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曾為天地燃明燭(1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8527 字 3個月前

寒氣掠過脖頸,半算子僵在原地。

果、果然是大凶之兆嗎?!

欠風花穀穀主三十萬兩黃金、欠北隅城時盛十一萬兩、欠不渡和尚十三萬兩、欠陣宗長老二十四萬兩、欠……無數張欠條在腦海中劃過,半算子莫名地又覺得輕鬆了起來……所謂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身前債一筆勾銷,這麼想想好像也是賺了……

總比辛辛苦苦還清債後一命嗚呼,來得好吧?

“那那是什麼!”

陸淨驚駭地指著海麵,聲音都變調了。

“唉?!”

半算子一驚,趕緊抬手抹涼颼颼的脖子,居然還好端端地頂著腦袋。

水聲轟然!

緋刀斬開深藍近黑的海麵,撕開一道暗紅的裂縫。粘稠的鮮血如沸水般翻湧,一片青黑的雲破水而出,在半空折轉,又重重砸回海麵,拍起數十丈之高的黑紅浪頭,刺鼻的腥氣撲麵而來,摻雜難以形容的**臭味,嗆得所有人同時後退。

“左、左胖。”陸淨雙眼發直,“你說的釣魚,釣的就是這玩意?”

他聲音還在發顫。

海瀾起伏,青黑的“雲層”漂浮在水麵上,暗紅的汙潮迅速蔓延開,在海麵堆疊起層層色澤奇詭黑紫晦朱的霞雲。那不是雲,那是一條蝠翼巨大生有密密麻麻猙獰青鱗的龐然怪魚。它悄無聲息地貼服在海底,廣闊數十裡,整片海域都是它的身軀,站在近處的人根本發現不了端倪。

“這、這他娘的是人釣魚,還是魚釣人啊?!”

“……青蝠。”

婁江喃喃。

《怒海異魚錄》中記載過這種半魚半鬼的東西,描述其“大者長數千裡,廣數百裡,穴居海底,匿而不發,蟄伏千歲而不死,見則其海將怒”。在山海閣還未驅玄武鎮海前,青蝠是滄溟的主宰之一,其形介於虛實之間,能借滄海之晦掩蓋氣息,其慧奸猾,善於尾隨孤舟尋覓到漁民聚居之地,掀浪噬殺。

“不可能啊!”左月生跳了起來,“這東西不早就被殺乾淨了嗎?而且這裡是靜海啊!靜海怎麼可能會有這鬼東西?!”

山海閣開宗立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山鎮海”。

玄武鎮滄溟,怒海平息後,山海閣花了兩千多年,精銳儘出,將青蝠和其他能夠遊走在荒瘴和滄溟之間的異魚怪妖剿殺殆儘,最後又立三百二十萬根海柱,圈出一片供千百萬海民安息的靜海。

靜海無波,止水無妖。

就像太乙宗主宗夔龍鳳凰所在山門一樣,玄武在的地方,本該千裡無鬼魅無邪祟!

“我操操操操!”左月生幾乎已經是在跳腳大罵了,“這鬼東西怎麼進海界的?老頭子這幾年乾什麼吃的?靜海裡出現了這種玩意,他是瞎了還是聾了?”

他罵自家老子罵得毫無壓力,滔滔不絕,一點也沒有在“貴客”麵前為親爹保留顏麵的意思。

“少閣主,”婁江不得不打斷他,“海界內出現青蝠事關重大,必須儘快彙報閣主和諸位閣老。”

說著,婁江看見黑衣的年輕男子收刀入鞘。

一股寒氣忽染躥過脊背。

婁江僵硬著身,終於從靜海出現青蝠的震驚裡回過神,注意到另一件事……緋紅的長刀、銀灰的眼睛……

站在仇薄燈身邊的年輕男子是數月前在枎城碰麵的那個人!

那個不知身份不知來曆,偽裝成少年祝師的人!

婁江也試著查過對方的身份,但一無所獲,後來他問過陶容長老,陶容長老沉思半天後,讓他不要再追查這件事,以後遇到此人立刻避開……避什麼避啊!這幾名缺德二世祖,直接把危險人物帶進山海閣了!

一瞬間,婁江幾欲吐血。

他之前就知道左月生他們瞞了一些事,比如枎城一夜,仇薄燈從飛舟跳下去後到底發生了什。但萬萬沒想到,他們很有可能私底下和陶容長老忌憚至極的人物有過接觸……不僅有接觸,他娘的,婁江甚至懷疑,他們知道這危險人物是什麼身份。

婁江以為經曆過枎城和鱬城,自己已經能平靜地接受一切二世祖們搞出來的幺蛾子,能無波無瀾地麵對世事變化。

直到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錯了。

這些二世祖捅婁子的本質是永無上限的!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們能夠折騰出什麼新花樣!

帶著連閣老都要退避三舍的危險人物在山海主閣大搖大擺地亂晃,和在家裡放一堆隨時會炸個天翻地覆的蘊靈珠有什麼差彆!

“隨時會炸個天翻地覆”的危險人物並沒有理會思緒錯亂如麻的婁江。

他束手無策地站在仇薄燈身邊。

其他人都被嗆得倒退,就更彆提嗅覺格外靈敏,鼻子格外嬌貴的仇大少爺了。師巫洛冷不丁一刀斬出後,仇薄燈直接乾嘔得幾乎要把胃一並吐出來,被血腥和腐臭熏得眼暈目眩,差一點背過氣去。

見師巫洛還傻愣站著,仇薄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將他的衣袖撕了一塊,充當手帕捂住口鼻。

嗚——嗚——

海號響起,青銅聲震動每個人的耳膜。

與日出時分的晨鐘迥然不同,此時此刻的號角又急促又尖銳,它震開籠罩在燭南九城仙閣的繚繞流雲,把緊張和不詳的預感從天到地的籠罩向所有人。

“海號,”婁江抓住正在跳腳的左月生,“少閣主,是海號,快回無射閣!”

“什麼、什麼是海號?”

陸淨捏著鼻子,一邊往棧道上走,一邊問。

“滄溟以前又叫‘怒海’,狂濤不歇,駭浪不止,鱷蛟戾怪縱橫,荒瘴化於海中,水族海獸性情極為凶悍。直到玄武鎮海,才開始有風平浪靜的時候,這一帶的百姓才開始生息繁衍。”婁江拖著左月生,一邊走一邊解釋,“玄武不老不死,但每隔三百年就要進入一次龜息期。玄武龜息,滄溟鎖海。”

“可今年根本就不是玄武龜息的時候!”左月生在海號中扯著嗓子大喊,“老頭子在哪?我要去問他到底在搞什麼!”

漆黑的積雨雲翻滾堆疊,從遠處的天陲一重一重湧來,仿佛黑暗從四麵八方逼來,要把這燃於海麵的九枝明燭吞噬。世界驟然陰鬱晦暗,頭頂是即將被遮去的最後天光,人與物在這光裡森白一片。

海號一聲急過一聲。

浪潮洶湧的海麵上出現無數漁舟,或大或小,或快或慢,朝燭南九城方向回航。城門上的山海閣弟子披著銀色的大氅,如一隻又一隻飛鳥掠出,掠過海麵,破浪擊潮,儘己所能地去協助漁舟穿過石柱,進入靜海。

“還好……”

婁江鬆了一口氣。

還好山海閣的弟子訓練有素,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接漁舟回航,隻要能進入靜海,就算渡過一劫了。之後隻要等待玄武龜息期過,就可以重新開界出海了……婁江這麼安慰自己,可心底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