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錯誤的認親方式(一更)(1 / 2)

書房裡, 雲笛從裝滿了冰塊的小盆裡撈出白毛巾,擰成乾乾涼涼的一條, 然後遞給雲笙。

雲笙接過毛巾疊了一疊,敷在自己通紅的手掌上,這才又長又緩地吐出一口氣。

“周海樓呢?”

雲笛表情有點無奈:“送走宋嬌嬌以後就回房間去了。我看他好像有點賭氣, 但嘴上又不敢說。”

雲笙當即冷笑了一聲:“還敢賭氣嗎, 真是慣的他。”

“是欠教育, 不知道周靖這些年怎麼教的。”雲笛點頭認同,“但一步步來吧。”

“我看著他那張臉……”雲笙眉目中終於流露出了幾分鬱色, “活脫脫跟年輕時的周靖一模一樣。”

雲笙手掌上的白毛巾已經被他揉成一團:“周靖當年把小妹哄得團團轉, 他也被宋嬌嬌一個小丫頭放在手心裡隨便擺弄——真是出息死我這好外甥了,好的不像……”

雲笛一時噤聲, 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當初咱們要是拚命攔住小妹就好了。”

雲笙沒有接話。

他手上的毛巾慢慢焐熱了些,雲笙冷著臉把白毛巾重新丟進那個小冰盆裡。

雲笛笑著看了他手掌一眼,調侃地問:“大哥這回說是動手,怎麼真的動‘手’。以前我和表弟他們淘氣,你不都是拿小板子抽手心的。”

雲笙冷笑一聲:“周海樓那爪子打腫了有什麼用,缺豬蹄吃嗎?還不如豬頭能祭祖, 拿來告慰雲家列祖列宗。”

他明顯一想到周海樓就心裡存著氣,因此話都不自覺地說重一些。

喘了口氣, 雲笙才平複了一下心情:“這幾天沒有給他逍遙的工夫。周海樓那個成績是不是也稀巴爛?手爪子我給他留著了, 拿筆做題學習吧。”

“一會兒讓秘書給他買幾套習題, 給他送房間裡去。不然他躲在房間裡能乾什麼有用的事, 悲春傷秋、摔玉葬花?

宋嬌嬌被趕走以後, 他要是跟我回書房認錯,我還能高看他一眼。”

雲笙麵無表情地從盆裡撈出被鎮得拔涼的白毛巾,重新疊好平放在自己掌心上。

他做人端方,做事也規矩,竟到了近乎有點強迫症的程度,一條敷手的毛巾都要線對線角對角地疊得齊平。

雲笛不惹他的火,伸長手臂撈過來茶壺,倒了一杯涼茶給他。

雲笙一口氣把茶水仰頭喝了。

一杯發澀的冷茶下肚,他這才氣順了一些,終於說了從剛才起最軟的一句話。

“我年少時的手勁兒和現在怎麼能一樣,那小板子我多少年都沒動過了。不空著手,看他那個德行,我還真怕把他給打壞了。”

說到這裡,雲笙舉起手來看了看自己依舊發紅的掌心,緩緩長歎了一聲。

“就這也幾乎要氣死我了啊。”

“他要是懂事,教他也沒什麼。就是又笨又不開竅,心裡還記恨著……”雲笛半是勸解半是鬱結地問,“我也在想,大哥你這是圖什麼呢?”

“……”雲笙不再提這個糟心的話題,他問自己二弟:“咱們外甥女呢?剛剛讓你去查,你大概……”

“我先前讓人查的時候,本以為這兩個小的都跑過來雲家自首,準是周靖已經把人給認回家了,沒想到居然還沒有。”

雲笛如實地,一五一十地把情況和雲笙說了:“周靖派人給她轉學到一中後,兩邊就再沒有聯係過。之前表妹也說了,那孩子……單獨生活,沒人和她聯係。”

雲笙聽了,心裡登時就是一動。

“要是這樣……”

雲笙立刻重重點頭:“對,咱們這次搶在周靖之前,先去見咱們外甥女。”

“好。”雲笙剛剛臉上還有疲憊神色,此時他把毛巾丟到一邊,眼睛已經閃閃發亮,“咱們馬上去,你現在就……”

雲笛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和雲笙對視一眼,當著雲笙的麵接了電話。兩三句交談以後他啪地掛了電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剛剛周靖親自到了一中門口,和咱們外甥女起了一點衝突……現在人往醫院去了,不知道怎麼樣。”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雲笙臉色也變了,“問清楚,是誰往醫院去了?是外甥女,還是周靖?”

雲笛搖頭:“不清楚。好像是他們兩個都一起上救護車了。”

雲笙:“……”

他顧不上正火辣辣生疼的手心,怒而一掌沉沉拍在紫檀木的厚重書桌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周靖這個小白臉,周靖這個廢物!”

“我外甥女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他拿命還!”

“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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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風馳電掣,一路哀鳴著開到一中門口。

林桓橫在擔架上,被兩個大夫抬上救護車,雲飛鏡緊緊把著兒擔架的邊,自己也跟上去了。

周靖的臉色從剛才起就青一陣白一陣,他這次過來找雲飛鏡,想過這孩子可能怨他恨他,不理他拿東西砸他。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她身邊那個朋友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沒給人一丁點的反應時間,不過半秒鐘的工夫,他就“舊病發作”橫在地上了!

如果主動倒貼過來的人不是周靖,那這簡直是個大型的碰瓷現場。

周靖的胸口大幅度地上下起伏,顯然是被猝不及防的事態發展氣得不輕。

華秘書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周靖的臉色,生怕地上那個假裝病的拍拍屁股起來沒事了,周總這裡卻真被氣著,頭重腳輕地栽下去。

眼看著雲飛鏡隨著林桓鑽進救護車裡,周靖心一橫,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華秘書本來也想跟上去,卻被護士抬手攔住。

“地方不夠,”護士快速地說,“隻能跟來兩個家屬,你們究竟誰跟車?”

雲飛鏡聞言,二話不說就要往車下跳:“那讓他們兩個跟著吧,他們都是大人,會照顧人,仔細。”

林桓又一次被她氣得小臉煞白。他激動地拍打著身下的擔架:“雲飛鏡!”

周靖:“……”

華秘書:“……”

這兩個人都是衝著雲飛鏡來的,要是雲飛鏡下車,他們跟林桓的車有什麼用?當肥羊給人宰一刀嗎?

雲飛鏡當然隻是開開玩笑,故意給周靖添點堵。

她說什麼都不會讓林桓這種林妹妹一樣的脆弱存在落在周靖手裡的。

最終雲飛鏡和周靖作為“家屬”共同坐上了救護車。

周靖心心念念想要認雲飛鏡回來,如今和她一起被當成家屬,大概也算殊途同歸。

救護車上最基本的救護設備都有。林桓翻著白眼任由那些人給他檢查身體、吸氧、打吊瓶……都是一套不能再熟悉的流程。

而雲飛鏡側著頭,一直看向林桓的方向。周靖倒傾著上半身,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雲飛鏡,滿臉都寫著欲言又止。

即使在醫院這種看慣了人間悲喜的地方,護士已經見過無數大風大浪,他們兩個“家屬”之間的表現和關係,也還算是比較奇怪的了。

周靖深深地吸了口氣,決定不再鋪墊,直接如實告知雲飛鏡。

剛剛他不過顧慮兩人都在外麵,家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不好,雲飛鏡就能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將他一軍。

等一會兒到了醫院那種人多口雜的場地,她要再鬨什麼,周靖也未必能防備過來。

“你聽我說,”周靖清了清嗓子,把雲飛鏡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告訴你……”

林桓突然大聲大聲地痛苦咳嗽起來!

他劇烈的嗆咳聲完全地蓋過了周靖的講述,頓時全車人都圍繞他為中心連軸轉了起來。

雲飛鏡定定地看了周靖一眼,目光裡閃過一抹似諷似笑的譏嘲。

下一刻,她也朝著林桓所在的地方撲了過去:“他怎麼樣?沒事吧?”

醫生顧不得回答雲飛鏡。

林桓太賣力了,他本來心臟就先天有問題,連血管都比一般人窄,供氧率當然更比不上健康的普通人。

像他這麼大口大口的作死嗆咳,沒一會兒就把自己的嘴唇憋得微微發紫。

他對這套已經爐火純青,非常精準地卡在一個會比較難受,但絕不會導致嚴重後果的精妙維度上

周靖沉默地、無聲地把視線投入人群,與林桓四目相對。恰好看到這個滿身心眼的男孩衝他動動嘴巴,眼角如刀子般的一勾!

周靖:“……”

托林桓的福,雲飛鏡借這個機會擠到人堆另一邊去,生生用醫生和護士把自己和周靖隔開了。

雲飛鏡蹲在林桓的床頭,臉色徹底沉鬱下來。

周靖是真的有話跟她說,不然不會連救護車都跟上來。

這不是她耍耍小聰明就能避過去的小打小鬨。

雲飛鏡預感到周靖會對自己宣布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在此之前,雲飛鏡隻能暫時地拖延時間,預備出一點到時候能用得上的方案。

林桓給她使眼色:那個男人找你什麼事?

雲飛鏡搖搖頭。

她不知道周靖的來意。剛剛她已經在心裡把幾種最大的可能性猜了一遍,卻都不太合情理。

她覺得唯一能讓周靖這種人紆尊降貴過來見自己的事,大概就是和周海樓相關。

——問題就是從前在盛華,她和周海樓相處的也不多。

周海樓真心實意地覺得雲飛鏡是個自討苦吃的刺頭,雲飛鏡也是真心實意地覺得周海樓是個不長腦子的傻逼。

所以他們兩個人之間,怎麼會有任何交集?

她是和周海樓的朋友之間稍微有點交集,可自從轉學以後,她就沒再管過他們了。

周靖剛剛的表現也默認了這件事。

所以……還能因為什麼?

就算是周海樓不幸遇難,周靖非要集齊他所有同學送他最後一程,也用不著親自過來啊。

雲飛鏡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當中。

林桓微微側著頭,被車廂裡的燈光照得臉色微微地發青。

他臉色是一片冷色調的青白,嘴唇也帶著淡淡的紫,隻有兩腮因為剛剛劇烈的嗆咳激起兩團不健康的豔紅,看起來簡直像隻聊齋裡剛剛走出的畫皮鬼。

這隻畫皮鬼微微啟唇,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調氣若遊絲地問雲飛鏡:“你覺不覺得……你長得太好看了?”

配合他現在這張臉,和此時的氛圍,雲飛鏡當即打了個寒戰。

林桓的眼睛當即氣得瞪大了一圈。

“雲飛鏡,”他小聲說,“我好心幫你,你就這麼……”

雲飛鏡比了個“噓”的手勢給他。

和周海樓相關,和她自己相關,又能讓周靖這種愛子心切的人親自出馬……

“我想來想去,可能隻有一件事。”雲飛鏡低聲咬著牙和林桓說,“我周一體檢的時候,好像在我們學校裡看見過宋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