看,也知道她肯定在腹誹。

寧越簡直要擊掌讚歎了,小蘿莉莫非有火眼金睛,連她心裡想什麼都知道?她輕聲說道:“郡主怕我驚了魚,可郡主一直不停地說話,就不怕驚了魚?”

“我自有分寸。”楚襄剛說完就覺得釣絲猛地一沉,似乎是有魚上鉤,不由露出一個笑容,“這不就上鉤了嗎?”

他抬起魚竿往回拉,帶著幾分得意說道:“定是一條大魚。”

說話時魚鉤已經露出水麵,鉤住的東西的確很大,一隻被水泡得破爛的籮筐。

寧越笑出了聲。

“不許笑!”楚襄繃著臉丟掉籮筐,臉上掠過一絲可疑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