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民國篇(二十六)(1 / 2)

每個骨灰盒上都覆蓋著一麵北三省的旗幟, 伴著整齊劃一的踏步聲, 一個個骨灰盒放入了烈士公墓中。

“敬禮!”無論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戰士, 還是前來迎接的軍士, 所有人都在這一聲令下後收腹挺胸, 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向著死去的戰士表達自己的敬意,同時與他們進行最後的告彆。

夾雜著凜冽的寒風呼嘯和激昂悲愴的軍樂聲,周圍的一些軍人家屬已經泣不成聲。

秦雲遠注視著麵前的一些無妻無子、出身虎頭寨的軍士的墓, 伸出手輕輕為他們擦拭碑上的雪花。就算他們生前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但是他和活下來北三省的將士和人民會永遠記得他們。

他輕輕呢喃道:“隻要我活著就會年年前來祭奠,你們不會孤獨。”

顧澤蹲在秦雲遠的身邊, 聽到秦雲遠說了這句話趕緊補上:“我也會年年陪著雲遠來。”

秦雲遠聽得這句話不置可否,隻是站起了身, 離開了顧澤身邊, 用實際行動表明了拒絕。

顧澤也站起身, 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跟上去。倒不是他膽子小,而是他在另一頭看到了秦鐵虎。

出於想帶著人家兒子走一條飽受世人非議之路的想法,顧澤的心中多了幾分虧欠的感覺,在麵對秦鐵虎時,也多了幾分膽怯,這樣的猶豫讓他暫時不願意走上前去,而是繼續蹲在地麵為戰士燒著紙錢。

秦鐵虎看著愈發顯得瘦削的兒子臉上多了幾分經曆過戰火的滄桑,終於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往兒子肩膀上重重地一拍:“你這小娃子總算是長開了些!黑了瘦了,我原本還怕你這小白臉的樣子管不住七娘呢!”

秦雲遠有些意外戰後父親見到他後的竟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見他輕輕側頭去看那邊的公墓, 秦鐵虎繼續說道:“當初我問過他們願不願意跟著安**乾一場,胡子終究是不好混的,找不到婆娘,以後老了就徹底完了……現在他們至少死得對得起天,對得起地,看開些,你都快成年了!千萬彆學那邊那個空軍的崽子。”

秦鐵虎的手在秦雲遠的頭上狠狠一削,讓秦雲遠覺得一陣痛。

秦雲遠將自己頭上的軍帽擺正了些,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從前那個佇立在戰機前神采飛揚的青年如今蹲在墓前,要不是他的手還在機械化地燒著紙錢,恐怕其他人都會以為他是個石雕。

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眼睛裡也沒有一絲神采,整個人好似都被抽離了靈魂,隻剩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不會的。”秦雲遠向父親保證道,他知道自己一直把控得住感情和理性的分界線,所以他絕對不會陷入這樣完全失去自我的境地。

另一頭的言啟明走到了薛華的身邊。其實他和薛華之間也有一段不淺的交情,所以先前薛華才會把他最親的兄弟安排在他身邊,可是他還是讓那個人永遠地長眠在了這冰冷的墓地中。

他對不起薛華,要是他早點注意到他離開了指揮部,就可以阻止這一次的犧牲……

蹲在墓前的薛華突然改變了動作,他沒有轉過頭,他的眼睛依舊緊緊盯著墓碑上笑得靦腆的青年,手卻一把攥緊了言啟明的衣領:“為什麼不攔住他……”

不知多久沒有發聲的嗓子異常得沙啞,如同砂紙的摩擦聲般粗糙而輕微。但是呼嘯的東風還是將話傳遞了入了言啟明的耳中。

言啟明絲毫沒有覺得這句話是聲色俱厲的質問,他清楚地感知到這個天賦絲毫不弱於他,軍中為數不多讓他尊重的戰友隻是在傾吐些許情緒。

他的臉龐仿佛被凍住了,連眼睛裡都沒有焦距,隻是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他: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明眼前這個人都沒有哭,言啟明卻感覺到自己被他濃鬱的悲傷所環繞,他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唇,隻能不停地說著:

“對不起。”

薛華始終沒有進一步動作,隻是與言啟明就這樣僵持著。

直到顧澤走了過來,將言啟明扯開,然後對視著那雙仿佛隻剩一片漆黑的眼睛:“走,我陪你去喝一杯。”

薛華的瞳孔微微發生了些許變化,然後出乎一旁的言啟明意料的,這個人竟然點了點頭。

隻有他們兩人知道對方是同類。

為了防止暗殺以及其他安全事件,顧澤沒有選擇酒吧,而是將薛華帶回了薛華的家——一個普通的政府分配的住宅,裡麵沒有任何雜亂的東西,一切都乾淨整潔、井然有序,看得出薛華是個有著良好生活習慣的軍人。

唯一給這個房間增添了一抹人氣的則是擺放在桌麵的相片。

相片裡一個身材高大的軍服青年摟著一旁的少年站在中央軍校的門口,而在一旁的對聯也是在無形訴說這對不被世俗認可的愛侶的抱負——“升官發財請往他處”,“貪生怕死勿入此門”。

“不喝酒?”顧澤看來眼就轉移了視線,他將這個頹廢得宛如半死的青年一把丟在了沙發上,然後找了又找,才發現這個單身宿舍裡甚至連一個酒瓶蓋都找不到。

薛華晃了晃腦袋,然後帶著幾分懷念地想了想:“建林他喝不慣酒,我們都不喜歡酒。”

這麼一說就打開了話匣子:“我們都來自南方,氣候沒那麼冷,家裡也算小富,建林就住我對門,我們算是從小到大都在一起,後來響應孫先生的號召,我們一起瞞著爹娘去加入了中央軍校,最後我們都沒瞞住,被爹娘找上了門。那時候多年輕,我們都昂著頭誓要為革命流儘最後一滴血,想法設法把爹娘勸回了老家。”

“但是後來我們發現了,爹娘說得對,自己無論如何都比不過那些家裡有權有勢的家夥,如果領了畢業證就等於欠了賣身契,被那些舊官僚套牢拉去戰場去當炮灰,那年我十九,建林才十六。我們坐船、坐火車逃到了這裡,當時我們身無分文,我還因在潮濕的船艙中待太久而得了重病,連從床榻上起身都做不到,你能想象那種絕望嗎?可是建林帶著我們的夢想鼓勵我,彆看他比我矮,比我小,還靦腆得動不動就臉紅,可是他能為了我不被旅社趕出來去街頭賣藝,指引我的一直是他,最堅強的一直是他,先捅破那層窗戶紙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