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1 / 2)

馮瞿發現, 拋開兩個人的舊事不提, 她身邊也沒有那個可厭的小白臉之後, 顧茗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還是很容易讓人放鬆的。

他不禁笑起來:“我還從來沒聽過有人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的。我在考慮要不要試驗一下?”

“我反對!”顧茗表情嚴肅, 如臨大敵:“少帥,人性是最禁不得考驗的, 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哪一步。你彆瞧著我平時嚷嚷的厲害,寫文章也總有那麼幾分道理, 可講道理跟實踐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裡。你還是不要考驗我的底線了。”

馮瞿見多了表麵冠冕堂皇, 暗底裡卻壞事做絕之輩, 反而覺得她這種嘴上嚷嚷著無底線禁不起考驗的,也許才是最禁得起考驗的那類人。

不過二人之間氣氛難得平和, 他便順水推舟:“不考驗便不考驗吧,不過一會我準備去軍政府監獄看看那幫鬨事的學生, 不知道容城公子願不願意陪同前往?”

顧茗巴巴問:“我能多帶一位嗎?”

“隨便。”馮瞿此刻腳步輕快往前院而去:“不過我提醒你,我可還沒同意放人。”

既然顧茗前來, 與朱家樹所求乃是同一件事, 倒也不必著急忙慌趕著替她辦了。

馮瞿原本就不是專*製獨*裁之人, 容城治下比起曹通算得寬鬆, 況且軍隊也不能把槍*口對準了手無寸鐵的學生們,隻不過以遊*行來達到目地的行為極容易給年輕學生們造成一種錯覺, 那就是但凡遊*行必能讓當局者退步。

一旦學生們產生這種錯覺,很容易添亂, 被有心之人利用。

馮瞿倒也沒準備治學生們的罪, 想著讓他們吃點教訓長點記性就好, 關個幾日查清楚教育一番就放人,哪知道一個二個都急匆匆衝進來了督軍府來說情。

朱家樹還在會客廳裡等著,大約足足有半個多小時之後,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他心中焦慮起身走動,聽到門響,隨即馮瞿便走了進來。

“大帥的公務處理完了?”

馮瞿請他坐:“怠慢了朱先生,不好意思。朱先生前來是為了好些□□的學生們吧?我讓人準備了車,準備前去軍政府監獄一探究竟,不知道朱先生願不願意隨同前往?”

朱家樹心裡猜度馮瞿的意圖,口裡卻道:“求之不得!”

應超準備了三輛汽車,最前麵一輛是護衛,馮瞿坐中間,朱家樹與拖油瓶吳桐坐最後一輛,顧茗也要往最後一輛汽車過去,被馮瞿一把拉過去,直接塞進了自己的座駕。

顧茗:“少帥,我還是與吳桐一起坐吧。”

馮瞿緊跟著也進了後車座,原來逼仄的空間頓時更擠了,顧茗小心翼翼往車門旁邊縮了縮,但他好像並無感覺,還涼涼道:“不必,以前又不是沒一起坐過。”

顧茗正色:“少帥,一個人要是常提老黃曆,要麼如今過的太過空虛,除了回憶也無事可做,要麼……就是老了!”

馮瞿輕笑:“阿茗覺得,我是那一種?”

顧茗勸導:“少帥執掌玉城,公務繁忙,況且風華正茂,兩不沾邊,所以……我奉勸少帥還是把舊事都忘了吧。”

馮瞿冷哼一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一路再無話,閉眼假寐。

顧茗偷偷瞧他放鬆的靠在後車座上,閉著眼睛似乎睡過了過去,總算在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放鬆了手腳。

馮瞿有種無形的煞氣,大約是戰場上殺人無數,真要嚴肅起來還挺嚇人,有時表現親切隨意一點,或者流露出軍中的一點痞氣,那也不過是表象而已。

顧茗從來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是個好相處的人。

真要好相處,恐怕早被玩政治的那幫老狐狸們給吞的渣都不剩了。

他如今能遊刃有餘的處理公務,除了手握軍權,恐怕心機與手腕一樣都不缺。

顧茗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到軍政府監獄大門口,守衛見到車上親衛,忙行軍禮,拉開了巨大的鐵門。

三車汽車直接馳進了玉城軍政府監獄,車門從外麵被親衛拉開,顧茗下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直直撞進一雙黑黢黢的眸子,哪有半點睡意

也不知道他幾時睜開眼睛的,她根本沒注意。

軍政府監獄的守衛都是馮瞿軍中心腹,一溜小跑前來迎接:“不知師座駕臨,屬下來遲。唐副官還在裡麵審訊胡琦,抓回來的學生們在牢房裡不老實,扯著嗓子喊,鬨的頭疼,不如師座先彆進去?”

朱家樹與吳桐也下了車走過來,馮瞿便道:“幾位不如陪我一同進去瞧瞧這幫鬨事的崽子們?”

“鬨事的崽子們”的師長們:“……”

朱家樹與吳桐都想保下這幫學生,不想讓他們年輕的生命無端端折損在監獄裡,如果真的需要犧牲,那也是在最需要的地方。

監獄長見攔不住馮瞿,便當先帶路,馮瞿最先,顧茗向朱家樹施了個禮:“朱先生請——”她與吳桐斷後。

吳桐曾親眼目睹馮瞿對容城公子禮遇有加,想要請她去當大學教授,他在是病急亂投醫,想著他們倆也算是相識一場,請了顧茗陪他走一趟,起的也是居中牽線的作用。

不認識馮大帥,就算是求上門也多半會被轟出去,而有人居中牽線便不同了。

去督軍府的路上,吳桐打了一路的腹稿,哪知道根本沒用上,馮瞿都沒給他機會開口,全憑顧茗臨場發揮了。

兩個人還沒機會通氣,此刻並肩而行,吳桐便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阿茗,怎麼回事?我怎麼覺得馮少帥有點奇怪呢?”

顧茗似渾然不知:“有什麼奇怪的?馮少帥帶我們來軍政府監獄就奇怪嗎?”

吳桐這會兒總算是回過味兒來了:“也不是。上次他跟宋先生在新式書場請你那次,我總覺得馮少帥惜才,欣賞的是容城公子的才氣,才厚著臉皮請你上門居中牽線,好為學生們求得生機。但今天他對你的態度……又不太像一麵之緣,反倒態度很是親近。”他拉了下顧茗:“……我是不是做錯了?”

顧茗失笑:“吳先生,你一心撲在教育事業上,居然有暇去思考人間俗事?我早說過跟馮少帥有舊怨,你非不信!現下錯也錯了,難道還能掉頭走掉?”

吳桐:“舊怨……不太像,倒好像是有舊情!”

恰在此時,牢房的鐵門打開,馮瞿的目光若有若無掃了一眼,吳桐幾乎驚跳:“天呐!我到底做了什麼?啟越知道肯定要打死我!你不會真的跟馮少帥……有舊情吧?”

專注的人總容易一葉障目,特彆像吳桐這種人,心思根本就不在瑣碎的俗事之上,但直覺卻驚人的敏銳,一旦分神觀察,瞧出端倪便幾乎要算得上鐵口直斷了。

可惜他碰上的是有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技能的顧茗,可謂是將此絕技發揮到了極致:“吳桐,你在說笑話吧?馮少帥是什麼人?他可是容城軍政府的少帥,一般人說見就能見到的嗎?你可是不知道容城有多少少女迷戀她,而且,”她湊近了吳桐小聲八卦:“馮少帥還有一位情比金堅的青梅竹馬,還有一位訂過婚的未婚妻。”雖然未婚妻香消玉殞了,“我算哪根蔥啊!”

吳桐拍拍胸口:“還好還好,我還當自己送羊入虎口,做了對不住啟越的事情。”

顧茗:“說的好像我移情彆戀似的。”

馮瞿與朱家樹已經踏進幽暗的牢房通道裡了,顧茗一隻腳還在外麵陽光燦爛的世界,一隻腳已經伸進牢房地界,在這半明半暗交接的地方,她恍惚覺得馮瞿瞥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聊八卦的她與吳桐,再瞧時隻看到他戴著軍帽的後腦勺。

他陪著朱家樹一直往前去了。

顧茗忙催促吳桐跟上。

軍政府的監獄建製都差不多,無論是氣味還是光線,以及牢房深處傳來的慘叫聲都極為相似,如果不是此刻身在玉城,顧茗都要懷疑她踏進了容城監獄。

也不知道唐平是不是故意的,把鬨事的學生跟巡捕們分彆關在相對而居的幾間牢房裡,中間隔著一條昏黃燈光的通道,照的人麵目模糊,但卻不妨礙互相對罵。

巡捕們平日在街上橫行霸道慣了,罵學生們的詞彙從“小兔崽子”到“小八王蛋、混帳羔子……”等等不一而足,充分展示了他們平日被街頭文化滋養的好口才。

學生們好不容易被學校師長們教育著披上了文明的外衣,一場衝突之後立刻原形畢露,罵起來比這幫巡捕也不差著什麼。

兩邊汙言穢語你來我往,如果不是有牢房的鐵欄杆擋著,早就打成一團了,軍政府的監獄熱鬨的堪比菜市場。

朱家樹遠遠聽到學生們的叫罵聲臉都綠了:“都是我教育無方!”教不嚴,師之過,他主管玉城教育,但凡學生們品性有暇,可不就是他的責任嘛。

馮瞿卻表現的十分謙和:“哪裡哪裡,是我禦下不嚴之故,才讓這幫巡捕們無法無天。不過——”他話音一轉,淡淡道:“學生們有什麼訴求,可以通過各種渠道上訴,集結眾人與巡捕對抗打架就不太好了,是不是?”

全國各地時不時爆發□□,似乎說明學生們覺悟提高了,大家都知道如何爭取權益,不過對於各地軍政府來說,卻未必樂見。

朱家樹如何不明白馮瞿之意,本質上他是站在學生們一邊的,這個年紀正是熱血激昂的時候,為同窗的冤情奔走本身就是值得讚賞之事,如果大家都做縮頭烏龜,焉知昨天的周雅嵐不是今天明天的吳雅嵐王雅嵐呢?

不過他年紀漸長,這些年見過聽過的事情越來越多,處理事情便偏向於和緩,如果能用更和緩的辦法解決問題,就不必非要站在對立麵去。

“大帥說的是,孩子們年輕,行事欠考慮。往後如果發生同樣的事情,我會建議他們用和緩的法子來處理問題。”他話鋒轉硬:“不過……如果軍政府閉目塞聽不作為,任由百姓被欺壓,我也不介意孩子們走上街頭喚醒沉睡的人們!假如連孩子們都沒有熱血,學會了各人自掃門前掃,那就是我做教育的失敗,早該引咎辭職了!”

“自然!歡迎各界監督。”馮瞿倒是很欣賞朱家樹,他們這種人都有鐵肩擔道義的風骨,治學為人,以天下大道為存。

學生們見到朱家樹,他隻是輕輕淡淡掃了那麼一眼,方才還跟亢奮的鬥雞似的半大小夥子們都耷拉下了腦袋,一副垂頭反省的模樣,竟然比胡琦用巡捕們恐嚇動手效果要好。

吳桐佩服的五體投地:“……能被學生們如此敬重,朱先生真乃教育界的楷模!”

顧茗:“吳桐,你再堅持下去,說不定也能達到朱先生的成就。”他這種眼裡心裡隻有學生的老師,一心撲在教育上,學生們出事之後無懼強權極力奔走,似乎理所應當獲得學生們的敬重。

吳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