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曾為天地燃明燭(2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8527 字 3個月前

青蝠出現在雲台下,出現在海界內……

如今的靜海,真的還是靜海嗎?

婁江心急如焚,卻發現左月生一邊走,一邊轉頭看雲台。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婁江發現他竟然在看搭了一半的烤魚架子,一時間都要被氣笑了——都什麼情況了,您還在惦記您的烤魚架子啊?

正腹誹著,一陣海風刮過崖壁,將搭了一半的竹架卷進海裡,左月生罵罵咧咧地轉回頭,婁江聽到他吸了下鼻子。

婁江一怔,想起件事。

左月生還小的時候,左梁詩會帶他來雲台釣魚,那時左月生還沒長成個胖子,一大一小兩個蹲在雲台上,一點也不像堂堂仙門的掌權者和未來的掌權者。後來,左月生不知道怎麼開始橫豎向發展,逐漸展現出異稟的混不吝天賦,跟親爹的關係也逐漸勢如水火。直至今日,兩人見麵不超過半柱香,必定上演父攆子奔的戲碼。

閣主近些年基本不來雲台垂釣,這裡就被左月生劃為了他的地盤。

想起這件事後,婁江再要仔細回想,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左月生和他爹的關係,到底是因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仇薄燈在垂直崖壁的棧道上回身。

陰雲已經堆到燭南城上空,天光正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雲裡蒼白如龍的閃電。山海閣弟子還在努力地接漁舟回航,他們的大氅在漸漸卷起的海浪間若隱若現,仿佛銜幼雛歸巢的大鳥。

號聲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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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等了。”

君長唯放下窺天鏡,提刀起身,踏進海中。

“海門早就出問題了。”

“左梁詩這個閣主到底是怎麼當的?”老天工將鐵青護腕扣好,臉色陰沉地提著兩柄闊斧跟著站起來,“都被人把青蝠引進靜海了,我看他直接跳茅坑算了,將來有什麼麵目去見他家祖宗。”

“山海閣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後,就算他是閣主,很多事也未必能管得到了。”君長唯低聲道。

老天工眉頭一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今天怎麼會為他說話?”

“我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君長唯轉動手腕,拔出金錯刀,“山海閣的閣主,向來是所有仙門掌門裡,壽命最短的……以前我以為是和左家跟玄武簽契有關,現在看來未必。”

“什麼意思?”

“左梁詩這家夥心思很深,他來找我幫忙‘清山鎮海’的時候,說過一句話,說這些年把他兒子到處亂塞就夠對不起他了。”君長唯揮刀,刀光在海底一閃而過,“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兒子到處流放?因為他怕……”

“怕有人會對他兒子下手。”

海水中一道矯健修長的黑影被切成兩半。

“山海閣有幾位閣主死得很蹊蹺,”君長唯轉刀,“我懷疑……他們是被暗殺的,山海閣閣主與閣老之間的博弈,早就開始了!”

老天工抬頭望向黑雲之下的燭南九城,那裡無數燈火搖曳,如獸群睜開雙眼。

是這樣嗎?

曾經約定過,鎮守山海,護衛蒼生的仙門,早已淪為爭權奪利的困獸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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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低垂近海,滄溟深黑,蒼穹深黑。世界仿佛兩重緩緩黏合在一起的厚帷,它曾被人奮力撕開,分出天地明暗,上下左右,但現在一切時間與空間的坐標正在迷失,一切正在緩緩重歸混沌。

“遂古之古,何以初兮?”

“太上之上,何以尊兮?”

“鴻蒙未辟,何以明兮?”

“四極未立,何以辨兮?”

幽晦中,有人站在海天相接之處,念起留載於溱樓素花十二問上的問天之歌。潮聲起落,仿佛在為他應和。

“天問難答,問天者連名姓都沒留下。”

懷寧君依舊一身白衣,衣袂隨風飛揚。

他望著玄武背上的九座城池。城池燈火通明,仿佛九枝巨燭在天地間燃燒,光照百裡。

“他們還記不記得,南辰之燭,是為了什麼點起?”懷寧君低聲問,仿佛是在自語,又仿佛是在問另外的一個人。

千萬年已過,最初的傳說與無人能答的問天之歌一起遺失……在最初,八周仙門,是釘進大地的楔子,鉚合繃緊,撐起蒼天的帷幕;是點燃八極的蠟燭,熊熊烈烈,蕩清厚土的霾霧。

現在,釘在十二洲東南的這顆天楔,要被□□了。

一條烏蓬船穿浪而來。

撐船的媚娘深深鞠躬:“戲先生派我來迎接諸位大人。”

“他自己不來,又是在做什麼?難道有比迎接君上更重要的事?”

懷寧君身後還有兩個人,全身籠罩在黑披風裡,難辨身形。左邊那位肩頭停了一隻翎羽漆黑的鳥,右邊那位則手持一被布條包裹的長杖。說話的是左邊那位,聲音低啞尖銳,似乎是一位女子。

“今日是‘蒙晦十二洲’的開端,戲先生正在全力更改燭南海界的排布,左梁詩亦有所動作,實在是難以分心。”媚娘客氣而不落下風。

說話者冷笑一聲,似乎對戲先生極為不滿,又或者,二人舊有間隙。

“走吧。”

懷寧君淡淡地打斷她們。

他踏上船,兩名黑衣人緊隨其後。

烏篷船急速而行,混雜在百萬歸航的漁舟間,穿過海界停泊在靜海之內。接引的山海閣弟子一無所覺,駝城的玄武毫無反映。懷寧君手指敲擊船舷,透過船簾,凝視倒映在海麵的漁火。

“你為天地燃起熊熊烈火,最後死在親手點燃的火裡,而人們連你的名字都沒記住。”

“如今連你留下的明燭都要熄滅了。”

“真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