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崩潰的周海樓(1 / 2)

周海樓大驚失色, 這個消息猝不及防地傳入他的耳朵, 頓時讓他如五雷轟頂一般,愣在當場,呆若木雞。

“這、這……”周海樓驚愕地隻能蹦出單個字來, 他心中翻湧著一萬種思想, 每種念頭都隻有一片混沌;他腦海中閃過數千個片段,每個記憶碎片都毫無用處。

他懸在周靖臉孔上方, 原本打算去掐周靖人中的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這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大型的礙事掛件。

華秘書匆匆把礙事的周海樓往旁邊一扯, 他心裡對這個拎不清的大少有氣,因此手就重了一點。

適逢周海樓神情恍惚,重心不穩, 竟生生被拽了個屁股墩。

華秘書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麵無表情地掐周靖的人中。

隻剩下周海樓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辦公室的地板上, 頭一回體會到了天塌地陷、三觀破碎的滋味。

——為什麼雲飛鏡會是他的妹妹?

——世上有那麼多人, 有那麼多同齡的女孩子,怎麼偏偏就是雲飛鏡,成了他的親妹妹?

她、她……

有關雲飛鏡那稀薄的、可憐的、如同水月鏡花一般的片段記憶反複在周海樓的腦海裡浮現。

他想起雲飛鏡燃著火的一對眸子,探病時看見的那張蒼白消瘦的臉,想起雲飛鏡在他胳膊上咬得狠狠一口……

然後,不可避免地,周海樓想起來自己剛剛和周靖都說了些什麼話。

人在氣頭上什麼話都能出口, 然而如今周海樓回憶起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麼後, 實在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難怪周靖被氣成這樣, 怪不得……

可雲飛鏡為什麼會是他的妹妹啊!

……

救護車長鳴著開到公司樓下,華秘書親自下去把擔架接了上來。

即使在這樣慌亂的緊急時刻,華秘書也記得不能帶人走正門。要是周靖被從大堂裡昏迷不醒地抬出去,那明天市場的消息就會傳得沸沸揚揚,周氏的股票隻怕就要跳水式下跌。

而這一切的源頭……

華秘書無聲地歎了口氣,他恨鐵不成鋼地往身邊投去一眼,那裡坐著作為陪同家屬一起坐在救護車裡的周海樓。

周海樓還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自從知道雲飛鏡的真正身世之後,他就一直是這副呆呆的樣子,看起來簡直魂都飛了。

儘管知道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也知道比較可能太早,但華秘書還是忍不住想到有關周靖接班人的事。

周靖如今身處壯年,卻一個星期內連續暈倒了兩次。

雖然每次都可稱為事出有因,但萬一周總因為這兩次落下了什麼後遺症,某一天突然……

那公司究竟交給誰比較合適?

如果放在以前,華秘書肯定覺得,人選除了大少之外,不必做第二人想。

就算大少是個阿鬥,那他硬著頭皮也要扶。

可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周總有了女兒,有了另一個繼承人……

華秘書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周海樓。

他還是那個模樣,木怔怔的。已經十七歲馬上快成年的人了,為一個小女孩和自己父親吵得天昏地暗,把周總氣倒後又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放在普通人家,他或許隻是個常見的叛逆少年。當親生父親倒下後,也沒人指望他一個半大孩子能派上多大的用處。

可是……麵對著這樣的周海樓,華秘書實在忍不住要想起雲飛鏡。

自從調查出玉佩的事情後,他就經常在心裡回憶起這位自己僅僅見過兩麵的小姐。

作為一個沒有後台、沒有金錢,甚至連父母都沒有的孩子,雲飛鏡是怎麼度過那段夾縫裡的時光,挺過每天都要去醫務室定點報道的一個月,華秘書幾乎都不敢想。

即使換成他這樣的成年人,恐怕都……

而在那一個月裡,盛華有過一次月考。

雲飛鏡依舊是無可爭議的第一,每一門科目都是。

即使半個月前剛剛被人打成腦震蕩,即使每天都要去醫務室、每天身上都會多出新傷,即使隻要邁出教室就有可能被人堵在哪個角落……

她依舊完美地履行了當年入校時和盛華做下的約定,“每次大考成績不得跌下前三十名”。

這樣的雲飛鏡,她美好的品質,她的優秀和堅強簡直如同鑽石一樣璀璨,閃動著千裡外都清晰可見的光。

華秘書的調查並不流於表麵,他甚至還從教導主任那裡挖出來了,在聯考之後,雲飛鏡想要轉學的事。

他當然也同樣知悉了校長的拒絕。

通過前後的事件,以及多人口述的情況,華秘書可以大膽猜測:雲飛鏡大概早就想要轉學離開,她隻是在等著聯考成績出來。

她當初是為了錢來盛華的,但即使已經這麼窮,盛華那隻要再熬兩個月就唾手可得的十萬塊,她也說不要就不要了。

她想轉走不是出於怯懦,因為少女的精神依舊堅韌得像是鋼鐵,沒影響一點學習成績。

她此前留下也不是因為不知道如何擺脫,不然她不會在成績出來的當天,斬釘截鐵地指定了一中作為下家。

那殘酷的一個月裡,在雲飛鏡身上留下的不僅是外在的痕跡。

她體現出了更多的,更冷靜的、更堅強的、更百折不撓和善於判斷的某些品質。

現在想一想這整個過程,再把雲飛鏡於周海樓發生衝突的那一天排列出時間線,華秘書甚至感到震驚。

那一天,雲飛鏡被破碎了轉學的希望,接著又被人打碎了先母的遺物。

她和校董的兒子、以她身份簡直無能為力的權貴人物發生了衝突,這一幕還被校董看了個正著。

她暈倒在校醫院裡,醒來就麵對華秘書軟硬兼施的邀請……或者把那稱之為威脅更恰當。

即使連續經曆過雙重打擊,又頂著被大人物盯上的莫大壓力,拖著一具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病體……這個女孩最終成功轉到了一中。

直到華秘書給她辦下了轉學手續,直到華秘書調查出那塊玉,他都沒有看出來,原來雲飛鏡早有轉學之意。

華秘書忍不住回想起雲飛鏡秀美眉目中不容忽視的堅毅,他想起女孩子雪白的臉,和她那挺得筆直的背。

那才是一根寧折不彎的脊梁,或者說,隻有這種人才有資格把脊梁挺到底。

至於大少……

華秘書心裡已經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以前看大少氣宇軒昂,談吐得體,雖然偶爾會與周總出現矛盾,但放在哪裡都拿得出手。

可是現在……

周海樓垂著頭,看起來依舊沒能從雲飛鏡竟然會是他親生妹妹的心理陰影中走出來。

華秘書很確定,如果現在自己去告訴雲飛鏡她的身世,小姐一定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她會知道她可以爭取到什麼,也懂得她可以放棄什麼。

雲飛鏡會做出選擇:要或不要,爭或不爭,而且每個選擇必然是出自她自己的決定,絕不是不情不願地,被環境推著走,成為一個被動的客體。

然而大少……他究竟明不明白?

華秘書真的很懷疑,雲飛鏡是周海樓親妹妹這件事,在周海樓心裡,不會隻代表著“她和宋嬌嬌的矛盾必然不可調和”這一點吧!

救護車猛地一腳刹車,在醫院樓下停穩。

醫生匆匆抬著擔架,把周靖請到了病房裡麵。

周靖隻是一時情緒太過激動,被周海樓這個逆子越說越不像話的混賬話氣得心臟直抽抽,這才氣急攻心暈倒,本身並不是什麼大事。

醫院做了急救,又給吸了一會兒養,最後醫生的處理方式,是開了一瓶最貴的葡萄糖。

在看到那雪亮的針尖紮入周靖手背時,華秘書的心臟突然猛跳了一下。

他想起之前自己在和周靖等周海樓到來時,周靖曾經和他說過雲飛鏡在校醫院的經曆。

講到醫院欺負他的女兒,甚至不願意給她開病曆,連葡萄糖也不給點一瓶的時候,周靖幾乎聲淚俱下。

然而現在,同樣是因為情緒激動暈倒,同樣被匆匆送進醫院,醫生開出的藥方也同樣是一袋葡萄糖……

華秘書看著藥袋裡的透明液體,一滴一滴通過點滴管輸入周靖的靜脈,竟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種來自命運的無聲嘲諷。

當初周靖站在門邊,聽過了那一場對話後心中毫無動容,拔腿就走。

而此時此刻,周靖躺在病床上,身邊陪著他的兒子,而周海樓他……

周海樓抬起頭來,他嘴唇乾澀,泛著一層起皮的白,不知道著短短的半個小時裡心中承受了多少煎熬。

他張了張嘴,好像接下來的話讓他十分難以啟齒似的。

“華、華秘書……”周海樓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和爸爸都覺得雲飛鏡是我妹妹。那、那……”

狠狠一咬牙,周海樓終於說出了實話:“那你們給她做了dna鑒定嗎?”

“!!!”

華秘書一下子梗住了。

他真是想不到,都到了這個時候,大少他竟然還能問出這樣的話!

這實在太……

無論是無恥、無知、無可救藥還是什麼彆的詞彙,似乎都無法用來評價這一刻的周海樓了。

周靖剛剛悠悠轉醒,一睜眼就聽到自己親兒子說這種話,差點再生生氣暈一回。

“你……”

華秘書見他醒了,連忙伸手去攔,連聲道:“我來問,我來問大少。”

他實在害怕大少沒輕沒重,又大放厥詞一通,這次把周總給活活氣死。

周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看神色簡直像是老了十歲。

“老華,唉……你替我問他!”

華秘書應了一聲,轉而嚴厲地問周海樓:“大少為什麼會問這樣的話?”

周海樓好像也自知理虧,他眼神漂移地換了好幾個方向,就是不肯直視華秘書和床上的周靖。

“我就覺得……萬一,要是萬一不是呢?”

“大少想要不是嗎?”華秘書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