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更在此(2 / 2)

“不不,我得告訴你。”

徐柔轉過身來,快步回到病床前麵。

第四十六章

“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從小沒爹沒娘,是在戲班裡麵長大的。帶我的師傅姓徐,我跟了他的姓,養父從前是個名角,給我起名蟬衣,藝名半江紅,因為他說人活著必須謙虛,不能滿,要知道什麼事也沒有個圓圓滿滿的,所以叫半江紅。我小時候很喜歡唱戲的,九歲登台,十三歲獨挑大梁,十六跟著戲班走南闖北,紅遍江南。”

徐柔還是想抽煙,搓了搓手指頭,一提起往事,總有點煩躁。

徐妧握住了她的手,默默地安撫著她。

徐柔平靜了下:“這個故事起初是美好的,世家貴公子的一見鐘情,於我而言是特彆的,那時候養父過世了,我也早過了嫁人的年紀,對唱戲已經厭倦了,剛好你爹,你爹說要和我結婚,我就退出了戲班。說實話我見過了太多的男人,肮臟的,詭計多端的,很多很多的人,你爹是很特彆的,他不是我第一個男人,比我小五歲,那年……那年我遇著他的時候,他才二十歲在江南一帶讀書……”

提起蘇瑾瑜,有點語無倫次了。

徐柔頓了頓,繼續:“總之,我渴望過安生日子,不想再跟著戲班飄蕩了,那個時候,我就有了你,你爹很高興,說給你起名叫蘇滿,寓意圓圓滿滿,要帶我回家。他說家裡就是一般富足家庭,也怪我太天真,不顧師姐的勸阻,立即退出了戲班,和他回了北城。等我到了北城,這才知道,蘇家世代行醫,是個大家院,蘇瑾瑜是蘇家正房唯一的兒子,他什麼都跟他娘說了,說想和我結婚,他娘同意了。”

提起往事,徐柔眼裡也泛起了淚光來:“我得多天真才能相信他娘的話,開始說我從前是個戲子身份不好,特意給我在報社安排了工作,讓我去工作,我很高興,不管怎麼樣,算是可以接受我的。我努力工作,發表了不少文章,你在我腹中一天天長大,對未來生活充滿了憧憬。結果蘇家人的確是張羅了婚禮,卻不是為我,她們想讓我做小,做妾,你爹一怒之下要帶我離開蘇家,可那個時候我們又有什麼能力養活自己?報社的工作丟掉了,你爹身無分文,蘇家人成功地讓我知道了,離開他們,你爹和我都沒法生活。他們一手遮天,你爹找不到事做,甚至去做苦力,蘇家人帶我偷偷去看了他,他們告訴我,德國一家西洋學校已經錄取了你爹,你爹瞞著我打算放棄。我看著他在做苦力,大哭了一場……”

說到此處,眼淚是真的落下來了。

徐柔從口袋裡麵拿出絹帕擦了下,平複了一下才算緩過這口氣來:“後來,我和你爹攤牌了,讓他回到蘇家,去求學,他的人生不該因為我變得糟糕,我擔不起這個罪名。他有他的理想,怎麼能以結婚為名困住他,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他娘又叫人來說,蘇家妥協了,讓他帶著我回去,隻要他好好去留學,他們就接受我,好好照顧我。那時候我出來進去都走小門的,誰也不知道我與蘇家有關係,如此兩全其美,你爹就帶著我回去了,當然了,我們還是太年輕,等他出國留學了之後,蘇家以生活費要挾,把我趕出了家門,我當著他們的麵按著他們的意思給你爹留了信,說孩子沒了,覺得很對不起他,今生無緣,來生再見。”

一口氣緩過來了,再提起蘇家,徐柔已是咬緊了牙:“我拿了蘇家一筆錢,到外地生下了你,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離開北城,等你大一點,就抱著你回來了。那幾年我不知道怎麼過來的,為了生活我做過很多事,還得避著蘇家人,一直等著有朝一日你爹回來,出了這口惡氣。可惜唱戲的時候唱什麼一生一世的,哪裡有那麼多情情愛愛,我爹說的沒錯,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圓圓滿滿的,等我終於等到你爹回到北城了,他和女同學成雙入對,說說笑笑的,就連我走到他麵前都沒有看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幾年都不回來,也不知道蘇家人跟他說了什麼,後來我知道他訂了婚,不知道什麼原因沒結婚,又離開了北城。我想這樣挺好的,對於咱們娘倆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因為我慶幸沒讓你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裡麵,是今生無緣還是誤會,都改變不了什麼,昨天晚上他見了我哭了,他沒想到我就一直在北城,全是錯過。”

徐柔全都說出來了,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錯過也好,過錯也罷,都不重要了,蘇家這幾年被我弄得要死不活的,明明知道真相了從來不敢說出來,之前盼著讓你爹和世交聯姻呢,這次全都攤開了,我就看著她們能得到什麼好,這一次,就算他們到我麵前磕頭,我都不會放過。”

徐妧向前傾身,靠了她身上。

不相信什麼圓圓滿滿,為什麼還給她起名叫做徐妧,什麼都不重要了,為什麼要帶她去德國,叫她學德語,那麼恨蘇家人,從前提起她爹還都是笑意的?

就像她說的,誤會可以解開,委屈可以說出口。

不能說出口,不能抱著孩子登門去找蘇瑾瑜,就連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沒能上前相認,那時候的徐柔狀態得有多糟糕,以至於,她連叫他一聲的勇氣都沒有。

無疑,徐柔是驕傲的,她心裡最後的自尊是強烈的。

這麼多年,現在她麵上的那些堅強,絕對不止是看起來那麼簡單,徐妧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抱住了她:“媽,我和你在一起,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徐柔也抱住了她,直輕晃著她:“本來不想告訴你了,但是你爹想要見你,他想要你這個女兒,我不得不提前告訴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你不喜歡他就避開他些。”

徐妧笑,重新靠了床頭上麵:“媽,從前你避著蘇家,現在還避著他們嗎?”

徐柔頓時揚眉:“我隻是不想見到蘇瑾瑜,現在從來不是我避著蘇家,而是蘇家日日燒高香出門彆遇著我,不然遇著我,開一家鋪子我讓他黃一家。”

徐妧被她逗笑:“我也一樣,隻有不喜歡的人懶得理會她們才會避開,現在我乾什麼要避開,蘇家也好,蘇醫生也好,於我而言,沒有什麼分彆,隻管讓他來。”

看見女兒立場堅定,對親生父親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向往,徐柔總算放下心來。

她似乎又變成了從前那個溫柔的,在女兒麵前一向自信的媽媽。

徐妧看著她連衣服都沒換,當然心疼:“我沒事,你回去休息吧,昨天晚上一定累壞了。”

徐柔眼底還有黑眼圈,一夜未眠,既擔心女兒,又對未來迷茫,的確很累,可她這時候隻有在女兒身邊,才能安心,多年以來的情感依賴,不是言語上的安慰能讓人安心的。

“沒事,我陪你一會兒。”

正說著話,病房的房門被人敲響,母女相互看著彼此,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示意對方此事先不能聲張。

敲門聲又起,徐柔捏了女兒的手一下,答應了一聲,很快,顧修遠帶著顧良辰走了進來。

徐柔回頭,顧修遠看見她在大步走上前來:“昨晚上我一直在醫院,也沒得空回去看看,你和……怎麼回事?”

他現在怎麼說,也是她丈夫,當然要問。

不過徐柔此時心情不大好:“你確定你要聽?”

顧修遠連忙擺手:“不想,算了,你千萬彆說。”

說著到她身後輕擁了她一下:“咱們閨女現在怎麼樣了?沒事了吧?”

徐柔一肘將他拐開,站了起來:“她沒什麼事,醫生說下午可以回去了,正好你來了,送我回去換件衣服。”

顧修遠連忙答應了一聲,還特意叮囑了兒子一句:“你幫爹看著點妹妹啊,千萬不能出任何的差錯,不然徐老板要生氣的,徐老板一生氣呀,這北城的天就塌了……”

他說這話,有故意逗徐柔笑的嫌疑,可惜徐柔沒心情和他鬨著玩,扯著他胳膊給人拽走了。

他們走了之後,顧良辰才走上前來,他身上還是昨天晚上的白襯衫,挽著袖子,手臂上纏著一大截繃帶,到了跟前了,手裡拿著的一個紙包隨手扔了她的被上。

徐妧昨天晚上沒有脫外套,就打了針,一早上沒等起來又開始紮了針,所以她身上還穿著他的外套。

靠坐在床邊,她沒動,光看著被上的紙包。

“這是什麼?”

顧良辰走了她的麵前了,重新將紙包拿起來,好好擺了她的身邊:“不知道,護士給的。”

徐妧低眸看了眼,油紙包上還有陳記的字樣,裡麵應該是糕點之類的東西。

還彆說,她之前沒有什麼感覺,這會真的餓了。

昨天晚上發了一身的汗,此時額頭上的碎發還彎彎曲曲地翹著,徐妧伸出沒紮針的左手過去拿紙包,本來想拿近一點,結果指尖一滑,紙包直接掉了地上。

顧良辰才坐了床邊,此時啪嗒一聲,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了地上。

然後同時回眸,四目相對之際,徐妧聽著自己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兩聲,她對著他眨巴著眼睛:“二哥,幫我撿起來好嗎?”

少女披著他的外套,此時顯得十分嬌小。

眨眼之際,還對他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眉眼彎彎,臉邊卷卷的碎發襯著她這張漂亮的臉蛋,像個縮在殼裡的小貓兒,看起來是真可愛。

“你呀……可真是……”

顧良辰彎腰把紙包撿了起來,放進了她的手中。

“……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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