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世界十(完) 宮廷文裡心比天高的教坊……(1 / 2)

鐘太後的賞賜, 如同流水般,進了秀女們的宮殿。儘數是經過十幾個小太監,抬著整齊的描金紅木箱子, 呈到孫如萱的麵前。鐘太後屢次頒下旨意, 稱讚孫如萱性情溫婉賢良, 恭順有禮, 可堪大任。

“溫婉賢良”,尋常的秀女怎麼能用上這等盛譽。即使是獨寵如蘭昭媛, 也不過落了個陛下“性子柔弱, 但有堅韌之質”的疼惜。恭順有禮可堪大任, 在後宮之中, 更是隻有東宮皇後,可以用得上的溢美之詞。

鐘太後的這番造勢之舉, 朝堂後宮看的清楚。分明是鐘太後有意想要立孫如萱為後,這才如此興師動眾,先是賞賜, 又是連聲誇讚。正式的封後旨意還未頒下, 孫如萱即將成為皇後之事,已經成了眾人默認的事情。

一時間, 和孫如萱同住寢宮的眾多秀女,都收到家中遞信,要她們好生親近孫如萱。書信之中, 更是直接挑明鐘太後此舉的深意所在。封後之事,於後宮而言何其緊要。鐘太後並未草率地頒布旨意,約莫是在等候即將來臨的祭祀禮。到時在諸多朝堂臣子的麵前,褚伯玉完成祭祀儀式之後,再朗聲宣布封後之事, 便能彰顯對於孫如萱的重視。

秀女們暗道:前朝後宮皆知此事,可見立後之事,再無轉圜的機會。秀女們心中五味雜陳,都聽從了家中的囑托,拿上幾碟點心,借探望之機,來和孫如萱親近交好。秀女們駐足在孫如萱的寢宮前,聽到宮女滿臉為難地說道孫如萱剛剛休息,她素來有中午小憩的習慣,可見眾秀女來的不巧了。秀女們皆無功而返,隻是臨離開孫如萱寢宮時,忍不住轉身望去。但見花木幽深,掩映門窗,秀女們輕歎人各有命。或許從孫如萱屢次得到褚伯玉愛寵墨玉青睞之日起,她們就該察覺到,孫如萱的福運綿綿。

爭搶之事,都是她們這些心機叵測的女子做出的,可卻沒有得到褚伯玉的半分憐愛。有受寵的蘭昭媛在,秀女們並不認為,立後之事,是褚伯玉主動推成。依照她們推測,應該是鐘太後有意,而褚伯玉性子溫吞,隻得接受。

自從孫如萱進宮之日起,同汲汲營營的眾秀女們相比,她過於淡泊,甚至顯得懶散。可令眾人趨之若鶩的皇後尊位,最終卻落到孫如萱的手中。

秀女們心中唏噓,不知該說上一句“人各有命”,還是感慨俗人凡運,麵對此等福運,隻有羨慕不已的份兒。

褚伯玉意欲立後之事,很快便飄進了芷蘭殿內。在芷蘭殿伺候的宮人,不禁議論紛紛。這些時日,褚伯玉未曾踏進芷蘭殿內,也沒有前來看望過寶扇。宮人雖然疑惑,但得知褚伯玉沒有寵幸任何一個秀女時,逐漸開始放下心來,隻當褚伯玉被政事纏身。可如今,聽聞立後消息,宮人們再看褚伯玉不曾探望之事,就開始有了各種猜測。

讓褚伯玉勞累心神處置的,怕不是朝堂之事,而是有關祭祀典禮上,親封孫如萱為後的安排。

頓時,芷蘭殿中人心浮躁。銀花處置了幾個多嘴的宮人後,走到內殿,便看到寶扇輕垂眼瞼,雙眸滿是落寞,她手中捧著一盞茶水,但瞧著水痕依舊,恐怕是丁點未用。

銀花走上前去,順手接過那盞早已經冷掉的茶水,輕聲問道:“禦花園中,新辟出來一塊空地。聽聞是要仿製民間工藝,做一個精致小巧的花圃。昭媛可想去看看?”

寶扇輕抬起眼眸,漆黑圓潤的瞳孔,泛著水潤的痕跡。她柔柔地頷首,說道:“那便去罷。”

湖水藍的衣裙,輕圍在寶扇的身上。纖細的腰肢上,掛著一條飄逸的雪白綢帶。寶扇眉眼中縈繞愁緒,越發顯得美人易碎。

寶扇緩步走到禦花園處,果真有數十個工匠,正在修建花圃。不知道這些工匠,是從何處尋來的五彩斑斕的鵝卵石,鋪在花圃外層,石頭的縫隙之間,再栽種些雛菊蒲公英之類,模樣纖細的花株,作為裝點。

聽聞這花圃中,工匠們準備栽種些稀奇品種的蘭花。

——“蘭花高潔,氣味清幽。此花圃地處幽靜之處,又靠近溪流,用來栽種蘭花最合適不過了。”

寶扇輕啟檀口,柔聲說道:“聽聞有一種蘭花,名為皓雪,色澤白皙,狀如冬雪。其氣味雖然寡淡,但倘若一沾染,非經過三日,不能去除。如此還有一種說法,便是“萬花叢中過,唯沾皓雪香”。”

工匠忙道:“是有這麼一種蘭花,若是陛下允諾,準許在這花圃之中,栽種蘭花。不出數日,蘭昭媛便能看到皓雪的身影了。”

寶扇這才舒展黛眉,瓷白的臉蛋上,露出幾分向往的神色來。

身後卻突然傳來嗤笑聲音,寶扇轉身望去,隻見幾個秀女,擁著孫如萱向花圃走來。剛才嗤笑的秀女,眉眼中有浮躁之色,顯然是想要通過貶低諷刺寶扇,來達到討好孫如萱的目的。

她隨意地行了個禮,不待寶扇開口,便自然地站起身來。秀女走到花圃麵前,打量許久說道:“栽種什麼蘭花?依照我看來,蘭花隻有高潔之名,實際心機深沉。陛下……縱然會一時被蘭花的表相迷惑,可終究會厭煩的。花圃裡,便不要栽種什麼蘭花,換作牡丹花,洋洋灑灑地開的熱烈,不比做出一副楚楚可憐姿態的蘭花,更惹人喜歡。”

工匠沒有應下,隻是抬頭看了寶扇一眼,又匆匆收回視線:“花圃之事,還需要陛下做裁斷。”

秀女這番話,無異於用花譏諷寶扇,空有蘭花柔弱之姿又如何,最終還不是要為牡丹讓位。

孫如萱檀口微張,但最終沒有出聲阻止秀女。孫如萱思慮起孫修撰的叮囑,她不日便要成為後宮之主,再不能像過去一般,為了避免麻煩,而不去爭搶。

寶扇並沒有如同眾人所猜想的一般,被秀女的言語,弄得臉色漲紅。她眉眼舒展,姣好的容顏上,絲毫沒有動怒的表現。寶扇緩步走到孫如萱麵前,說道:“你方才,好似未曾行禮。”

孫如萱猛然抬起頭來。

銀花忙道:“不僅是孫秀女,還有這幾位,都未曾按照宮規行禮。剛才氣勢洶洶的韓秀女,雖然行過禮了,但未曾經過蘭昭媛開口,便徑直起身。依照宮規而言,不尊上位者,當好生懲戒。”

寶扇伸出柔荑,輕挽耳邊的發絲,她殷紅的唇瓣輕輕張合,聲音綿軟,儘顯柔弱之態:“你們待我不尊,倒是無妨。隻是宮規是由陛下立下,你們這般……便是忤逆陛下的規矩。若是讓陛下因此添了愁緒,可是極其不好。”

聞言,孫如萱輕輕俯身,喚道:“蘭昭媛安好。”

其餘眾人見到,孫如萱都已經低頭,連忙俯身行禮。就連剛才肆意叫囂的韓秀女,也不情不願地彎腰行禮。

“蘭昭媛安好”之聲,從這些秀女口中傳出。

儘管她們麵上恭敬,但心底定是怨恨寶扇的。可寶扇並不在乎秀女們心中所想,隻要她們不得不恭敬,這便足夠了。

寶扇沒有喚她們起身,這些秀女們隻能彎腰,保持脊背繃直的姿態,瞧著身形搖搖欲墜。寶扇走到韓秀女麵前,柔聲說道:“牡丹花確實賞心悅目。可你,好似隻會賞美,卻不會識人。”

韓秀女站在原地,摸不清寶扇這句話究竟是何意思。待寶扇腰肢款款地離開後,韓秀女立刻跑到孫如萱旁邊,頗有些咬牙切齒道:“神氣什麼,待來日……哪裡還有她一個小小昭媛的威風。”

……

自那日,寶扇從花圃回來,便因為著了涼風臥病在床。寶扇身子本就柔弱不堪,又因為服用了幾天的湯藥,纖細的身形,越發顯得楚楚可憐。銀花要去尋褚伯玉,也被寶扇攔下。

寶扇柔聲說道:“陛下有急事纏身。銀花,你莫要打擾他。”

銀花氣極,眼睜睜地看著祭祀之禮越發近了,褚伯玉哪裡是有什麼急事,他怕是憂慮如何將立後之事,風光大辦,這才無暇關切芷蘭殿罷。

寶扇輕輕地坐起身子,銀花立即走上前去,攙扶住寶扇稍顯踉蹌的身子。寶扇美眸輕顫,緩聲道:“將我采摘的花瓣取來,我親手沏一盞茶。”

散發著芬芳氣味的花瓣,送到寶扇手中,她綿軟的柔荑,捏著柔軟花瓣,在清水中輕輕撥弄。而後再放入茶壺裡,灌上一壺熱水。花瓣立即翻滾起來,漂浮在水麵上。

這是寶扇為褚伯玉采摘的花瓣,如今茶已沏好,卻無人享用。

寶扇輕垂眼瞼,吩咐銀花將茶水放在桌上。她掩了錦被,沉沉睡去。睡夢中,寶扇好似聽到了腳步響動的聲音,她柳眉蹙起,很快又緩緩舒展。

褚伯玉是深夜來的芷蘭殿,他撫著桌上的茶水,早已經丁點溫度都無,隻餘冰涼。褚伯玉倒出茶水,接連飲罷三盞茶,直到茶壺中僅剩沾滿水痕的花瓣。

褚伯玉抬起腳,走到軟榻前。他退下長靴,換上裡衣,翻身躺在了寶扇的身側。褚伯玉伸出手,摸著寶扇額頭的溫度,入手微涼,約莫是身上的寒氣已除。褚伯玉輕輕俯身,將薄唇,印在寶扇柔軟的唇瓣上。

這些時日,不來芷蘭殿,褚伯玉所受的煎熬,比寶扇更甚。褚伯玉每夜都睡不安穩,總能夢到他在蜀城被欺淩的那些日子,夢到透骨寒風裡,瘦弱身形、永遠不知道能否撐得過明日的褚伯玉。

幼時的褚伯玉,和如今的褚伯玉麵對麵而立。褚伯玉伸出手,就能摸到小褚伯玉身上,硌的他掌心發痛的骨頭。小褚伯玉睜著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眸,緊緊地看了褚伯玉許久,突然道:“我以為,待我長大成人後,日子便會好過些。可是看到了你,我卻覺得,難熬的處境並沒有好轉。”

“褚伯玉。”

小褚伯玉沙啞著聲音喚道。

“找吃食越發難了。這個冬天格外寒冷,我怕是熬不住了,我本就不是什麼心性堅定之人。褚伯玉,你既然過得同樣不好,不如和我一起離開,好不好?”

說著這段話時,小褚伯玉黯淡的眼神中,突然散發出光彩。這份光彩,讓褚伯玉忍不住點頭同意。但最終,褚伯玉還是堅定地搖頭,拒絕了小褚伯玉放棄一切的想法:“我不能。”

小褚伯玉歪頭,眼神裡滿是不解:“為什麼?”

這世間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嗎。

小褚伯玉若有所思,突然說道:“哦,我明白了。你舍不得如今的溫飽,看你衣裳華貴,定然過得極好。有飯吃,有衣裳穿,不像我……”

褚伯玉攏著眉毛,否認道:“不是,不是因為這些。”

小褚伯玉停下言語,抬頭看他。

褚伯玉緩緩說道:“我還有寶扇,對,我還有她。寶扇性子柔弱,若我離開,她那副軟綿綿的性子,能去依靠誰。我不放心寶扇,將她交給誰,我都心中不安。唯有讓我自己,成為寶扇的依靠。”

小褚伯玉靜靜地看著褚伯玉,突然咧開嘴巴笑了。

小褚伯玉突然消失,褚伯玉也從夢中驚醒。身旁寂靜無人,落寞的滋味,彌漫在褚伯玉的心中。他迫切地想要見到寶扇,隻是褚伯玉臨到殿門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褚伯玉便是這般,生生地挨過了每一日。直到今日,事情安排妥當,褚伯玉本可以等待明日,再來看望寶扇。隻是褚伯玉等不得,便腳步匆匆地來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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