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錯誤的認親方式(一更)(2 / 2)

“我當時正在抽血。體檢時有血常規項目要求,所以他們抽了我兩管血。”

林桓的臉上緩緩浮出似懂非懂的神情。

雲飛鏡乾脆直接給他解釋:“盛華入校的時候會有體檢,那時候盛華也抽過我的血——我猜,是他兒子命犯太歲,腎衰竭白血病骨癌……反正,他現在可能需要我的骨髓配型。”

如果再往比較冷酷的方麵去想……那甚至可能需要雲飛鏡捐肝捐腎。

林桓這回是真的睜大了眼睛!

“你……”

一個三四十歲、事業有成的男人,有什麼理由放下偌大的家業公司,親自來一個高中生的學校門口堵她?

林桓這人下限比較低,所以才會往齷齪的關係上想。

但雲飛鏡和周靖見過一麵,她大概能感覺到周靖是個什麼人。

對方在外麵有頭有臉,長得還不錯,要什麼樣漂亮小姑娘肯定都有,不至於做出什麼色令智昏的事。

……何況上次雲飛鏡和他見麵時,周靖一點那個意思也沒有。

但他既然親自過來見雲飛鏡,必然是雲飛鏡身上有什麼地方讓他有所求。

雲飛鏡最大的秘密其實是圖書館,但她不覺得圖書館的事會被彆人發現,也不覺得想對她圖書館下手的人會等在學校門口。

她家樓下那條小巷子,早年甚至發生過凶殺案。

要有什麼不規範的實驗室想把她切片研究,帶著麻袋在小巷裡埋伏,十個她都抓起來了。

雲飛鏡一窮二白,更沒有能給人圖財的地方。

不圖財,不圖色,她也沒有格外出眾的才華,至今還沒人發現她的異常之處……

那反過來想一想,周靖最在乎什麼?雲飛鏡和他有交集的地方又在哪裡?

雲飛鏡唯一和他有聯係的地方,就在於她曾經和這人的兒子周海樓在同一個高中裡念過書。

林桓臉色這回是真的鐵青鐵青,他虛虛攥住雲飛鏡手腕,沒嘲笑她異想天開,隻是問:“你什麼血型?”

“b型。”雲飛鏡嘴唇微動,“我知道你懷疑什麼,可是Rh陰性血還沒這麼稀有,至少沒稀有到能讓他親自上門堵人的地步。”

救護車閃爍著藍紅交織的燈光,一路暢通地往醫院行去。

……行個屁,這對於雲飛鏡來說根本是開往地獄吧?

怪不得周靖一個大老板居然還厚著臉皮跟上來,一點不悅都沒有。

在醫院那種地方,抽雲飛鏡的血驗一驗骨髓適配點豈不是容易多了!

這丫沒準心裡還在偷著樂呢!

林桓突然撐著擔架床坐了起來,他麵無表情地把自己手上的針給拔了。

“停車。”

護士行醫這些年,見過裝病的,見過真病的,見過醫鬨的,但頭一次見到他這個救護車上了一半就要跳車的流派!

“你……”

救護車的跟車大夫以前搶救過林桓兩三回,認識他:“你乾什麼,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不要命了,快點躺回去!”

“不停車也行,讓這個女的滾下去。”林桓猛地一指雲飛鏡,“你們看她是人嗎,投胎也沒這麼著急吧。我還沒死,她就給我念往生咒?”

雲飛鏡:“……”

醫護人員:“……”

醫生提醒他:“這是你的家屬……”

“她根本不是我的家屬,她就是一個花癡。”林桓眼也不眨地說,“那男的才是我叔叔……你們看,有她在,我叔叔都不好意思過來照顧我。”

周靖:“……”

對於這個突然出出現在自己女兒身邊、一肚子陰謀詭計、當街對周靖予以碰瓷的男生,周靖不紮草人咒他就不錯了,現在居然還要照顧他?

何況這些年來想方設法過來攀他親戚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周靖還是第一回遇到這麼理直氣壯管他叫叔叔的人。

周靖緩緩眯起了眼睛:“小同學,你真要認我是你叔叔?”

“哦,那敢情您不是我家屬。”林桓反問他,“您不是您跟什麼車,想捐款網上找水滴籌啊——好了,讓這男的下去,我保證消停。”

周靖:“……”

醫護人員:“……”

醫生是知道林桓有點難搞的,但就算以前和林桓打過交道,他此刻也不免有些崩潰。

“到底誰是你的家屬?特殊情況時得家屬簽字的!”

林桓一字一句地說:“那我怎麼知道,反正今天他倆得下去一個。最後誰能留下來,誰就給我當家屬唄。”

醫護人員:“……”

真他媽是個彆開生麵的醫鬨,接這個病人他們倒了八輩子大黴!

醫生算是看出來了,林桓徹底被搶救過來了,他還有心思作妖呢。

他冷著臉跟林桓結清了救護車出車費,還有擔架費、急救措施費。

然後救護車靠邊停靠,把這三個不知道誰是誰家屬、看起來都很健康精神的人統統趕下了車。

在救護車車門從裡麵關上之前,醫生訓斥他們:“沒事不要占用醫療資源!”

周靖已經將近十五年沒被人這麼當麵說過。

林恒剛剛早就看好了地形,救護車才一停車,他就扯著雲飛鏡,跳車後就往三百米遠的警局裡撲。

周靖:“……”

一直開車跟著救護車的勞斯萊斯:“……”

周靖突然察覺到,他和雲飛鏡之間可能有一個非常大的誤會……比他從前誤以為雲飛鏡人際關係複雜還要大,比他誤會雲飛鏡帶壞了周海樓還要大……

“等等!”他連忙追上去,“我有話……”

雲飛鏡和林桓根本不聽他放屁。

他們快速地交換著意見。

“不能讓他有給我做高分辨血檢的機會。”

“對,這是逼不得已最後一步。他有多大能量?”

“不知道,他是盛華校董周靖。”

“是他?那警局最短拖延半小時,最長可能七小時。你進去後立刻給羅泓打電話。”

雲飛鏡稍微一頓:“羅泓?”

“我就是個平頭百姓!”林桓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羅泓好歹有個舅舅!”

兩個人一路飛奔到警察局門口,周靖也恰好在此時緊緊地追了上來。

他恰到好處地握住了雲飛鏡的肩膀。

無論之前他心裡對於認親一事多麼的激動,興奮,感動……此時此刻,他心裡隻有一片恍惚和深深的無奈與悲哀了。

他在雲飛鏡心裡的形象究竟是怎麼樣的啊,她竟然會這麼怕他。

怕到要在校門口配合同學碰瓷,怕到中途在救護車上跳車,最後甚至怕到要往警察局跑。

難道……難道她覺得,自己就一定會對她不利嗎?

之前那一次見麵,他雖然表現不好,可他也沒有真正傷害到她……

周靖苦澀地想:可是我威脅了她。這孩子一定以為我說的是真的。

他悲哀地感覺到:在雲飛鏡心裡,他一定是個非常猙獰、非常卑劣、非常冷酷的人。

……直到現在為止,周靖對雲飛鏡還沒做過什麼正確的事。

不過他對自己的認知還挺明確的。

“彆跑了。”周靖語氣沉鬱地說,他現在已經顧不上丟臉,顧不上**,顧不上外人怎麼想。

隻要雲飛鏡彆躲他,他的女兒不要逃避他……

“鏡兒,我是你父親。”

周靖終於把這句話連貫地說了出來。

那一刻他屏住了呼吸,幾乎像是等待神諭一樣等待著雲飛鏡的宣判。

雲飛鏡的每一個動作在他眼裡都被分解成無數塊,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雲飛鏡的背影,感受著自己手掌下女兒纖弱的肩膀……

她、她聽到這話會做什麼反應?

會驚愕?會怨恨?會憤怒……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悅呢?

那些負麵情緒,他都願意全盤接受。那是他該得的。但假使雲飛鏡真的對於父親這個存在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隻要一點點……

那他該多高興啊!

——周靖想多了,他設想出的那些情緒,雲飛鏡都沒有。

雲飛鏡和林桓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反正此刻他們已經站在了警局門檻上,在這個特殊地界,他們倆至少能拖個一小會兒。

雲飛鏡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她大大方方地轉過身,直視周靖。

“然後呢?”

愣住的人反而換成了周靖,他沒想到雲飛鏡會這麼冷靜。

“然、然後?”

然後你是我的女兒,是我遺失的明珠,是我這輩子的小公主,你要跟我回家,讓我給你……

雲飛鏡冷淡而嘲諷地問他:“然後,是不是要抽血做DNA檢測?”

周靖忙不迭地說:“爸爸已經做過了。當然,你這麼聰明機靈,不親眼看到肯定不放心,咱們去醫院現場抽血再做一次,整個過程都讓你看著……”

“哦。”雲飛鏡仔細品味了一下那句“全程讓你看著”,發現自己想錯了,“所以不是周海樓,是你?”

周靖一時沒能明白她的意思。

什麼叫不是周海樓,小樓才跟她同歲,怎麼能做她的父親?

當然是他啊!肯定是他!

“這可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如果牽扯進來的人不是我,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想笑兩聲呢。”

雲飛鏡嘲諷地勾起唇角:“周先生,不知道您究竟是得了什麼疑難雜症,慌到非要抓我一個未成年人頂包。是缺肺缺肝,還是缺腎缺骨髓啊?”

周靖如遭雷劈一樣,定定地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難道他在雲飛鏡心裡,就是這樣的形象嗎?!

是啊,黃鼠狼給雞拜年,什麼時候安過好心?

雲飛鏡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然你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