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2 / 2)

顧茗:“……”

有時候她都要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記憶力出了錯,過去存在於她記憶之中那個自大狂妄的直男癌馮瞿是她臆想出來的,後來這體貼周到關心她的馮瞿才是真實存在的。

改變巨大,幾不敢相認。

她穿著雨靴,身上是短袖跟褲子,頭發紮成了辮子垂在腦後,還戴著鬥笠,活脫脫一個河邊的鄉下丫頭,挎包裡背著厚厚一疊文稿與紙張,往災民身邊紮堆,認真傾聽他們於災難來臨之時的聲音,含著熱淚熬夜寫文章。

公西淵與她在災區重逢,就見到她這副模樣,對著她曬的紅彤彤的臉蛋不由失笑:“阿茗,你怎麼搞成了這副樣子?”

這位留洋派的先生來災區,竟然還穿著西裝馬甲,隻不過衣服已經皺巴巴的,上麵全是泥印子,皮鞋也早被泡壞了,領帶不見了蹤影,唯有胸前的相機被珍視的掛在脖子上,時時護著。

顧茗指著他被泡開的露出腳趾頭的皮鞋大笑:“你好像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嘛。”

兩人都頗有種“五十步笑百步”的感覺,再加上重逢的喜悅,倒是將連日來的沉鬱悲痛之心給吹淡許多。

公西淵是隨著中威輪船的捐款物資前來災區的,怕有人貪汙,少東家親自坐鎮押運,順便現場采訪寫些新聞稿回去,兩人才有此一遇。

中威輪船的捐款物資直接送歸紅十字會調派,公西淵便拿著相機隨處走走,見到顧茗之後習慣性向她討要稿件:“快拿來給我看看你寫的稿子。”

顧茗打開挎包,將一遝稿子遞給他,兩人找了塊大青石隨意坐了下來,誰也不比誰乾淨,早就不講究了。

公西淵低頭看稿子,顧茗便拿出筆記本隨意的寫寫畫畫,等到看完她的稿子,便有幾分自暴自棄:“你的新聞稿珠玉在前,我都不敢再下筆寫時評了。”

顧茗撐著頭笑:“公西,你這可是謙虛了啊,我這次隻寫了新聞稿,時評可沒敢下筆。怕一時不小心憤世嫉俗,寫出太過激憤的東西出來,影響我寫新聞稿的客觀公正性。”

公西淵雙目放光:“要不……你寫幾篇時評給我,我帶回去發表?況且據我所知,滬上軍政府的寬容度可比不上容城軍政府,當年的江白水之事無人不知。”又忽而憂心忡忡:“阿茗,我總覺得你這次的稿子打了軍政府的臉麵,會不會為自己招來禍?盧家那對父子心眼跟針鼻管似的,你可要小心一點。”

彼時的顧茗一心一意都在災區民眾身上,對這些也不甚在意:“我不能憂慮盧家父子的心眼就什麼都不做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況且我一個寫文為生的人連要寫些什麼都再三顧慮,人生哪還有什麼痛快可言?”

麵對災民絕望的眼神,滿道浮屍,她失戀的愁苦也變的無足輕重了,並且思想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變的豁達通透,全都想明白了。

萬事隨緣隨心,珍惜當下。

公西淵笑道:“你現在活的可真通透,跟塊兒水晶似的。”他隨便翻動稿子,卻在最後一頁的背麵看到數行密密麻麻的字,不由讀出聲:

假如我是一隻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

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裡麵。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