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周海樓的報應(三更)(1 / 2)

直到進入學校為止, 周海樓都沒感覺半點不對。

家裡單是行李就給他收拾了滿當當三個大箱子,周靖的助理一路開車送他到了學校,第一件事是給老師發了一圈紅包。

接待的老師笑眯眯地把紅包收了起來,非常體貼地問家長要不要和孩子再說兩句話。

“我們這裡是封閉式學校,每年過年放假回去二十天。每周孩子會給家長寫信, 每個月家長會有一次探視機會。”老師又提醒了助理一遍。

大概是看在那個紅包的份上, 他讓助理多和周海樓說幾句話,不用著急。

助理和周海樓有什麼好交代的,他們兩個根本就不熟。何況這個小助理還是周海樓最煩的那種漂亮小姑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他爸有企圖。

因此周海樓隻是不耐煩地問:“還有事?”

助理小姑娘歎了口氣, 還是儘忠職守地和周海樓介紹:“大少,這個箱子裡是你日常的衣物, 這個箱子裡是你喜歡的零食,這個箱子裡放著錢、你的球鞋、手表、課本和其他生活用品。”

“學校不讓帶電子產品, 所以你的電腦和ipad都沒有收拾進去, 大少帶著的手機是我一會兒帶回去,還是交給老師?”

周海樓聽了非常不可思議:“手機都不讓帶?你在開玩笑吧。”

在旁邊站著的接待老師聽見了, 就笑容滿麵地走上來:“學校的規定確實是不允許攜帶通訊設備。同學還是把手機交給我收起來吧。”

周海樓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把手機關機,然後丟給了那個女助理。

“拿回去放我房間裡,不許偷看。”他強調道。

反正他箱子裡有現金,到時候趁出學校的時候再買個新的好了。

女助理對他的這番算盤絲毫不知, 接過手機點頭稱是。

接待老師一看那個昂貴的名牌手機落在女助理手裡, 表情頓時微微一沉。

但他很快就又揚起了笑容, 和女助理說:“時間快到了,孩子現在進去還能趕上下午的第一節課。家長你看……”

女助理對周海樓毫無留戀之情,她又拜托老師對周海樓多多照顧,隨即就站起身和周海樓道彆。

“大少,我下個月來看你。”

周海樓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和接待老師一起往學校裡麵走。走了沒兩步,他突然腳步一停,近乎福至心靈地抬頭往上看去。

他看到眼前教學樓的第三層樓梯間裡,有一顆腦袋貼著窗台緩緩冒出來,正無聲無息地在往下看。

那人隻露出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眼神裡含著一層濃濃的死氣,看得周海樓極不舒服。

“……”

眼神和周海樓四目相對的瞬間,那顆腦袋像是受了驚一般,突然地鑽到窗台底下,猛地消失了。

就好像剛剛周海樓見到的是錯覺一樣。

接待老師注意到周海樓腳步的停頓,他轉頭看向周海樓:“怎麼了?”

“沒什麼。”周海樓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教學樓是老建築,透光性不好,常年都帶著幽暗和陰森的氣息。在穿過教學樓的時候,周海樓隻感覺自己皮膚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樓大夏天都這麼涼,真是省空調了。這是周海樓的第一反應。

等走出教學樓,來到後操場,周海樓才發現在太陽滾燙的炎炎夏日,操場上竟然站著將近二十個穿著迷彩服的人。

瘋了吧,現在可是大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值班的兵都用不了這麼多人吧!

周海樓定神一看,頓時更加驚異:這些人高矮不一,麵孔卻都是一樣的年輕稚嫩,分明都是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學生。

他猛然轉頭,看向那個接待老師:“你們體罰?”

他愕然發現,接待老師臉上那股堪稱諂媚的笑容,不知道何時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緩緩地,一股涼意攀升上了周海樓的脊柱,帶著剛剛老教學樓裡的潮濕和陰冷。

接待老師短促地笑了一聲,那個笑容隻浮在皮相上,帶著幾縷森森鬼氣,好像是畫出來的一樣。

他衝著一旁的陰影裡招了招手,周海樓這才發現,原來附近還坐著幾個穿迷彩服的大男生。

下意識地,周海樓往後退了一步。

他這一步沒能退成,因為接待老師鐵鉗一樣的手緊緊地扣住了他的肩膀。

接待老師原本熱情洋溢的聲音已經完全換了一種腔調,像是剛從腥臭的井水裡撈出來一樣,冷且粘膩,聽起來讓人聯想到青蛙的皮膚。

“學校有著裝要求,你這身皮早點扒了,換一身。”接待老師黏糊糊地說,“何況還有你這麼些東西,哪個學生過來帶這麼多東西。”

周海樓猛地抬起頭,想問他們是什麼意思。隻是他還不等問出口就發現,接待老師的這句話並不是對著他說的。

像是收到了什麼指令一樣,那幾個人高馬大,膀大腰圓的男生整齊地衝著周海樓走了過來。

周海樓就是再弱智,現在也能意識到不對了!

他一扭頭就要往來的方向跑,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那個女助理。

可時間過得太久,而且距離也相隔太遠了,周海樓的聲音甚至不能穿過操場。

他被兩個男生合夥狠狠地撲在地上按住,雙膝頓時在曬得滾燙的瀝青地麵上磕開兩個血口。

這幾個被指派過來的男生顯然訓練有素,他們按頭的按頭,按腳的按腳,還有個人把一塊臭烘烘的布料堵在周海樓的嘴裡,徹底止住了周海樓的叫喊。

那濃鬱的惡臭從口腔直衝鼻腔,差點熏得周海樓暈過去。

接待老師把周海樓的兩個箱子一推,徹底甩手不乾。他命令這幾個男生:“你們注意點,這是大客戶。”

男生們對視一眼,嬉皮笑臉地齊聲說:“我們知道了。”

什麼?什麼是大客戶?你們在乾什麼?這個學校怎麼回事?

有人重重地按著周海樓的脖子,把他的臉往烤得滾燙的瀝青地麵上貼。周海樓努力抬著脖子和那股力道抗衡。

就在他艱難地把臉側過一個角度時,他看見……

那二十多個筆直筆直站在正午驕陽下的學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方向,臉上波瀾不驚,是死水般的麻木。

周海樓:“!!!”

那個接待老師一手擋著陽光,一邊圍著這二十多個站軍姿的人轉了一圈。

他不知道挑出來什麼錯,突然重重在一個學生身上一踹!

那學生就這樣倒在地上,也不爬起來,反而迅速地把手貼在熱燙的地麵上,一個接一個,機械地做起了俯臥撐。

周海樓隻看到這裡。

因為下一刻,他就被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從地上拉起來,推推搡搡地帶走了。

……

周海樓被這幾個人拉進一個空蕩蕩的教室裡,因為在給他換衣服的過程中掙紮得太厲害,周海樓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揍。

這可不是周靖氣急的亂打,也不是雲笙大舅一句話一個耳光的教訓。

將近十個男生圍著周海樓,他隻覺得四麵都是拳頭,八方都是腳。他就是再能打,再能跑,也絕對抗不過這十多個人的圍堵。

最後他被打得抱著頭縮成一團,一個男生還不依不饒地把腳重重地往他身上踹。

最後還是有人從後麵抱住那個男生,勸道:“好了好了,吳哥消消氣,消消氣,老奔不是說了嗎,這是大客戶,你不能那麼搞。”

“操。”那個被稱為“吳哥”的男生顯然還餘怒未消,他罵罵咧咧地往旁邊呸了一口血唾沫,“這小子是個刺兒頭,真他媽會蹦躂,竟然還不服打,還還手,還想跑?我看他媽的能跑哪兒去。”

他說到這裡,又來了氣,重重一腳飛蹬在周海樓肩頭,把蹲著的周海樓踢得滾在了地上。

“衣服給他自己換。”吳哥把一套粗糙陳舊的迷彩服丟在周海樓身上,自己則走向了小弟們一路拖過來的箱子,“這小白臉都帶著什麼,翻翻,到時候還得上交的。”

周海樓一隻眼睛已經腫了,怎麼睜也睜不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鼻血,暈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隻覺得自己渾身要散架了。

某一瞬間,他疼得渾身肌肉仿佛都在呻.吟。

這群男生下手太黑了。

不過也是,既然能做得出群毆這種事,又能指望他們有多高的道德標準?

有個男生似乎憐憫心尚存,他沒著急和那些人一樣去翻周海樓的行李箱。

看周海樓坐起來,呆呆倚牆靠著,他不由得勸說道:“還能動吧,能動就把衣服換上,不然有你苦頭吃。”

那群男生已經在叫這個人,這人往箱子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忍不住說:“新人都得有這一遭,你這幾天好好熬吧。”

那邊翻找周海樓行李箱的人已經大叫了起來:“臥槽!這小子太他媽有錢了!”

他從行李箱裡翻出來整整三萬塊錢,頓時連眼睛都直了。

“吳哥,錢得交上去……”有人低聲提醒那個吳哥。

“這我他媽還不知道的?”吳哥沒好氣地踹了那人一腳,“再給我翻,我不信他隻帶了錢,肯定還有彆的。”

“零食啊,吳哥,一箱子都是零食。”

“臥槽,那這個好啊,這個能留著。到時候把錢往老奔那一交,零食給老奔挑挑,他絕對不會說啥的。”

“真他媽是個大客戶啊。”吳哥回頭看了一眼周海樓,眼中難掩嫉恨。

下一刻,他猛地掏出一袋牛肉乾朝著周海樓砸了過去:“老子他媽讓你換衣服!”

那一下重重地砸在周海樓額角,讓周海樓的腦袋偏了偏。鋒利的塑封邊緣在他額角上劃了一道小口,細密的血珠當時就滲了出來。

周海樓實在沒有力氣反抗了,他沉默而緩慢地抬起手來,第一件事是把塞在自己嘴裡的那塊破布給拽了出來。

直到拿出來後,周海樓才發現,那是一隻黏糊糊的襪子。

那股惡臭仿佛已經滲進周海樓的口腔,他捂著嘴乾嘔了幾聲,卻隻在嗓子口反上來一點酸水。

翻他行李箱的男生又在頻頻朝他的方向看,周海樓沒有辦法,隻能先把那套簡陋的迷彩服換上。

他這輩子從來都沒穿過這麼粗糙悶熱的布料,幾乎在剛剛上身的瞬間,他身上所有青紫的傷口都被摩擦得生疼。

周海樓剛剛換上衣服和膠鞋,第二個指令就粗暴地當頭扔了過來。

“四子,你帶這小子把他衣服洗了。”吳哥嫌惡地看了看周海樓那張抹開了鼻血、青腫得花團錦簇的臉一眼,“他那衣服好像挺貴的,我們都踩上鞋印了,彆到時候老奔朝我們要。”

四子磨磨蹭蹭地應了一聲,沒立刻動彈。

“行了,零食記得分你——還不快點滾蛋!”

四子便走到周海樓身邊,用力猛踹了他一腳:“起來,拿起你的衣服,跟我走。”

雙拳不敵四手,周海樓默默地忍了。

那個四子把周海樓帶到一個簡陋的水房,水房裡水池底部的瓷磚都染上了鏽色。老舊的黃銅水龍頭一擰開,噴出來的水帶著刺骨的冷。

四子不耐煩地說:“你怎麼黏糊糊的?”

周海樓走不快,他現在腿上都是傷,有在操場上被人推到時摔傷的,還有被人猛踹的時候各種青紫的皮肉。

四子的這個形容讓他想起那隻惡臭的襪子,周海樓當即乾嘔了一聲。

他們一堆人的時候他打不過,現在就這麼一個,難道他還不能……

周海樓猛地頓住了。

在長長的大水池和牆壁的夾角之間,突然冒出了一顆被剃得幾近於禿的青茬頭皮。

那人露出兩顆烏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周海樓,顯然正是之前周海樓進門時在教學樓裡看到的男生。

他衝著周海樓微微地搖了搖頭。

周海樓:“……”

他忍了,怒氣衝衝地把水龍頭擰到最大,用力地搓著自己的衣服。水花四處迸濺,落在四子的身上,他衝上來就給了周海樓一腳:“你他媽……”

周海樓也勃然大怒,他猛地把濕漉漉的衣服往水池裡一甩,自己也合身撲上去:“你他媽!”

他隻占了最開始那一撞的便宜。因為不到半分鐘後,水房門口就又走進來兩個男生。

這三個人一起聯手,重新把周海樓胖揍了一頓。

“哈哈哈,吳哥眼神行啊,一眼就看出這新人不老實。”

“還帶設埋伏等人跳坑的,這叫什麼來著?釣魚執法!”

周海樓才止住血的鼻子又被打得鼻血橫流,這群人按著他的腦袋到水龍頭下猛衝,冰冷的水花濺了周海樓一身。

最後,他們把軟得像一灘爛泥一樣的周海樓往水房臟兮兮的地上一丟。

“我告訴你,等行李箱翻完,你衣服還沒洗好,你就死定了小白臉。”

周海樓躺在地上,滿臉都是水和鼻血。

他重重地喘著氣,辨認不出呼吸間的淡淡鐵腥味是常年不換的水管裡的鐵鏽,還是他自己的血。

他這次真是費儘九牛十二虎之力,才從地上爬起來。

等他再看向那個大水池和牆壁夾角時,木然地發現那個青皮腦殼的男生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溜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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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噩夢一樣的半天,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

周海樓被架到接待老師的麵前,那個老師依舊陰冷地笑著,對周海樓渾身的腳印和他鼻血都沒擦乾淨、還腫著一直眼睛的臉完全視而不見。

“去集合上第一節課。”

下午的課都是文課。周海樓此時還不知道文課的可貴。

他隻知道他們全班一百多人,密密麻麻地圍著一個電視機,看著裡麵洗腦一樣一段錄像視頻。

“你們都是渣滓,廢物,人間的殘渣!能來這個學校上課是你們的福分,你們會在這裡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期間還有老師隨即抽點名,被點到名字的學生就得上台,把自己罵得豬狗不如。

他對自己使用的尖刻詞語,甚至肮臟尖酸到讓周海樓隱隱作痛的臟腑一個勁兒地顫栗。

那學生說到最後已經痛哭流涕,說不出話來。

然而講台上的老師隻是臉色微微一沉,他就立刻通過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看清了這一切,竟然一邊一個地重重打起自己的耳光,痛罵自己不是人,不是東西。

那個老師好像終於滿意了。

直到下課的時候,周海樓才毛骨悚然地知道,這堂課的名字叫做“大愛課”。

他猛地打了個寒戰。

……

如果要周海樓把這個地方的食堂評價為豬食,想必連豬都要抗議造反。

清水燉白菜,鹽加得好像不要錢一樣。配菜的米飯糙得刮嗓子。

周海樓很懷疑鐵盤裡的白菜究竟洗沒洗過。

他這一天又奔波,又挨揍,還受了不小的驚嚇,本來就餓透了。然而在看到清湯寡水的晚飯時,他簡直一點都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要吃。

周海樓剛剛打算放下筷子,就看到自己對麵坐著的那個男生驚異地看著自己,眼中的神色近乎是恐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