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舒哲(二更)(1 / 2)

雖然兩個舅舅都熱情地想要邀請雲飛鏡去雲宅住, 但雲飛鏡卻沒有立刻同意。

對於雲笙雲笛來說,雲飛鏡是他們期盼已久。隻能在最美好的幻想、最寧靜的美夢中才能見到的外甥女。

然而對於雲飛鏡來說,她和他們之間實在太陌生了。

她獨自一個人生活太久,已經習慣了現在的日子。

她能克服心理上的陌生感,當麵叫雲笙雲笛一聲舅舅, 但要她現在就回雲宅去做雲家的大小姐……雲飛鏡還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雲飛鏡才稍稍流露出一點這樣的意思, 雲笙和雲笛就紛紛表示他們絕不勉強。

他們花費了十六年的光陰,才在重重機緣巧合之下重新尋回雲飛鏡, 又當著周靖的麵把雲飛截胡。

對於雲飛鏡,他們寶貝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尊重她的想法?

雲家的兩個舅舅真是恨不得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雲飛鏡眼前, 事事都順她的意思, 以此稍微彌補過去那些失落的光陰。

而且, 雲笙也想起來, 雲宅裡還關著一個不省心的外甥呢。

雲笙出門前也沒忘了他, 特意讓人收走屋裡所有電子產品, 送了一套練習冊進去,又在周海樓的門上再加掛一把鎖。

他告訴周海樓,等自己回來以後, 就檢查他的學習進度。

雖然雲笙實在是懷疑她的知識水平——那套練習冊他會做的題能不能有一半?

從剛剛在警察局裡的表現來看, 雲飛鏡顯然對周海樓深惡痛絕。

幾個小時前雲笙和雲笛又親自管教了周海樓,知道他對妹妹做的那些事後, 他們也不覺得雲飛鏡反感周海樓有什麼不對。

在雲笙看來, 雲飛鏡既然這麼討厭周海樓, 那讓他們兩個太早碰麵也不好。

那就先讓外甥女回家吧。今天出了這麼多事,她得好好養養精神,還是在她熟悉的家裡休息更放心。

至於周海樓怎麼處理……

等晚上他們兄弟兩個回了雲家,就連夜把人給送回周靖那兒吧。

想來周靖剛剛認女兒不成,正是渴慕親情的時候,一定會非常想見他的兒子的。

當然,周海樓畢竟還是雲笙的外甥,雲笙不至於撒手不管他。

他早在教訓周海樓的時候,就有把人給送到外麵,讓他在多吃點苦,多懂點事的意思。

雖然他已經和周靖多年不聯係,但既然剛剛破過一次戒,短時間內不妨再破第二回——他可以和周靖商量一下把周海樓送哪兒比較合適的問題了。

要是再把周海樓留在盛華,天天被老師同學們哄著捧著,他看他這個外甥大概就要廢了。

心裡合計著這些事,雲笙臉上絲毫不露,對雲飛鏡更是和顏悅色。

“好,你要回家,舅舅們就送你回去。”

“不過舅舅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明天端午節,你願不願意來家裡過?”雲笙懇切地看著自己的外甥女,說話語氣都生怕重了一點。

“你剛剛看了相冊,看到你媽媽和她媽媽的合照了嗎?外婆很想看看外孫女——當然,你要是覺得太快了接受不了,那就再過一段時間,好嗎?”

雲飛鏡隱約想起了相冊裡少女時的母親,和另一位溫柔嫻雅的婦人的合照。

那大概就是自己的外婆吧。

血濃於水,母女連心,她這些年大概無時無刻不想念著母親。何況老人家年紀大了……

雲飛鏡心裡一軟,不假思索地點頭說好。

兩個舅舅的表情立刻亮了起來,一旁的景纖小姨也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折騰了一天,是不是累了餓了?”雲笙柔和地看了雲飛鏡一眼,語氣裡似有無限包容,“讓舅舅請你吃個晚飯,飯後舅舅就送你回家,你看好嗎?”

他的態度溫溫和和的,一點也不逼迫雲飛鏡,甚至不讓雲飛鏡感到太大的壓力和不舒服。

可他的眼神實在太殷切,太渴求了,雲飛鏡實在不忍心對他說不。

在雲笙珍視的眼神之下,雲飛鏡的心裡慢慢升騰起一種格外特殊酸軟的感受。那就像是當初她蒙王老師的照顧,也像是她剛剛抱住景纖時的,令人心安的放空。

這就是……親人嗎?

雲飛鏡微微垂下頭去,她睫毛不引人矚目地輕輕一顫,像是蝴蝶的一次呼吸。

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雲飛鏡的心裡也稍稍一動。

……

吃了晚飯以後,雲笙親自開車送雲飛鏡到了她家樓下。

從剛剛開車到雲飛鏡小區外圍時,在遠遠看到成打的違章建築、袒胸露乳穿大褲衩溜達乘涼的中年男人、魚龍混雜的菜市場,和明顯三教九流齊聚的棋牌室時,雲笙的眼神就沉了下來。

連他自己都恨,怎麼現在才找到雲飛鏡!

這份擔憂、自責和愧疚,他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半絲壓力也不讓雲飛鏡知道。

他路上甚至還和雲飛鏡開了個玩笑,語言詼諧風趣,把雲飛鏡逗得忍俊不禁。

車子在樓下停下,雲飛鏡想起家裡的樣子,不由得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請這兩個舅舅上去。

她衛生習慣很好,家裡也一向收拾得很整潔。

但這畢竟是間“待拆遷區”的房子。屋子太破,雲飛鏡又太窮,晚上一開燈,就活生生是個“一盞燈漂白了四壁”的效果。

……不對,年久失修,牆皮早掉光了,一盞燈漂不白四壁,隻能讓黴斑看起來淡點。

她的家比教室都簡陋。

雲家的這兩個舅舅,可能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寒酸的地方。

雲飛鏡的這點遲疑被雲笙儘收眼底。他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笑意儼然地問她:“要不要舅舅陪你上去啊?”

雲飛鏡隻躊躇了一下,就很大大方方地說:“舅舅們上樓坐坐吧,我給你們倒兩杯水。”

雲笙始終都掛著從容柔和的微笑。

在雲飛鏡拉開家門,水泥的地麵、生黴的牆壁,以及角落裡擺放的行軍床全都一覽無餘時,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他神色如常地自己拉開了屋裡唯二的凳子坐下,麵不改色地接過雲飛鏡給他倒的白開水,臉上笑吟吟的,語氣甚至還十分滿足。

“喲,還是溫的呢,有外甥女就是好。”

他從出生起就帶一身金枕玉臥養出來的富貴寧逸,雲家給他喝茶都用專門的山泉水,要是喝白開水的話,就算不是進口的礦泉水,至少也是新鮮的。

雲飛鏡給他的水是從一隻淡綠色的舊暖壺裡直接倒出來的,暖壺大概已經很舊了,不然不會不保溫到這個程度。

然而雲笙一點不挑,一口口地把那杯白開水喝得乾乾淨淨,看神色簡直如飲瓊漿玉液。

雲飛鏡原本有點緊張,在他這樣的態度下也慢慢平靜下來了。

雲笙關心了兩句她的學業,又和她定好了明天什麼時候來接她,最後又叮囑雲飛鏡好好休息。

最後留戀而溫情地看了雲飛鏡一眼,這兩個舅舅才和雲飛鏡辭彆。

他們沒讓雲飛鏡感到一點不自在。

直到下了樓,雲笙的臉色才變了,他往日裡處變不驚,幾乎從沒做過泄憤之舉,如今上了車卻重重地一砸方向盤。

“我真是……”雲笙抓著自己的領口說,“我真恨我自己!”

雲笛沒有接大哥的話,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大概也又是愧疚又是自責,實在不能想象自己的外甥女究竟怎麼過了這些年。

即使對雲飛鏡的處境早就有所想象,然而當親自看到她那家徒四壁的房子時……雲笛真的要用儘平生的自製力,才能讓聲音不哽咽。

“這種地方,怎麼能讓她一個小姑娘獨自住啊。”雲笙長長地一歎,“幸好今天陪著回來,不然我往後隻怕夜夜都睡不著了——二弟,你今晚先留下吧。”

雲笛非常爽快地一點頭:“我知道的。”

他以前在軍營的時候,值夜也是常有的任務。而且夏夜涼快,並不難熬。

看不見也就算了,如今見著了,再讓雲飛鏡一個人住在這兒,他們誰都不安心。

“我回去把周海樓安排一下,還有媽那裡……也讓她高興高興。”雲笙喃喃自語,“家裡從此收拾出來,這就是咱們外甥女的家了。”

……

所以這就是在晚上十點,臉龐腫得像豬頭一樣的周海樓,一臉呆傻、饑腸轆轆地站在自家門口的原因。

雲笙回去後第一件事是忙著給雲飛鏡收拾房子,然後又去安撫雲外婆,把消息告訴她。

等這兩件最重要的事辦完,他才想起來屋裡還鎖著一個外甥,今晚是無論如何都要打發走的。

他到底是心細,還能想起來周海樓一直被鎖著,可能沒吃過飯,便從冰箱裡拿了一盒冷牛奶順便帶過去。

——但就是這盒冷牛奶,周海樓也沒喝上。

雲笙給周海樓檢查了一遍練習冊,發現自己這個外甥前半生真是頭腦空空,啥都不學。

明明是高二的練習冊,倘若找個剛中考完的孩子過來答,可能表現都比他出色。

周靖究竟是怎麼想的?盛華是他的地盤吧?他就這麼教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