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去吧!去大殺四方!(2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13050 字 3個月前

隔著重重雨簾,陶容長老感覺到他正冷淡地注視自己,那種感覺就像被一柄刀的鋒刃指住,寒意裡帶著森然的敵意和殺機。這個世界上,隻有仇薄燈一人會覺得他是個很容易手足無措的年輕人,又或者說,他隻在仇薄燈麵前像個活人。

除此之外,他便是一把刀,一把不知道為什麼對所有人都懷著敵意和殺機的刀。

“我記得你,”師巫洛說,“你去過真正的不死城,還見過萬族鼎,也去過南疆。”

“能夠讓您記住,是敝人的榮幸,但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陶容長老壓下本能的寒意,略微欠身,“閣下,這邊請。”

雨漸漸大了,將燭南籠罩在陰沉裡。

海號停止,但編鐘響了。

…………………………

仇薄燈進望海閣時,就聽到左月生中氣十足地罵他爹,從一毛不拔,連個銅板的零錢都不給他算起,一直翻舊賬翻到不小心打碎了他娘的銅鏡,推他頂包……罵得情緒激昂,妙句頻出。

陸淨一邊給他倒酒,一邊火上澆油:“你爹這乾的也忒不是人事了。”

“就是就是!”左月生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他真以為自己算什麼端正君子嗎?我呸,自己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有臉指責我長歪了!要不是指望著繼承他的私庫,看我願意喊他一聲‘爹’不!”

“父愛如山體滑坡,子孝如大雨滂沱。”仇薄燈評價。

左月生嫌陸淨倒酒倒得慢吞吞,搶過酒壺,一口乾儘,“砰”一聲把酒壺懟到桌上:“他自己一個人兩張臉,晚上跟我娘發牢騷,把一群橘子皮苦瓜臉的老不死罵得狗血淋頭,白天見了麵還要虛偽地拱手堆笑,一口一個晚輩一口一個晚侄。他自己願意當後生小輩,那就去當唄!還想讓我也跟著喊那群老不死的爺爺。我親爺墳頭草高三丈三,他們也想去給我爺作伴?”

婁江聽得眼角直跳,心說少閣主這話要是傳出去了,轉天就能聽到“山海閣內訌”的消息。

“我爹和你爹不一樣,不過感覺差不多,”陸淨一臉深有同感,“他當他的聖人去,憑什麼管我做小人。”

基於狐朋狗友的身份,仇薄燈覺得自己也該附和著說點什麼。

可惜他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兩世為人,關於雙親的部分貧瘠有限……好吧,根本就是等於“零”,而其餘長輩似乎都是百依百順,溺愛得令人發指,想來說出來不會對左胖子起到任何安慰作用……隻好給這憤憤不平的叛逆胖子倒酒。

“還有應玉橋那小子,仗著有個老不死的爺爺,還有自己有那麼一丟點修煉天賦,就牛氣得跟眼睛長到額頭頂上去一樣……我爹竟然還想讓我喊他一聲應師兄,師兄個屁,老子倒想當他大爺!”左月生拍著大腿,拍起千層肉浪,“這丫的,還帶人堵過老子,一口一個‘向少閣主討教一二’,他定魄我明心,這不是誠心想揍我嗎?我瘋了才跟他討教一二!”

“真陰損!”陸淨痛斥,“這姓應的果然一肚子黑心腸,這不明擺著想落你的麵子嗎?這還能忍,你讓人揍他啊!”

“我也想找人揍他,可惜那時候婁江還沒進山海閣,丫的勉強算山海閣年輕代第一的……”左月生遺憾地歎氣,“所以我隻好買通了紅闌街的姑娘,在他過夜的時候,把他的衣服調包了。”

仇薄燈“欸”了一聲,好奇地問:“你調包他衣服乾嘛?在衣服裡放跳蚤嗎?”

“放跳蚤也太小意思了吧?”左月生簡直不屑一顧,“我聽說有種布叫‘夜絨’,要是碰到打雷天,會‘唰’一下燒得乾乾淨淨。我就去把這種布給找來了,仿照他平日穿的衣服給他做了一打。燭南嘛什麼時候有雨什麼時候打雷,基本上都可以猜個**不離十……嘿嘿,然後,某個雷電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應玉橋應大公子當街裸/奔……哈!那屁股有夠白的。”

仇薄燈和陸淨一起沉默片刻。

“不愧是你啊,月半同學。”仇薄燈拍拍他的肩膀,“妙計頻出,足智多謀。”

這麼猥瑣,這麼陰損的報複,一般人還真想不出來。

陸淨也為之肅然起敬,徹底歇了篡位“仙門四害”的心……和這死胖子一比,他特麼就無害得跟小綿羊一樣!

碾壓小綿羊的胖子得意了沒多久,就又長籲短歎起來:“然後我就被老頭子結結實實地收拾了一頓……要不是我娘攔著,他甚至想把我扔到太乙去交流交流……見鬼,太乙那地方是人待的嗎?”

“左月半同學,鑒於不是人待的地方的師祖就坐在你麵前,你最後斟酌下用詞。”仇薄燈提醒。

左月生舉手投降:“我錯了!是太乙太過上進,清風滿堂,我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不應該去禍害太乙寶地的風水。”

“果然毫無節操啊……”陸淨嘀咕。

“但爛泥也有追求的好嗎!”左月生雙手“啪”地按在桌麵上,威風堂堂地站了起來,“就算我再怎麼爛泥也是山海閣少閣主好嗎?!本少閣主就不能英武一回嗎?我可是在很認真地質問他,身為閣主,怎麼管理的宗門,怎麼讓青蝠這種鬼東西出現在靜海裡!他跟打發三歲小毛孩一樣打發我,老是什麼都不告訴我就算了,還特地派、派個糟老頭子來盯著我,生怕我跑出去給他惹事……我就不能乾點好事嗎?!”

婁江在外麵歎氣,心說要不是你老惹禍,閣主至於一聽到你的消息,第一反應就是又得給你收拾什麼爛攤子了吧……不過,這次閣主讓左月生待在無射軒不要出去,未必是因為擔心他在眾人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惹事。

裡間的幾位二世祖則生動形象地展示了什麼叫做“幫親不幫理”什麼叫“不分黑白地站在狐朋狗友這邊”。

不僅你一言我一語地聲討起左大閣主的罪狀,還積極踴躍地給左月生出各種回敬他爹的餿主意……聽得婁江心驚肉跳,覺得按照這個局勢發展,未來左閣主的日子恐怕要徹徹底底地不得安生。

左月生放了一堆未來要讓他爹如何如何的“豪言壯誌”後,轟然趴到桌子上。

他酒量堪稱一絕,可仇薄燈的酒夠烈,幾壺酒下去,完全是靠一肚子火氣撐著。現在火氣散了,人也就倒了。

“左胖左胖。”陸淨拿扇子柄戳他,“真醉了?”

左月生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在桌子上轉了次頭,嘟嘟噥噥地:“……一天天的,簡直像我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你不待見我,我還不待見你呢……”

他一貫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沒節操,直到這個時候,才偶然地暴露出作為一個兒子,一個孩子委屈不滿的一麵。

陸淨扭頭看仇薄燈,用口型說:看來是真醉了。

仇薄燈點點頭。

“死胖子也不容易啊。”陸淨懶得去找被子,扯了塊窗簾給左月生蒙頭蓋上,搖頭晃腦地感歎,“雖然我和我爹關係也不怎麼樣,但少穀主不是我啊……他好歹一個少閣主呢,天天被東塞西扔的……”

“沒辦法,”仇薄燈翻了翻,找出壇還沒被左月生禍害光的酒,“他們左家代代單傳。”

“還不如我,當個徹徹底底混吃等死的紈絝。”陸淨同情了一會兒,轉而關心起另外的事來,“胖子這幾天算是被禁足了吧……我們是不是也得陪他呆這裡?想想還有個嘮嘮叨叨的婁老媽子寸步不離,簡直讓人生無可戀啊。”

“第一,我不是老媽子。第二,我陪你們待這裡,我更生無可戀。”

分隔裡外的活屏被人拉開了,

婁老媽子……哦,不,婁江站在門口,舉起一份剛剛收到的傳信。

“以及,閣主傳信,讓少閣主立刻趕到山海大殿,參加閣會。”

內間靜了片刻。

陸淨跳起來,手忙腳亂將蒙在左月生頭上的窗簾扯下;仇薄燈一邊直接一腳把凳子踹走,以“物理”手段強行把左月生攆了起來,一邊扭頭讓不渡和尚過來,給這死胖子來一套醒酒的《延華經》;半算子湊過來,自告奮勇要幫左月生算一算吉凶,被不渡和尚一把捂住他的烏鴉嘴……

人仰桌翻。

“我□□爹瘋了嗎?!讓我去參加什麼閣會啊!”

左月生剛剛還在嚷嚷他爹覺得他見不得人,現在卻一臉天崩地裂。

“商量山海閣生死存亡千年發展的會議啊!我去了能乾什麼?給他們當筆錄嗎?就我這字也不能夠吧……見鬼了啊!所有閣老都會參加啊!全都是有頭有臉的風雲人物啊!”

“慫什麼!”仇薄燈叱喝,“你堂堂山海閣少閣主,仙門四害之一,難道就不是人物嗎?陸淨!和尚!去給他收拾出個人樣!”

陸淨和不渡和尚一左一右,把人架起來往隔間裡拖。

仇薄燈轉了一圈,找到張筆,蘸了蘸墨,找不到紙就從被陸淨扯下的紗簾上撕了一小塊,迅速筆走龍蛇。

“……閣主還說,讓少閣主你儘量簡樸低調……”婁江剛剛沒轉達完的半句話被嘈雜的嚷嚷淹沒了。

“穿這件行吧!白色翩翩公子!”

“不行不行,白色太素了!第一次亮相登台要穿得威風!”

“輕一點!陸十一,你是想把我的腸子勒出來嗎?!”

“忍忍!你太胖了!腰帶捆不上啊!禿驢,過來搭把手!”

“嗷!!”

“……”

婁江傻在門口,無人理睬。

“鐺鐺鐺——”

陸淨拽開隔間的門,和不渡和尚一左一右,將威風堂堂的左月生左少閣主推了出來——深黑的衣服上盤龍舞鳳,左袖一揮就是夔龍怒目,右袖一甩就是火鳳啼鳴,戴的是朝天冠,勒的是金腰帶,踩的是白玉靴。

活脫脫一個富貴一方的……

悍匪!

手裡再拿個狼牙棒,就能大喝一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命財!”

婁江目瞪口呆。

他想說話,但壓根就沒人理會他。

陸淨鼓掌開道,不渡和尚威武喝彩,半算子亦步亦趨提衣擺……最後,仇薄燈把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窗簾布卷了卷,塞進左月生懷裡,一掌拍在左月生後背上。

——把人直接拍出了望海閣。

“哪個不長眼,就把名字記下來。”仇薄燈抱著手臂,懶洋洋地靠在門口,“回頭讓他死。”

“對了,記得挺胸收腹!吸一吸肚子,彆把腰帶崩斷了!”陸淨大聲提醒,“還有上下樓梯的時候,彆把靴子上的玉給磕碎了!”

不渡和尚舉起條剛潦草寫好的橫幅,先是正麵潑墨淋漓六個大字:

酬銀共計五百!

後是反麵張牙舞爪六個大字:

左少閣主必勝!

左月生深吸一口氣,捏緊仇薄燈塞給他的布條,提起陸淨勉強扣上的金腰帶,踩著囂張跋扈的步伐,義無反顧地踏上戰場。

背後是狐朋狗友們“慷慨激昂”的送行聲:

“去吧!去展現你身為少閣主的威嚴!去以少閣主的身份大殺四方!去把那群老頭子的顏麵扯下來!狠狠踩上兩腳,再吐上兩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