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晏鶴清從地鐵站出來, 雪已經下得很大了,還有周過年,街邊的樹已經掛上了紅色的小燈籠, 亮著燈, 在雪花裡一搖一晃, 特彆憨態可掬。
晏鶴清突然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候家裡似乎有一棵石榴樹,茂盛得枝葉快垂到地麵, 春末初夏的時候,樹上就會掛滿這樣紅彤彤的小燈籠花。
天氣熱了,媽媽會搬兩張搖椅到樹下, 煮一鍋薄荷綠豆湯, 牽著他和林風致到樹下納涼。
然後哼著一首不知道什麼歌。
就很溫柔, 像是涓涓流淌的溪流, 他就在那樣的歌聲中, 喝著清爽解暑的薄荷綠豆水睡著了。
睡得很香,再睜眼, 晚霞在院子裡鋪了一地的霞光,爸爸就回來了。
有時帶回來一塊肉,幾顆水靈的菜, 一袋新鮮的水果,一包那時候小孩都特彆喜歡的變色糖。
有時是很香很甜的小蛋糕, 那種街邊剛炸出鍋的, 急著送回來讓媽媽和他們吃熱乎的,爸爸總是跑得滿頭大汗。
曾經晏鶴清發誓要記得很深刻。
可隨著時間的過去, 那些彩虹光一樣耀眼的記憶,還是漸漸在他腦海裡蛻變成了黑白色。
他甚至記不起父母的模樣。
唯一清晰的,隻有那場火, 熊熊燃燒著火。
已經昏迷的女人,不知為何竟然醒了,抱緊哭泣的他和林風致,衝出了大火。
一句話沒有。
女人靜靜躺在地上,往日漂亮的容顏如同濃濃遮住天際的黑煙,什麼都不見了,看不清了。
唯獨他和林風致活了下來。
家裡所有東西燒得一乾二淨,連一張照片都沒留下來。
晏鶴清眼裡有微光浮動,他收回視線,撐開傘,像每一個剛出地鐵,匆匆趕回家吃飯的行人一樣,隨著人群往前走,就在大學城附近,地鐵口有很多賣花賣小玩意的創業大學生。
大多是玫瑰花。
晏鶴清蹲下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一桶劍蘭,有白色,淡紫色的。
晏鶴清各挑了一枝,不算清晰的記憶裡,媽媽常穿漂亮的旗袍,隻是他忘記顏色了,或許是白色,淡紫色,又或許是粉色,墨綠色……
挑完花,晏鶴清付了錢,老板要給他用報紙包好,晏鶴清已經拿著花走了。
……
陸牧馳開到晏鶴清樓下,樓的窗戶黑著。
他用力皺眉,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
他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他調低座椅躺著,他的視野矮了不少,撲簌簌的雪花不停落下來,拍在擋風玻璃上,空著的手指微微曲起,煩躁點著扶手箱。
煙一點點燃儘,就在陸牧馳耐心耗儘,就要掏手機打電話了,突然,他停住了。
落了一小層雪的擋風玻璃裡,一道安靜的身影漸漸走近。
昏沉的路燈照著清瘦的少年,他一手撐著傘,一手拿著兩支花,從漫天風雪裡,走過了他的車,陸牧馳轉過臉,望著晏鶴清進了單元樓。
陸牧馳就保持著側身的姿勢,半晌沒動,直到樓燈亮了,他手指也傳來了痛感,陸牧馳這才低頭,煙燒到了屁股,杵到了他手指。
樓,晏鶴清打開燈,換上鞋,先拿著劍蘭進了廚房,又取了一個空瓶子,接了水,將劍蘭插進瓶子裡。
他認出了陸牧馳的車,就在樓下。
但他不動聲色。
原文裡,陸牧馳發現林風致愛的是陸凜,持續發了幾個月的瘋,天天在他身上淩虐,他幾乎就要死了。
現在過去一周才來找他,晏鶴清猜不準是不是他誘導陸牧馳有了效果。
他從廚房出來,看了眼時間,然後看向門。
如果陸牧馳來踹門,說明他還在拿他當一個發泄的玩具,他的餌料還不夠,反之……晏鶴清眸底閃過明亮的光,他該收獲第一批魚了。
滴答。
安靜房間裡,是分鐘轉動的聲音,從九點半,到十一點,那扇脫了皮的鐵門,始終安靜。
晏鶴清垂眸,隨後轉身進了浴室。
熱騰騰的水霧籠罩了小小的浴室,晏鶴清閉眼仰頭,水花不斷落在他臉龐,離太近了,有輕微的痛感。
修長分明的手指拂過左耳廓,在那兒,有幾條永遠不會消失的傷口。
手指落下,是左肩,那一塊碗口大的紅疤,凹凸不平,像是摸著一塊粗糙的毛巾。
晏鶴清忘記當時的感覺了,似乎是很疼,但他不能哭,要是哭,晏勝炳越生氣,還會打得他更狠。
熱水從他肩頭滑落,順著筆直的長腿往下流,流過一條蜿蜒醜陋的長疤。
晏鶴清猛然關了花灑,抓過毛巾擦著頭發,拉開浴簾出去了。
換上柔軟乾淨的家居服,從浴室出來,拿過一本生物學的書,沒有在沙發,而是上床,坐在窗邊認真看起來。
樓下,陸牧馳在看到晏鶴清撐傘走來那瞬間,他覺得非常安寧,這種感覺,他很久沒有了。
想到晏鶴清或許喜歡他,已經開了車門,跨下去一條腿,可看到那方亮著的窗戶,他躊蹴了,如果晏鶴清真喜歡他……他要怎麼做?
答應?
陸牧馳眸光微沉,絕無可能,就算林風致喜歡他叔叔,他喜歡的也還是林風致,晏鶴清……
他承認,他的確對他有了幾分興趣,但也僅此而已,並不代表什麼。
陸牧馳咬著牙,就要關上車門。
忽然,窗口出現一道若隱若現的影子走近。
紗簾透著光,模糊的剪影低著頭。
有的人,連影子都無比驚豔,陸牧馳甚至已經聯想到晏鶴清此刻的樣子。
他記得,晏鶴清那又破又小的房間裡,靠窗的位置是擺著床。
也就是,晏鶴清現在坐在床上。
他在做什麼?
修剪指甲?
玩手機?
這時晏鶴清的影子又動了,雙手舉起,翻了一頁書。
原來是在看書。
他在看什麼書?
課本,小說,還是工具書?
陸牧馳又不自覺被吸引了很久目光,直到有雪花飄進他眼裡,他低聲罵了一句,揉著眼睛又坐回駕駛室。
他關上門,車內煙霧繚繞,他就這樣望著樓窗口,直到燈滅。
——
看完一節內容,晏鶴清拉上窗簾,關燈睡覺了。
睡得正沉,頭底冷不丁在震動,晏鶴清猛地睜眼,坐起身,房間裡很黑,也很安靜,不是地震,緩和了一會兒,他低頭,是枕頭旁邊的手機在瘋狂震動。
晏鶴清摸出手機,淩晨一點多,來電,林風致。
林風致興奮得睡不著,他房間燈火通明,他穿著薄薄的睡衣,光腳踩在發燙的地板上,來來回回走了很久,還是沒控製住激動的心情。
從昨天回家,他亢奮到現在。
雖然和他計劃的略有出入,不是陸凜本人送他回來,但是陸凜的車啊!他第一次坐陸凜的車!他二哥說得沒錯,就是要纏,他第一步就很成功。
“哥,我現在很激動。”電話通了,林風致乾脆抱膝坐到地板上,眼眸裡滿是笑意,“但我不知道和誰說,隻能找你。”
房間裡很冷,晏鶴清拿過外套披上,撩開窗簾的一角,雪下得越來越大了,窗戶外麵的台子,都積了厚厚一層雪,難怪冷得厲害,他又往下望,陸牧馳的車不在了。
放下窗簾,晏鶴清開口,嗓子有一點點沙啞,“怎麼了。”
林風致臉頰燙得厲害,他抿了下唇,唇角還是大力上翹,“我隻告訴你,其實我有一個特彆喜歡的人,他昨天送我回家了!”舔了舔嘴角,他嘴角微微回落,“四舍五入是他送,他派車送我回來的。”
晏鶴清眼睫微垂,他單手收攏了外套,靠著床頭,微尖下巴抵進柔軟的衣領裡,“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