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三合一)(2 / 2)

……

把容渟送回城西後,薑嬈回到府上。

遠遠就看到她爹她娘在門前守著。

尤其她爹,簡直和塊望女石一樣,翹首以盼,一見她回來,立刻問道:“今日,你到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薑嬈是瞞著她爹她娘,叫薑平去叫的府裡的人,她是家裡唯一的嫡女,有撥派家裡下人的權利,但她沒和爹娘說,怕他們阻止。

尤其這次差點掉一條命的事,更不能說。說了她爹又得和上次她擅自出城一樣,會生氣的。

她小心翼翼覷了她爹爹一眼,“從城西回來的。”

“就說她又往城西去了,你還說不是!”薑四爺扭頭看向自己妻子,憤慨難當,“我就說年年如今心思都在城西那小子身上,昨晚我剛與她促膝長談,今天她就又跑城西去了。欸!欸!我說的話,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老父親連歎兩聲,忽跑到薑嬈身邊,拉著她左看右看,“你有沒有事?”

薑嬈臉上緩緩升起疑惑。

薑四爺道:“昨晚我做了噩夢,雖記不清夢境內容,但好像夢到了你。實在擔心,年年今日可遇到了什麼事情?”

薑嬈頓時心虛,“沒有。”

因為心虛,應得很快。

“爹爹做噩夢,就會有壞事發生嗎?”薑嬈好奇問。

她那夢境裡預知後事的本事,是不是從她爹爹那兒來的?

薑秦氏說:“彆理會你爹爹,他就愛瞎想。”

“什麼瞎想?”薑四爺開始反抗,“我是在教女兒規矩。她一個姑娘家,總得矜持一點兒,不能成天總往彆人那兒跑,好好待在家裡,等著彆人來找她才對。”

都是他太縱容,把女兒教的無拘無束的,沒能成為那種在家繡花繡一整天的大家閨秀。

“爹!”薑嬈聽著自己爹爹話裡的意思,像還在誤會她已經心有所屬一樣,“你彆總說得就好像我想要嫁人了一樣,我還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婚事。”

薑四爺冷哼,“那你還一天天往城西跑。”

薑嬈很是無奈地解釋,“我隻是看他一個人住,沒有家人在,也沒有仆人照顧,他的腿上還有重傷,好可憐啊,我就想多陪陪他。”

薑秦氏也道:“女兒心地善良,可憐那個孩子,哪有什麼錯啊?”

“隻是可憐他?”薑四爺心裡的氣倒是平順了一些,說道,“有位老父親,上了年紀,女兒還成天往外跑,不陪著他,也很可憐。”

薑嬈:“……”

這幾日她爹爹接二連三的鬨脾氣,她這也摸出點兒門道來了。

上前討好地抱住了他的胳膊,“爹爹今日要不要作畫啊,女兒去給你研磨。”

薑四爺滿意了,“不那麼可憐了。”

……

夜色已至。

城西。

薑嬈雖派來了人,卻被容渟遣散到了屋後。

有個仆人問薑平,“姑娘讓我們負責那小少爺的安危,可他卻說不用,要是出事了,該怎麼辦啊?”

薑平道:“我見那小少爺雖然有些蒼白病氣,可身姿挺拔,倒沒有一般的病人身上那股要爛掉一般,頹廢的樣子。”

頂多麵容頹豔了點兒,漂亮得叫人難以置信。

“說不定他自己能應付。”薑平道,“我們就在外麵守著,聽到不對勁的動靜就衝進去,不會讓他出事,一定能和姑娘交差的。”

室內,爐中燃著炭火,柴火旺盛,在白色牆麵上,投上了兩道影。

一道身影高懸梁上。

是那青衣死士。

另一道身影與他分隔房間兩端。

容渟坐在爐火一側。

火光將他的臉照得時明時暗。

一把匕首握在他手裡,他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地擦拭著上麵的血跡。

死士的兩條手臂被捆縛著吊在梁上,血色將布縷滲透,紅色血珠滴答落了下來,下巴卻還是脫臼的狀態,沒有接回去,額頭豆大汗珠,痛也發不出聲。

匕首刀背漸漸變得乾淨明亮,容渟把玩了兩下,冰涼刀麵上映照著他漂亮但冷血的眼睛,他轉了身,看著那個死士,說道:“問你幾個問題,願意答,便點頭,不願意……”

他挑了下眉梢,“上午傷了你的下巴,剛剛挑了你的手筋,你求生不得,求死也求不到。你若不願意答,我還有得是折磨人的手段。”

臉上似笑非笑,語氣恐嚇,卻因為臉蛋漂亮,瞳仁乾淨,倒像個生來頑劣、無惡不作的惡童。靈魂邪惡,外表天真。

“答嗎?”容渟拋出了第一個問題。

死士“嗚嗚”叫了幾聲。

他現在一心求死。

想死的痛痛快快的,不想再受折磨。

容渟見他腦袋不點,隻是“嗚嗚”亂喊,不悅地眯了眯眼,“你想要她的命,我一定會要你的命。”

“想死,不急於一時。”他的指腹蹭了蹭匕首冰冷的刀身,遞上前,貼到了死士的頰邊,拍了拍,“等我問出了我想知道的,親自送你一程。”

讓他死得痛苦無比,才算報了他用暗器傷她那筆賬。

……

人都有弱點,也都有意誌力薄弱的時候。

能不能審得出來,看誰更狠。

四日後,清晨——

容渟四日以來,第一次步出家門。

他一身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手裡捏著一封信,上麵按著已經斷了氣的死士的手印。

送至驛站,寄往金陵。

皇後既然想打聽誰在幫他。

那就由他這個真正接受恩饋的人來告訴她。

……

季嬤嬤匆匆邁入錦繡宮。

她剛剛打聽到了一個消息,說是薑家那位薑四爺現在正在鄴城!

她們在京城等了多日,都沒能等到派去鄴城的死士帶回來的消息,也不知道鄴城那邊是出了什麼狀況,眼看著嘉和皇後都快要急瘋了,眼下得了這個消息,季嬤嬤腳步匆匆,回去告訴皇後娘娘。

說不定,正是那位薑四爺,暗中幫著九皇子,阻礙了他們。

季嬤嬤腳步匆匆,踏進錦繡宮後,卻見皇後娘娘麵沉如水,手裡正拿著一封信。

季嬤嬤道:“娘娘!”

一聲讓皇後娘娘從震驚中回神,她扭頭看到季嬤嬤來了,卻不似往常那樣,將信毫不設防地遞給季嬤嬤看,而是將信團了起來,迅速放在了一邊。

看季嬤嬤的目光,也多了一道之前從未有過的懷疑。

季嬤嬤是皇後身邊資質最老的仆人,也是皇後娘娘最信任的人,可現在,皇後想著信上那些內容,眼神裡無端就生出了提防。

信上說,暗中幫著容渟的,不是彆人,正是她最信任的這位季嬤嬤!

若隻是普普通通一封信,皇後娘娘勢必不會相信。

可這信的末尾畫了她徐家死士的圖樣,還有派出去的那個死士摁下的血掌印,疤痕位置都一模一樣。

信裡說,鄴城又下了一場大雪,那死士無法趕回,隻得先寄了信件回來,提醒她,提防身邊人。

皇後娘娘無端就對季嬤嬤有了猜忌,聲音冷淡地說道:“怎這麼著急?”

季嬤嬤歡欣道:“老奴剛去打聽得到了一些事情。”

“且說。”

“寧安伯府的薑四爺,您還記得嗎?”

嘉和皇後皺眉,“始終雲遊在外,一直未回京的那位?”

“正是。”季嬤嬤附耳過去,“老奴打聽到,當下他正在鄴城。”

嘉和皇後臉色微變。

季嬤嬤笑了,“老奴覺得,是他在幫著九皇子。”

嘉和皇後心裡一時不知該不該信。

若是沒有剛才那封信,她肯定立刻就信了。

可看了剛才那封信後,她便不由自主地多想了起來,寧安伯府的薑四爺,聽說是個閒雲野鶴,對權力完全不感興趣的,還是個喜歡過安穩日子,不願惹禍的,不然也不會因為怕寧安伯府的擔子落在他的身上,跑到金陵外麵雲遊去了。

這樣的性子,看起來不會是像會摻和進彆人的事裡來的。

見嘉和皇後皺眉,季嬤嬤問,“娘娘可是擔心,薑四爺難以對付?”

她眼角眯起了深深的皺紋,眼裡的光聚集起了陰狠,“這點不用擔心,這薑行舟雖然家財萬貫,可離開金陵這麼多年,人脈、權勢皆無,娘娘若想高枕無憂,寧肯錯殺,也不要放過。”

嘉和皇後聞言更加不適。

看了信後,她抱著挑刺的心情聽季嬤嬤這番話,隻覺得她太過武斷。

隻是知道薑行舟在鄴城而已,怎麼就能說他就是給她們使絆子的人?

若是錯認,昭武帝那麼喜歡薑行舟的字畫,她得罪了薑行舟,不就是得罪了皇上!

嘉和皇後到現在,漸漸相信起了信上所說的!

季嬤嬤可能真的已經背叛她了!

她繃緊唇角,抿出笑意來,看著季嬤嬤,假裝將她的話聽了進去,“嬤嬤辛苦。”

她雖笑著,目光卻幽冷地流轉在季嬤嬤身上,“這陣子,大事小事都由嬤嬤看顧,實在辛苦,嬤嬤可有什麼想要的?”

季嬤嬤聞言臉上露出幾抹喜色,“老奴侄兒過幾日要參加科舉考試,但他混賬了點兒,不肯用功讀書。不過與他同班有一個孩子,文采裴然……”

她話至此,嘉和皇後便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嘴角的笑冷了下來,“今年科考,皇帝極為重視,若想偷換卷子,恐怕沒那麼容易。”

這便是拒絕了。

季嬤嬤喜悅的笑僵在臉上。

她忙道:“老奴求的不多,能叫孫兒考取個秀才便行。”

皇後娘娘輕輕搖了搖頭。

既已對季嬤嬤生疑,她便不想再給她需要她冒著丁點兒風險才能給到的甜頭吃。

她甚至想除掉季嬤嬤這個人。

可季嬤嬤跟她太久,知道她太多事,幫她聯絡了太多的人,牽一發而動全身,在找到能夠代替她的人之前,要徐徐圖之。

皇後娘娘道:“嬤嬤體諒本宮,實在是此事難以實現,一會兒,您到管事那裡,領套金枝鳴翠的簪子,送給日後的媳婦,也是本宮的一片心意。”

季嬤嬤臉上幾乎撐不住笑。

她明明聽說上一次科考,皇後娘娘幫一個一品官員的孩子和人偷換了卷子,那個不學無術的草包,最後名列三甲!

皇後分明是看她隻是個奴才,才不肯幫忙。

一封信,不止嘉和皇後起了異心,季嬤嬤也對嘉和皇後生出了諸多不滿。

主仆二人之間,徹底產生隔閡。

待季嬤嬤走後,嘉和皇後立刻又拿出了那封來自鄴城的信件,奮筆疾書。

這次她沒有讓季嬤嬤,而是換了個宮女過來,讓宮女將信寄了出去。

……

容渟看完回信。

唇角勾起淺淺一笑。

魚,上鉤了。

皇後娘娘希望她的死士能查出,鄴城裡那些本該與她同心,卻與李嬤嬤勾結的官員都有誰。

他將信件妥善收好,留作日後對峙時的證據,又在一張已經按好了那死士血手印的信紙上,寫下了回信。

寫完信,容渟推開了門。

開窗透了兩日風,今日屋裡的血腥味已經淡了,幾乎聞不出來。

容渟想了想,今日可以邀請薑嬈前來了。

他已經好幾日沒曾見到她了。

隻是想起她,他的眼底就多了一抹自己都未嘗發覺的溫柔。

屋外薑家那些下人被他遣散了回去。

至於那死士的死因,容渟對薑嬈說,是他沒看住,讓他找著空子自儘了。

死士本來就是沒完成主人所托付的問題就要自裁的,薑嬈根本沒多想,便信了他的話。

甚至還鬆了一口氣。

她總覺得讓死士和容渟同處一室,一個病人,一個訓練有素的死士,實力懸殊之下,對身體病弱的容渟來說,太危險了。

死士既已自儘,那她就不用再擔心了。

……

邀約薑嬈之前,容渟又去了妙食閣。

他漸漸知道她的口味了——喜歡甜食,但更喜歡那種清甜裡帶點兒其他味道的,酸味或是辣味,隻是甜,她會覺得膩。

妙食閣的老板已經認得容渟這個常客,“又來了。”

“嗯。”

比起第一次進店時一頭霧水,看那些擺在櫃子裡的梅子和點心就像看仇人,容渟現在已經認得了店裡所有的東西。

買好點心,妙食閣老板問他,“小少年氣色看著好了不少,腿上的傷,可好一些了?”

容渟笑而不語,含糊說道:“還要些時候。”

早上時,他已經能不扶任何東西,站起來行走,雖然最遠隻有兩步,可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可這些,沒必要說給無關緊要的人聽。

一個看起來孱弱無比的身軀,反而是對野心的最好掩飾。

容渟離開了妙食閣,前往醫坊。

去讓老大夫看看,他這腿傷恢複成了何種程度。

到醫館後,老大夫拿著根小木槌在容渟腿上敲敲打打,半晌後,感慨,“任神醫果然是神醫呐。”

“這藥方我用上一輩子都想不出來。”他看了容渟一眼,“不過,你倒也受苦了。”

任神醫給的方子,是能治好腿傷,可他給的那些藥,樣樣會帶來其他症狀,叫人夜晚頭疼欲裂,痛不欲生。

偏偏這小少年臉上卻從來沒有半點受苦的樣。

明明長得漂亮,性情倒是堅韌。

“怪不得那小丫頭這麼喜歡你。”

容渟眼瞼微抬,“嗯?”

“之前朱雀橋上和你一道放花燈那小姑娘啊。”

容渟垂眸,卻道:“老先生誤會了。”

老大夫搖了搖頭,說,“她老早就在我這兒打聽你的消息了,你要是在場你就知道了。一聽到你腿傷嚴重,她那眼睛,濕漉漉的,就和下一秒就要掉淚一樣。”

容渟呼吸微屏。

老大夫見他似乎還是不信,“嘖”了一聲道:“現在的年輕人,怎麼畏頭畏尾的。”

“你要是不信我說的話,我一個過來人,教你個法子,你便盯著你心儀的姑娘看,盯久一點,若那姑娘臉紅,嬌羞躲開,而不是扇你巴掌,罵你流氓一類的,八成有戲。”

容渟半晌沒答話,他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

直到半晌後——

容渟緩緩抬起頭來,“謝謝老大夫。”

老大夫大度道:“不必謝我。”

他忍不住回憶起了往事。

當年他用這個法子試的時候……

老大夫摸了下自己滿是皺紋的臉頰。

當年啊當年,如今回想他當年風流倜儻時候的往事——

也沒什麼好炫耀的。

就是想想臉還有點疼……

……

容渟出了醫坊。

街道上人聲鼎沸,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人們都在往城門那兒跑去。

容渟皺眉,聽到街上有人喊——

“解封了!解封了!”

“鄴城解封了!”薑家管事的老管家匆匆跑進了薑四爺的書房。

薑四爺自書桌前抬眸,心中有些驚喜。

終於能把年年帶走了!

他終於不用再因為城西那臭小子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