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出來了嗎？”環視著房中擺設，曲瑤瑤還有些不敢置信。
其實昨晚從她強撐著到塔頂時，意識就已經模糊了。如今再回憶謝青洵抱著她從塔頂衝出，曲瑤瑤總覺得這好像一場不真實的美夢。
曲瑤瑤撐榻站起，朝著窗邊走去。
還沒開窗，她便聽到了樓下的嘈雜，顫著手緩慢推開窗門，陽光撲麵而來，曲瑤瑤看到了對麵的高樓旗幡，空中有鳥群飛過，地麵街道上人來人往，隔壁餐館的飯香悠悠飄來。
曲瑤瑤將目光看向遠處，原本隱在山林間若隱若現的八角高塔，如今變得殘破不堪，好似失了靈魂。
“醒了？”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謝青洵在這間房中下了禁製，窗門的開闔皆在他的監視之下。以為曲瑤瑤要逃，他沒有敲門直接進入，卻發現曲瑤瑤正趴在窗邊看風景，領口大敞退至臂彎，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謝恩公！”一看到謝青洵，曲瑤瑤臉上洋溢出喜悅，著急朝他跑來。
說再多的話都顯得單薄，此時一個擁抱最能表現出她對恩人的感激歡喜，所以她直接撲入謝青洵懷中，不顧身上的傷將人緊緊抱住，激動的嗚咽蹭頭。
“我們出來了，這不是在做夢。”
曲瑤瑤抱住謝青洵的腰身，蹦了幾下誇道：“謝恩公真的好厲害，您沒有丟下我，您是個好人，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報答您了！”
從你到您，這看似越來越尊重的稱呼，卻並不讓謝青洵覺得喜悅。
沒料到曲瑤瑤會忽然抱他，謝青洵沒來得及防備被她抱了個結實，衣衫皺亂。
“鬆開。”無法與曲瑤瑤共情，他抬手想要推開抱著他的人，觸手卻是姑娘家滑膩的肌膚。經這一番折騰，曲瑤瑤的衣服已經從臂彎整個滑落，露出大半後背。
偏偏姑娘本人並不覺得有什麼，臉不紅心不跳還抱著他不肯撒手，若不是曲瑤瑤的雙眸太過清澈，謝青洵定要以為她存了什麼目的。
隻是，不對啊。
謝青洵低眸看著曲瑤瑤的小臉，多年來，他雖隻與曲瑤瑤見過幾麵並不了解，但他很清楚的記得，曲瑤瑤曾在他麵前脫衣行魅惑之事，絕不會是現在這副不通□□的模樣。
這樣想著，謝青洵落在曲瑤瑤肩膀上的手未鬆，反而遊移扣在了她的後頸。
曲瑤瑤心中的喜悅還未散儘，後背發癢忽然被抬起了下巴。謝青洵俯身靠近，勾著唇角嗓音低撩，“我心中倒有一法子能讓你報恩，就是不知你願不願意。”
“什麼法子？”曲瑤瑤瞳眸圓潤，人家幾次三番救了她的命，她有什麼是不願意的。
謝青洵不語，將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暗示明顯。
見曲瑤瑤眼睫顫動像是沒看懂，他頓了下將麵容壓得更低，薄唇從她的唇角蹭過。
曲瑤瑤縮了下脖子，沒退沒閃。
昨晚謝青洵的吻太突然，並沒有給曲瑤瑤反應的時間。今日他存著試探特意將每一個舉動放緩，帶著滿滿的侵略給足了曲瑤瑤反抗的機會，可直到謝青洵將唇壓在她的唇上，曲瑤瑤依舊沒有反應。
她不是‘曲瑤瑤’。
謝青洵心中有了答案，極快抽身撤離，將曲瑤瑤從懷中推了出來。
曲瑤瑤一臉不解看著謝青洵，“恩公你還沒說呢，我到底要怎麼報恩？”
謝青洵用手背擦過唇瓣，目光幽幽不明看了她一眼，反手扣住她的脖子。質問的話都已到唇邊，謝青洵似想到什麼又將話吞了回去。
在曲瑤瑤微驚的目光下，他鬆開她的脖子去拽她的衣服，冷淡道：“下次若再這般衣衫不整，我就掐死你。”
原來如此。
曲瑤瑤身體放鬆，露出甜軟的笑容討好道：“那我好好穿嘛，你不要掐洗我。”
從未有人敢在他麵前這樣說話，謝青洵聽得眼皮一跳，匆匆幫曲瑤瑤攏好衣服離開。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謝青洵本決定當日帶曲瑤瑤回上界，然而曲瑤瑤傷的重人沒多少精神，強行帶她回去必然要讓他一路抱著，謝青洵不願，便決定在雲塔鎮多留兩日，順便觀察周遭勢力的湧動。
曲瑤瑤不知謝青洵打的什麼主意，隻覺得越同謝青洵相處越覺得他人好。兩日來，在謝青洵刻意的隱藏下，地沭一直隱在暗處沒有現身，越看越覺得自家師尊和曲瑤瑤相處奇怪。
就比如，曲瑤瑤說話時總愛去抓人衣服，而向來不喜被人觸碰的師尊，竟然毫無反應；又比如，曲瑤瑤無視謝青洵的淡漠對他又說又笑，一向喜靜的師尊雖興致缺缺沒聽她說了什麼，但也並不製止她，偶爾實在煩了，才會對曲瑤瑤說句‘閉嘴’，曲瑤瑤很聽話閉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去拽人袖子。
自金龍現世，雲塔鎮隻迎來了短短一日的晴天好天氣，隨著金文的消失，天空很快又變得陰沉。暴雪席卷，連帶著那些雪怪邪祟也都跟著躁動，幾乎一到天黑，家家戶戶就閉門不出，街上無一人閒逛。
“怎麼會變得越來越嚴重呢？”曲瑤瑤裹著披風坐在樓下大堂，托腮望著窗外的雪景。
在這樣的暴雪天氣下，積雪已經厚到沒過腳腕，行走極為困難。
謝青洵坐在曲瑤瑤對麵，對於外麵的雪景並無興趣，他敲了敲桌子示意曲瑤瑤回神，“快吃。”
曲瑤瑤抬了抬臉上的麵具，連忙在嘴裡塞了一大口食物，鼓著腮幫看向謝青洵。
“你不吃嘛？”
謝青洵瞥了曲瑤瑤一眼，以沉默表示拒絕。
曲瑤瑤毫不在意他的冷淡，邊吃邊同他聊天，好生勸說著：“其實你不用特意來陪我吃飯，我自己可以的。”
曲瑤瑤這張臉惹眼，她以為謝青洵是擔心她被修者們抓到，卻不知謝青洵此舉隻是為了監視她。
“陪？”玩味重複著這個字，謝青洵勾著笑將偽善進行到底，“我是要好好陪著你，不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安心。”
曲瑤瑤信以為真，明媚的笑容被麵具擋住，隻甜甜道了句：“你真好。”
她想，崇安或許真的弄錯了，這位謝恩公真的是位頂好的人。
“啊——”忽然，一聲尖叫從窗外傳來。
曲瑤瑤回神，隻見街上有一名女子痛苦站在雪地上，身形嬌小的她被積雪一路沒過小腿，此時正焦急往外抽腿，卻遲遲沒能移動。
“雪底下有東西在抓我的腳，救命！”女子扒拉了幾下積雪，因驚嚇攤倒在地上。
隨著她這一倒，積雪下陷幾乎將人沒了大半，一隻骷髏手從雪中鑽出又極快消失，被抓的姑娘尖聲大叫，一直嚷嚷著：“好多手，雪底下好多骷髏手，誰來救救我！”
鎮上經曆了幾次邪祟入侵，早已傷亡慘重自顧不暇，一聽她這麼說，周圍的行人都被嚇得後退逃散，隻有極少數幾人跑過去幫忙，卻也被骷髏手抓住跌坐在地，雪麵瞬間被滲了一層血。
謝青洵淡漠看著，正暗歎地獄鬼手的提前蘇醒，餘光一晃，隻聽筷箸落地的聲音，一道白影迅速從他麵前衝了出去。
“曲……”瑤瑤二字沒能說出口，謝青洵眼看著人衝到窗外，隻餘披風掛在窗邊。
暴雪不停，少女落入雪中飄飄墜落，如展翅飛舞的蝴蝶。
顧不上身上的傷，曲瑤瑤施術將符紙扔到雪地上，因動作過大，肩胛的傷口撕裂。
“大家快起來。”見鬼手隱退，曲瑤瑤連忙去扶倒在地上的人。
她並沒意識到，自己血液中的蓮香對邪祟有著致命吸引，那些鬼手隻隱了片刻，便瘋狂衝出雪麵朝著曲瑤瑤抓來。
砰——
因麵具的遮擋，鬼手鋒利的指甲沒能抓到曲瑤瑤的臉頰，卻生生擊碎了麵具。麵具脫落的瞬間，一把折扇從窗口飛出擊在鬼手身上，鬼手瞬間化為煞氣消散。
注意到周圍有修者趕來，謝青洵冷著臉抓起窗邊的披風，瞬移到她身邊罩在她的臉上。
曲瑤瑤一心撲在救人上，扒拉著披風想要看看那些凡人有沒有得救，被謝青洵一把箍住，緊緊按入懷中抱緊。
“跟我回去。”不給曲瑤瑤反應的機會，謝青洵直接將人帶回客房。
曲瑤瑤不懂看人臉色，絲毫看不出謝青洵的壞心情，直到她人被丟到榻上，還一心想著外麵受傷的人，“他們逃走了嗎？那些鬼手有沒有滅乾淨。”
房中溢滿蓮香，曲瑤瑤後背的衣服已經被血染紅，毫無所覺。
謝青洵繃著一張臉，儘量壓抑著脾氣問：“不疼嗎？”
“什麼？”曲瑤瑤慢了半拍。
注意到謝青洵的視線，她看向肩膀倒抽了口涼氣，剛剛忽略的痛感越來越烈，很快白了臉色。
那日他幫她上藥時，人咬住他的衣服死活不鬆，疼的冒汗抽噎還總想往他懷裡鑽，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以後再也不要受傷了。這才幾日，這人就將自己說過的話拋在腦後，衝出去救人時比誰都快，絲毫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你還真是菩薩心腸，來下界救苦救難的嗎？”謝青洵出言嘲諷。
曲瑤瑤捂著手臂忙往他身邊靠，自知自己理虧隻能軟聲湊到他麵前：“謝恩公，謝恩公我好疼。”
看著湊到眼前的少女，謝青洵嗯了聲幫她順了順頭發，溫著嗓音關心道：“很疼嗎？”
曲瑤瑤點頭，可憐兮兮說著：“真的太疼了，嗚……”
她賣慘的話還沒說完，忽見謝青洵彎唇露出笑容。拍了拍曲瑤瑤的腦袋，他依舊用一副溫柔的語氣安撫：“乖，就先疼著吧。”
不疼不漲教訓。
曲瑤瑤睜大雙眸，眼看著謝青洵無情轉身離開，當真沒有管她的意思。
一等房門閉闔，地沭的身形便從謝青洵身邊出現，聞著從房中透出的蓮香，地沭神清氣爽不由多吸了幾口，好奇道：“師尊當真放任她不管？”
管，如何能不管。
過濃的蓮香很快就能招惹來亂七八糟的東西，謝青洵冷聲道：“你去外麵守著，彆讓藥王宗的人靠近這裡。”
剛剛曲瑤瑤的麵具掉落，定有修者認出了她的身份。
在曲瑤瑤逃走的這些時間裡，不隻是謝青洵放了青帝令，將曲瑤瑤恨之入骨的藥王宗也在上下兩界埋了懸賞令，若他沒有料錯的話，今晚藥王宗定會上門抓人。
看來這裡是待不住了。
褪下紅衣，謝青洵回屋換了身素雅白袍，收斂了周身陰戾。
當他重回曲瑤瑤房中時，她衣衫半褪坐在鏡前，正試圖自己上藥。聽到推門聲，她露出的笑容在看清人影時僵住，握在手中的藥瓶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看什麼？”謝青洵走近，雖換了衣服但頂著的依舊是張假臉。
謝青洵與青熙仙尊的聲音不同，下了界，他特意改變了聲線。隨著他這一開口，曲瑤瑤眨了眨眼睛回神，欲言又止道：“你這身衣服好像……”
見慣了紅衣謝青洵，乍一見他穿白衣，曲瑤瑤剛剛竟將他錯認成青熙仙尊。
不，不可能的。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便被曲瑤瑤打散。謝青洵彎身撿起地上的藥瓶，挑了下眉問她，“像什麼？”
曲瑤瑤不敢說那個名字，摸了摸鼻子趴在桌前，轉移話音委屈道：“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
謝青洵眼睫顫動，莫名又想起早前在妄墟裡，這姑娘凶巴巴推開他抽噎著發脾氣，說是不要他管。所以如今這算什麼？
唇角勾起一抹笑，謝青洵想，當真相來臨時，她估計又要哭了吧。
“……”
如謝青洵料想的那般，當晚有數十修者突襲，皆是藥王宗的人。
隻是讓人意外的是，藥王宗竟直接派出了華二，他是華天海收養的義子，自幼跟隨華天海身邊深的他的信任，修為高深頗有手段，與華鬆那個已死的廢物不同。
“麻煩。”抹去假麵，謝青洵負手立在窗邊，靜靜看著樓下晃動的黑影。
當日他找曲瑤瑤頂罪，事事做絕壓根就沒想讓她活，沒想到會變成眼下局麵。如今藥王宗擺明了要讓曲瑤瑤死，而曲瑤瑤身有寒潭雪蓮身份不明，在一切未查清前他絕不能讓她出事。
“該怎麼辦好呢？”謝青洵頭疼按了按額。
深夜，曲瑤瑤躺在榻上遲遲睡不著覺。
眼前一會兒出現紅衣謝青洵，一會兒又是他穿著白衣立在她麵前。之前忽略的事一點點重拾，曲瑤瑤記起謝青洵似乎在她麵前自稱過本座、本尊。
這個稱呼，她好像隻從青熙仙尊口中聽過。
“謝青洵……青熙仙尊。”曲瑤瑤口中重複念著這兩個名字，不知是不是她過分敏感了，開始摳著這個青字不放。
“崇安。”
“崇安你回來了嗎？”曲瑤瑤晃了晃吊墜，想要崇安幫自己拿個主意。
睡不著覺，她歎了聲氣走到窗邊，本是想吹吹風，卻正好看到謝青洵的身影在樓下一閃而過，曲瑤瑤繃直身體，隻稍微猶豫便跳窗追了出去。
客棧幾裡外，地沭狼狽跪地，脖間被人威脅性架了一把刀。
“為什麼阻攔我宗抓捕曲瑤瑤，地沭你安的什麼心？”
“說！”華二惡狠狠道：“是誰讓你來這兒保護那個妖女的！”
“是本座。”
一道藍色發光直衝著華二而來，硬是將他逼退數米。來自上位者的威壓襲來，謝青洵臉覆麵具出現在地沭身前，冷冰冰道：“是本座要護曲瑤瑤，你藥王宗要如何？”
“……”
曲瑤瑤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中，四處尋著謝青洵的蹤跡。
“怎麼不見了呢？”地上並無腳印，這讓她無從判斷。直到她聽到右側竹林傳來的響動，她悄悄靠近，剛好看到謝青洵抓著華二的脖子將人舉起，毫無留情砸到地上。
砰——
雪花四濺。
華二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隔了好久才從地上爬起來。深知自己不是青熙仙尊的對手，他啐了口血壓抑著脾氣道：“我們走！”
既然如此，那他們不介意將這件事鬨大。
數十名修者來無影去無蹤，說消失便消失的很快。曲瑤瑤躲在一棵竹後，隻看到後半段的她以為謝青洵再次‘保護’了自己。
“謝……”曲瑤瑤雖有些畏懼他剛剛的手段，但還是想出麵道謝。
在她朝著謝青洵走近準備開口喚他時，謝青洵抬手去摘臉上的麵具。
寒風凜冽，吹動他身上的衣袍揚動，毫無遮掩的真容露出，他精致的眉眼含霜氣質清絕。察覺到有人靠近，他微微側顏，目光剛好與曲瑤瑤對上。
曲瑤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