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章節(1 / 2)

第三十五章

少女亭亭玉立,就站在麵前。

蘇醫生站了起來, 細細打量著她, 餐廳當中,不知是哪裡傳出來的薩克斯聲音, 低低的,更為這夜色渲染了幾分憂傷情調。

謝雲亭在旁輕笑:“蘇醫生, 信不信緣分, 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你們或許有些緣分,你也不敢相信是吧, 她和那副畫像上的少女神韻很像。”

之前他說三分相像,其實細看,三分不止。

蘇瑾瑜指尖微顫, 一手握住了另一隻, 才冷靜一點:“你就是徐老板的女兒?”

徐妧看著他的神色,以為他是為了蘇家藥鋪的事, 自然有幾分防備:“是, 不過藥鋪的事,怕是幫不上您什麼忙,實在很抱歉。”

他上前一步:“早就對徐老板有所耳聞, 聽說她在北城開創了女子經商先河, 建立了北城的商業圈,手段獨到。”

怎麼突然誇上徐柔了,徐妧不明所以, 沉默以對。

蘇瑾瑜的聲音忽然輕柔了起來:“能否冒昧地問一句,你父親是何許人?”

怎麼突然問起她爹了?

徐妧如實答道:“我父親去世很多年了,現在和繼父生活在一起,不知道蘇醫生呃……”

不等她話說完,人已經轉身。

蘇瑾瑜快步走了出去,謝雲亭在他後麵怔怔看著他,臉上笑意已經消失了:“他這是怎麼了?”

徐妧也一頭霧水,跟著往前走了幾步,發現他往樓上天台去了。

她立即加快了腳步:“蘇醫生,蘇先生!”

蘇瑾瑜腳步匆匆,直接上樓,剛才弗雷德克先生在三樓攔住了陸署長,之後就一直在一樓盯著了,三樓一共隻有兩桌客人,任誰都萬萬想不到還會有人衝上天台。

徐妧在後麵追,謝雲亭也趕了過來,可他們都落後一步,蘇瑾瑜已經推開天台的後門,上去了。

天台上麵,霓虹燈交替閃爍,馬文才微揚著臉,正和顧修遠說著話。

一旁的馬太太則到了另外一桌,給馬鈺剝著蝦。她溫柔得很,主動也給顧雲棲夾著蝦,整個天台上,隻有tt她一個女人。

蘇瑾瑜環顧一周,才興起來的點點火苗,一下子被澆了個透心涼。他呼吸錯亂,剛才一路跑上樓來的,心跳都快了許多。

他站在暗影當中,天台上的人似乎都沒有看見他。

太失態了,蘇瑾瑜轉身下樓,與徐妧差點撞上。

站穩了身體,他單手撫額:“對不起徐小姐,今天是蘇某人有所冒犯了,還請轉告徐老板,瑾瑜情急之下十分抱歉,並無惡意。”

他臉色不太好,徐妧沒再追問:“好。”

蘇瑾瑜胸口還略起伏著:“那兩間舊鋪子放在徐老板手上閒置著,於她無用,蘇家世代行醫,如若能贖回,最好不過,如若不能,那是無緣。今日貿然前來,實屬無奈之舉,還請徐小姐見諒。”

他隱忍著,隻身側緊握著的拳頭,或許能看出一點情緒。

徐妧對他笑笑,伸手相讓:“蘇醫生請。”

蘇瑾瑜對她輕點著頭,最後看了她一眼,隨即下樓。

他沒有再回座位,直接往一樓去了。

身後的謝雲亭也匆匆走過徐妧身邊:“雲亭先走一步,改日再給徐小姐賠罪。”

徐妧跟著他們走了幾步,隱約聽著蘇醫生的聲音很輕很輕的:“……酒吧……喝一杯……”

她再往下走,快下一樓了站住了,謝雲亭和蘇醫生結過賬了,直接走了。

很奇怪的感覺,徐妧定定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離開,她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

一階梯一階梯地上樓,到了二樓轉角處,一抬頭就看見了顧雲棲。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此時見她深情恍惚,伸手扶住了她一邊手臂。

徐妧輕輕拂落:“沒事,我沒事。”

顧雲棲沉默片刻,與她一起上樓:“那麼喜歡他嗎?真的看上他了?”

莫名其妙說的什麼話,徐妧回眸:“胡說什麼,我媽呢?”

顧雲棲低著眼簾:“徐姨在天台上麵。”

徐妧哦了聲,匆忙上樓,等她們到了天台上的時候,徐柔也才坐下。

她單手撫額,對著顧修遠伸了下手:“給我一根煙。”

顧修遠對她向來是百依百順,當即摸向口袋,可惜口袋裡沒有:“你不讓我吸煙,身上沒有。”

馬文才在旁邊聽著了,默默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來,遞了徐妧的麵前來。

“我有煙,但是沒有火。”

馬太太回頭看見,不由輕咦了一聲:“你怎麼會有煙,你也不抽煙的啊!”

馬文才對她笑笑,解釋了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口袋裡麵的。”

徐柔從前愛吸煙,是後來戒掉的,此時她從煙盒裡抽出來一根,兩指才一夾上,餘光當中瞥見女兒回來了,順手扔了地上。她撫著短發,將那包煙推回了馬文才的麵前。

“老馬,多謝。”

馬文才笑笑:“北城就這麼大的地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躲來躲去的,這不像你的性格。”

徐柔輕笑出聲:“蘇家沒落了,我就讓他沒落到底。那兩間鋪子,你以為他們是想要鋪子?他們想要的是百年老字號,是名號,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我隻是不想改變計劃,僅此而已,你想多了。”

徐妧走了她的麵前來:“媽,蘇醫生來了,可能還是為了那兩間鋪子的事。”

徐柔點頭,拍了下她的手臂:“知道了,沒事。”

馬文才回頭看了眼自己太太:“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馬太太立即站了起來:“好。”

馬珍珠諸多不舍,過來抱住了徐妧手臂,使勁晃了晃,還揉了揉她的臉:“大妧妧,舍不得你。”

馬鈺在下麵仰頭看著她,直撇嘴:“走了。”

徐妧也揉了揉珍珠的臉:“我也舍不得你,你常來帥府找我玩啊!”

馬珍珠一聽可以去找她,頓時跳了起來:“要去!我一定去找你,你都不知道,你一走都沒有個玩的人了!”

馬鈺在下麵戳她話柄:“說得好像她不在的時候,你沒天天玩似的。”

馬珍珠一巴掌呼在他的後腦勺上麵,惹得大家都笑了,相繼下樓,大家都是互相作彆,顧雲棲此時乖乖地跟在後麵,顧修遠回頭看見了,站住等他一等,等兒子走了自己麵前,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還大力拍了拍。

疼得顧雲棲頓時抬起了頭:“爹……”

顧修遠哈哈笑著:“我們家幺兒這是怎麼了,爹帶你吃西餐不高興嗎?”

少年笑笑,頓時笑笑:“當然高興了。”

顧修遠拐著他肩上:“你大哥和你二哥就總是讓人費心,咱們家就你最聽爹的話,就是你媽太嬌慣你了,我是想要個閨女,但你是個小子啊,有點血性,抬頭挺胸!”

說著猛然間在他背後拍了一下子,顧雲棲的精氣神似乎一下被他拍出來了,與他一起,父子兩個笑成一團。

下了樓了,倆家分開。

馬文才叫了兩輛黃包車,這就走了。

徐柔說有點事還要去商會一趟,讓她們先回家,顧修遠不大放心,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來。

二人上車,顧修遠低著頭,忽然對雲棲招手:“雲棲,來。”

顧雲棲乖乖走了他麵前,男人大手一揮,又在他後腦勺拍了一下子:“你小子,明天是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雲棲驀然抬眸,隨即笑了:“謝謝爹!我什麼都不要的。”

顧修遠一手拐著黃包車的敞篷,也不由歎著氣:“時間過得真是快,你一下子就長大了,回家告訴你媽,就說我說的,太太做主了,今年生日給你大辦一辦。”

少年看著他,又看了看徐柔。

徐柔從顧修遠背後探出頭來:“明天是你的生日呀,沒想到你生日和良辰的這麼相近,你爹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回去告訴你媽準備一下吧。”

她這麼說了,顧雲棲這才點頭:“謝謝太太。”

顧修遠擺手:“行了,回去吧,看顧好妹妹。”

顧雲棲退後兩步,等著黃包車走了,才上車。

車門一關,徐妧也看向了他:“明天是你的生日啊,你怎麼不早說?”

少年嗯了聲,眉眼間都是笑意:“難得我爹還記得,每年他不是忙就是在忙的路上,因為我的生日和二哥的太相近了,就總是借光過上一過,今年本來也要大辦,趕上謝小姐回來,光請了戲班子就算敷衍了。”

徐妧轉身過來,借著外麵的霓虹燈能看見他臉上笑意,也笑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哈,那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早點說我好準備準備,現在有點晚了,不知道還能送你什麼了。”

顧雲棲想了下:“我也沒什麼想要的……”

徐妧:“要不,我們去逛逛,看看街上有什麼,挑你喜歡的,我買給你。”

顧雲棲:“二哥過生日,送他親手織的圍巾,還寫他名字,我過生日隨便買點什麼,厚此薄彼啊!”

徐妧被他調侃,連忙解釋:“我剛好學織毛衣,還織得有點長,你喜歡呀?那時候不是為了感謝你送小貓給咱們麼,親手做的東西,總是顯得很有誠意,你要是喜歡,以後我也織一條一樣的給你,現在都半夜了,我現織也來不及,還是送點彆的給你。”

這解釋還算解釋得通 ,顧雲棲想了下:“難得我過一次生日,那妹子也親手做點什麼給我吧,我不要圍巾,不想和二哥的禮物一樣。”

圍巾太長了,織起來很費力,不要圍巾就好辦了。

親手做的,她還能親手做什麼?

織毛衣圍巾手帕好像都來不及了,徐妧苦思冥想,正是犯愁,司機一腳急刹車,頭頂的貝雷帽差點掉下去,她一手扶住,忽然靈光乍現。

“雲棲哥,我送你一頂帽子吧,和我的這個一樣的!”

現在很流行戴貝雷帽的,徐妧頭頂藍色的貝雷帽就是針織的,她為了配身上的藍衫,偶爾才戴。帽子說更容易一些,她還把帽子摘下來,放了他頭頂上,比量了一下。

顧雲棲麵容精致,此時車裡光線昏暗,卻也能看出少年風姿。

徐妧不由讚歎一聲:“很合適,怎麼樣?我還有點毛線,給你織一個和我這個一樣的。”

少年點頭,笑意更多:“好。”

第三十六章

回到樓上,徐妧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櫃,開始找毛線。

之前織這件帽子的時候,還剩一些毛線,找了好半天,問了香秀,說是沒帶過來,在之前的家裡。現在再出去取或者買已經來不及了,幸好之前織圍巾的時候剩了些紅毛線,紅色的也行,徐妧趕緊動作起來。

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加班加點熬夜織了一點,到了半夜嗓子不舒服起來吃了兩片傷風藥,徐柔和顧修遠很晚才回來,她在房間裡麵都聽見了,他們說著商圈的事情。

沒有任何的異常,看起來那兩間舊鋪的事並沒能乾擾到她。

晚上織了一半,一早起來差點睡過頭,幸好趕上禮拜天不用去上學,徐妧起床洗漱,吃過早飯就一直在房間裡麵織帽子。今天客廳裡麵的電話響了好幾次,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忙,徐妧留意著外麵動靜,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想問問顧雲棲的生日怎麼操辦,捧著毛線團,這就走了出去。

客廳當中,似乎有客人,交談的聲音很低聽不真切。

徐妧邊走邊織,走了長廊頭上,這才看清,白牡丹帶著兩個半大孩子來了。

她和徐柔坐在沙發上麵,那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十五六歲的模樣,看著俊秀得很。

徐妧放慢了腳步。

白牡丹正擦著眼淚:“現在是舉步維艱,真的是要沒活路了,我原想著小姚紅能挑大梁,沒想到她趕儘殺絕,昨個吵了兩句竟要把我趕出去,我這大歲數了,什麼事沒遇著過。我紅遍江南的時候,她給我提鞋都不配,現在我是死是活無所謂,可憐了我這兩個孩子,都是身世可憐的,沒爹爹媽的,你就行行好,留身邊吧,就當多養兩個人,長大了做牛做馬也好給妧妧留個知心人。”

徐柔握著她的手,也是感慨:“師姐,你說什麼呢,我也是你帶大的,當然知道你的難處,你為自己都不求人,為這兩個孩子也算費儘心思了,我養兩個人乾什麼,以後你們就留下吧,我娘家沒人,你就是我親姐姐。”

白牡丹比徐柔還要大十幾歲,此時聽她不忘舊,更是落淚,招手讓那兩個來跪:“還不謝謝太太!”

那兩個一起上前,徐柔一手一個,忙扶了一下:“得了,我這不興這個,起來吧,也彆叫我太太,就叫我姨吧,叫徐姨。”

兩個都叫了,她又問了他們多大了,都會唱什麼了。

白牡丹直歎著氣,先替他們說了:“這兩個孩子是一奶同胞,哥哥叫做那讓,妹妹叫那文,爹媽都是京中老戶了,按說老早年這姓氏該是個富貴人家,現在格格府都沒後了,也不知道哪裡的旁支,不用多心。這幾年沒少跑龍套,唱功有,就是沒有個機會上台。”

徐柔哦了聲,看年紀和自己女兒差不多。

“十幾?”

“十六。”

“那和徐妧一樣大,到我這裡來,也沒有唱戲的地方,那你們想乾什麼,上學嗎?”

“……”

二人都沉默了,彼此看了看。

徐柔聲音很輕,溫柔地看著他們:“你們隻管說實話,就是白養著你們,也養得起,去讀書也供得起。”

很顯然,兩個人都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此時彼此相望,都猶豫了,他們這麼多年都習慣了戲班生活,換個環境當然手足無措了。

那讓是哥哥,先站了出來:“謝謝徐姨,可是我們十幾年都沒有讀過書,也不喜歡讀書,再讀書也來不及了,不如讓我們繼續做老本行,一輩子無非就是這樣,讀書也好,唱戲也罷,都為了生活掙錢。徐姨能養著我們,但是我們不能白吃白住被人白養著,還是自食其力。”

妹妹在旁點著頭,想法是一樣的。

徐柔笑:“行吧,你說得沒錯,讀書也好,做彆的也好,最後都是為了生活,如果你們現在有能力生活,那讀書也可以有時間再學,你怎麼想就怎麼說。”

那讓猶豫片刻,這就跪下來了:“求徐姨幫乾媽重振戲班,也好讓我們有個容身之地。”

他一跪,那文也跪了。

白牡丹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直拍腿:“你們這是乾什麼,放著好日子不去過,還說什麼戲班的事!你們管我乾什麼,我怎麼都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