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2 / 2)

他低頭看看病床上的顧茗,她安靜的躺了十來天了,米勒大夫也說過,如果長時間不醒過來,也許這一輩子她都要這麼躺下去,也許在某一天會在沉睡之中離開人世。

馮瞿說:“阿茗,其實我覺得吧,馮瞿他本來就是個混帳東西!他見過的死人太多,太過自負,總覺得這世上連性命都如草芥,還有什麼值得珍視的呢?你其實想的一點都沒錯,這麼個混帳東西,關鍵時刻沒有護著你,每次跟他出去都碰上槍擊案被伏擊,搞不好你跟他八字犯衝,這輩子都不適合相見……”

唐平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他手動扶了一把自己差點罷工的下巴頷,算是長見識了。

在馮瞿身邊多少年,幾時見過他這麼善於自我批評反省了?

顧茗真是厲害!

昏睡之中的顧茗仿佛在回應他的話,亦或者她同意他的話,手指頭再次動了動。

管美筠大喜:“阿茗你也覺得馮瞿是個混帳王八蛋是吧?”不小心抬頭與馮瞿目光相撞,急忙扭頭,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

唐平心道:蠢丫頭!你罵少帥是混帳就算了,他要是王八蛋,那……誰是王八?

不過非常時期,馮瞿也沒有追究的心情,他再次自我批評:“阿茗,其實你的想法一點也沒錯!馮瞿那個混帳東西,他憑什麼能跟你在一起啊?他把你丟在仙樂都,都沒管你的死活,跟著彆的女人走了,還妄想你對他死心塌地,你說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顧茗的手指頭輕輕動了兩下。

“對!我看他就是有毛病!他自己沒有拿出真心待你,還理所應當覺得你應該拿出真心待他,如果不肯拿出真心待他,就是你的問題!到底是誰給他慣的這自大自狂的臭毛病啊?以為有倆臭錢就了不起?有幾把槍就了不起?會打仗就了不起?連女人都不懂,活該一把年紀打光棍!”

他喊的很用力,也許……說出了顧茗潛意識的心裡話,她的睫毛顫抖著,終於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馮瞿狂喜,撲上去想要把她摟在懷裡,可是又怕自己不小心傷到了她腰腹間的傷口,隻能在她額頭親了又親:“阿茗,你終於醒過來了!”

“阿茗——”管美筠也是熱淚盈眶:“壞丫頭!你可嚇死我了!你知道自己差點沒命吧?”就連香草都抹起了眼淚。

唐平驚呆了:“……”原來少帥的自我批評堪比良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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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茗仿佛跋山涉水千萬裡,她在昏睡之際,好像回到了原來的世界,車水馬龍,盛世繁華。

她感覺自己飄飄蕩蕩,無所依傍……

起先是馮瞿的聲音在耳邊叨叨,她不太明白那個陌生的男聲是誰,就跟一隻大頭蚊子似的,不管她飄到哪兒,耳邊總有嗡嗡嗡的聲音,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便另換了一把溫柔的女聲。

那聲音有點熟悉,她要窮儘所有力氣,才能在大腦的角落裡搜到這把聲音的主人,聽她一遍遍說話,起先她不明白,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每次想要凝視貫注去想一件事情,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後來那聲音漸漸清晰,她慢慢悠悠到處飄蕩,耳邊的女聲漸成背景音樂一般,女聲讀的那些字漸漸也能明白一點,極想將耳邊這擾人的聲音驅逐,可是她似乎失去形體,如同清風明月般隻有一縷思緒,而無實體。

顧茗心想:我的身體去哪了?

她在夢境之中尋尋覓覓,然後就聽到了馮瞿自罵,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些話聽著特彆順耳,簡直是說中了她的心坎!

她很是好奇罵人的是誰,於是……睜開了眼睛。

重病患者的待遇顧茗一樣沒少,才醒就被個欣喜若狂的男人抱著親吻額頭,頗有點像套路言情劇的橋段,接下來似乎就要昭示這個男人身份,不是男朋友就是未婚夫,搞不好還有可能是新婚丈夫……

她醒的時候,大腦有片刻的罷工,似乎所有的思緒記憶都被凝固住了,她腦子裡空空如也,猶如對著死機的電腦徒勞敲擊鍵盤的人,而顯示器毫無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茗的眼神太過茫然,馮瞿的情緒還處於極度激動中,而管美筠也不遑多讓,唯有唐平比較清醒,對上她茫然的眼神心裡咯噔一下:顧小姐彆是傻了吧?

“顧……小姐?”他輕聲叫。

顧茗盯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眨了三秒鐘,閉上眼睛又昏了過去。

假如未曾醒過來,也許在忐忑與焦慮之中還能繼續煎熬下去,一旦清醒過來之後,再次昏睡過去,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馮瞿都快崩潰了,每個字裡都帶著殺氣:“快去找大夫!如果還不能救活阿茗,讓他們都給阿茗陪葬!”

管美筠不由自主便往後退了兩步,不但離馮瞿遠了一些,還離被他小心翼翼圈在懷裡的顧茗遠了許多,心跳不止,後怕的想起之前當麵罵他的情形,如果不是顧茗還在這間病房裡,她早就哭著逃走了。

——作死都沒她這麼大膽的!

到底她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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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晚霞爬滿了醫院北麵的牆壁,還有一些悄悄從窗戶裡透溜進來,在房間有些地方鋪上一層金色的細紗。

米勒大夫已經來看過了,說顧茗醒來是早晚的事兒,之前能夠睜開眼睛就是最好的證明,往後她會每天都逐漸恢複一點意識,不至於終生躺在床上。

早晨的時候她睜開眼睛又昏睡了過去,馮瞿連午飯都沒吃,一口水也沒喝,一直癡癡守在床邊,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她忽然醒過來,再用那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顧茗醒過來的眼神太過陌生,好像根本不認識他,那一刻馮瞿心裡驚慌不已——比起她的冷麵以對,都不及她不認識他要好。

唐平提著晚飯過來勸他:“少帥,吃一點吧?再這樣下去你要熬病的,再說明日還要開軍政府會議,到時候公布胡琦的罪行,還有一幫軍政府官員要被清掃出去,可有一場硬仗要打,身體熬垮了怎麼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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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瞿這些日子人雖然在醫院守著,可是玉城軍政府的事情也不能撒開手不管,隻能布置給手下去做。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大換血,手底下這幫人查起舊政府官員所犯之惡行毫不手軟,已經將一部分疑似嫌犯的官員投進了監獄,又搜集了不少證據,隻等明日開軍政府會議好一起公示,再清理剩下的官員。

開會的時間是前些日子早就定好的,撤職換血之事宜早不宜遲,他這次被人伏擊就是因為胡琦連同手底下的頭目都進了軍政府監獄,與之有關聯的政府官員生怕牽連到自己,狗急跳牆,既闖不進森嚴的軍政府監獄,不如直接作了馮瞿,改天換地。

顧茗住院之後,玉城內外嚴設關卡,到處都是持槍巡邏的士兵,隻要發現行跡可疑之人,一律不經審問直接送進軍政府監獄。如果遇到抵抗,就地格殺。

一時之間,原本市麵上漸有回暖的玉城空氣裡都透露著緊張的氣息。

始作俑者馮瞿此刻卻窩在玉城醫院一間不起眼的重症病房裡,大氣也不敢喘,擺手示意唐平閉嘴。

床上躺著的人眼睫毛動了下,時隔十個小時,再次緩緩睜開了眼睛。

管美筠與香草上午就走了,在親衛的護送之下去酒店洗澡休息去了,反正米勒大夫也說過了,病人已經脫離了危險,況且睜過一次眼睛之後還會有第二次,她鬆了一大口氣,總疑心自己全身上下都臭了,這才離開的。

馮瞿緊張的注視著床上的人:“阿茗?”

顧茗身體還很是虛弱,眼神裡的茫然漸漸散去,多了幾分清明,卻睜著眼睛不說話。

馮瞿的心又提了起來:“阿茗,你認識我嗎?”

床上的人依舊不說話,可是眼神卻從他臉上挪開,往旁邊去搜尋,似乎在搜尋什麼人。

馮瞿的心沉到了穀底,總疑心在飯店門口那一撲,自己沒控製好磕到了她的腦子:“阿茗,你找什麼?”

唐平放下飯盒,倒了杯溫水遞過去,馮瞿立刻意會,拿湯勺舀一點喂到她嘴邊去,她一聲不吭慢慢喝了下去。

馮瞿控製著音量,用平生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說:“阿茗,你不認識我了嗎?”

她好多天沒說過話,又慢慢喝了兩勺溫水,終於開口:“你是誰?”

馮瞿那一瞬間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握著勺子的手幾乎在顫抖,用儘了最大的力氣才控製住了自己潰敗的情緒,緩緩露出一點溫柔笑意:“我叫馮瞿。”

他後麵還有很多話,諸如“我是你未婚夫”、或者“我是你男朋友”、再或者“我是你丈夫”之類的話,都被他咽回了肚裡。

因為——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已經休息了大半日洗過澡換了衣服的管美筠走了進來,她驚喜大叫:“阿茗,你終於醒過來了?!”

唐平撫額,很想把管美筠拖出去,免得這丫頭煞風景。

不過本人顯然並沒有這種自覺,她過去直接占據了最好的位置,差點把馮瞿都擠過去,已經開始自說自話,高興的講過三分鐘之後,才發現顧茗異乎尋常的安靜:“阿茗,你怎麼了?”

顧茗:“……我忽然間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管美筠差點急哭:“……阿茗你可彆嚇我!”

病人徹底清醒之後,米勒大夫再次被請了過來,他對於病人的傷勢十分樂觀,但是對於她似乎丟失了一部分記憶深表遺憾:“我主修外科,腦神經所學不多,要不等病人傷勢穩定之後,再請主修腦神經的大夫來會診?”

馮瞿毫無辦法。

人既然醒了過來,醫院戒備森嚴,還有管美筠陪著,他軍政府還有一堆事兒要做,摸摸顧茗的頭發,說:“阿茗,等我辦完事就回來看你,不著急。”

唐平陪著他出去之後,他腳步倏然沉重起來,走出去十好幾米,心裡似乎被她牽念,又忍不住放輕了腳步折了回來,哪知道到了病房門口,竟然聽到管美筠的笑聲。

“阿茗你真是嚇死我了!我還當你真不認識我了!”

房間裡那個小沒良心的丫頭慢慢說:“我……又不是傷了腦子!”

“那馮瞿呢?你也不認識了?”

“不想認識。”

馮瞿:“……”不想認識跟不認識,雖然中間多了一個字,可是意義卻是天差地彆。

他唇邊緩緩浮上個極其危險的笑容,悄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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