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 世界十(番外) 天鵝篇(2 / 2)

淑妃的陷害,是其中的引子,牽引著繩索的幕後之人,是順成帝。

至於順成帝臨死之際,為何突然改變心意。或許是順成帝覺得,這幾年的苦頭,已經能讓鐘貴妃母子,學會如何溫柔小意。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順成帝從冷靜的帝王角度來看,將帝王尊位,交給有鐘氏一族扶持的褚伯玉,最是合適不過了。

但顯而易見地,淑妃並不能接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結局,或者淑妃隻是純粹地不能接受,自己成為失敗者。

地牢之中,淑妃渾身狼狽,她作為曾經陷害鐘香寒進冷宮的罪魁禍首,自然受不到什麼溫和的對待。可事已至此,淑妃並不死心,她在鐘香寒麵前伏低做小,柔聲訴說自己的罪過,請求鐘香寒能夠留褚時一命。鐘香寒不置可否。

深夜,月光透過地牢的窗口,映照在鋪滿臟汙的稻草上。淑妃摟著身形快比自己高的褚時,柔聲中夾雜著狠戾:“時兒,你一定要活下去,母妃隻有你了……”

褚時很想說,他們這般,活著也是苟延殘喘,不如利落地死去,還能相互陪伴著下黃泉。

但褚時感受到,淑妃身子在發顫,仿佛將自己當成她唯一的依靠。若是褚時將話說出口,想必淑妃最後的一根弦,都要被扯斷。因此褚時什麼都沒說,隻是撫著淑妃的後背,無聲地安慰她。

可次日,淑妃親自砸斷了褚時的雙腿,用來向鐘香寒證明,他們母子兩人,並無威脅。淑妃向來心狠,對於自己的親子,也沒有手軟。雙腿筋脈扯斷的疼痛,讓褚時額頭直冒冷汗,他咬緊牙關,難以置信地看著淑妃,心中想要問上一句:讓他雙腿儘廢,如此活著,便是淑妃希望的嗎,淑妃可曾過問他的想法。但褚時什麼都說不出口,巨大的疼痛讓他陡然昏厥過去。再醒來時,褚時見到的,便是淑妃的屍身,和一封闡述罪過的書信。

褚時活了下來,是以一個廢人的身份活下來的。

他不習慣用輪椅,每次扶動輪子,都會將掌心磨的紅腫。但褚時隻能習慣,畢竟如今,他不再是順成帝最寵愛的兒子,隻是一個沒有威脅的廢人。

褚時移動輪椅,走到廊下時,看到宮牆角落處,一個瘦小的身影,正用草叢掩埋著什麼。

即使數年未見,褚時一眼便能認出,那是褚伯玉。不過,高高在上的天鵝,如今仿佛淪落為溫吞的烏龜了。等褚伯玉離開後,褚時走到牆角,撥開草叢,發現了一隻渾身雪白的垂耳兔子。褚時學著褚伯玉的樣子,喚那隻兔子。但垂耳兔子畏縮著,不肯出來。

褚時隻覺得額頭抽疼,剛才這隻垂耳兔子,待褚伯玉是如何依賴,他看的格外清楚,如今換成了他,便是這般……

褚時讓這隻垂耳兔子,被無聊的宮人們發現,在宮人的追逐下,垂耳兔子跑到了水井旁邊。但顯然,依兔子的小腦袋,做不出投井的事情來。褚時轉動輪椅,提起垂耳兔子脖頸上的軟肉,將它扔進了黑漆漆的井裡。

撲通一聲,仿佛砸在了褚時的心頭。

褚時深知,順成帝冷血,身為順成帝的兒子,褚時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褚時想到了褚伯玉,他也流著順成帝的血液,恐怕是一樣的冷血,那顆躁動不安的心,便逐漸平靜下來。

……

宴會之上,褚時看著褚伯玉溫吞的模樣,不禁浮想聯翩:倘若褚伯玉自幼養在皇宮裡,從未被人故意排擠,被扔到蜀城受苦。那此時的褚伯玉,應該是高貴的天鵝,周身帶著帝王之氣,仿佛天生就是做君主的料子。

狸貓突然竄向高台,驚嚇到了正在獻舞的舞姬,褚時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

後宮的諸多把戲,褚時在淑妃那裡,已經見識過不少。淑妃向來不認為,這些計謀是婦人手段,不入流的,不應該讓褚時見到。淑妃以為,縱使自己因為身份,當不得皇後。褚時身為淑妃的兒子,定然是日後的君主,唯有看穿看透這些計謀,才能不被婦人愚弄。

褚時果真看到,秀女之中,有人屈身求饒,聲稱這狸貓是她的。褚時心中冷笑,以狸貓爭寵,吸引眾人的注意力,還算新奇。

但這個秀女,並沒有博得褚伯玉的注意力,反而是那身子柔弱的舞姬,因此狸貓受傷,得了帝王憐愛。

但不過是教坊司的舞姬,對於帝王而言,入不得眼睛,頂多是個無聊時取樂的玩意兒。

在褚時的想象中,性子溫吞的褚伯玉,應該事事聽從鐘太後的言語。褚時唇角輕笑,第一個妃子,連床笫間的第一個姿勢,褚伯玉怕是都要遵循鐘太後的命令。

隻是褚時沒有想到,褚伯玉第一個妃嬪,會是一個卑微的教坊司舞姬。褚伯玉甚至為了那舞姬,首次違背了鐘太後的意思。

褚時和那舞姬寶扇,有過幾麵之緣。褚時不得不承認,寶扇生的美貌,楚楚可憐的姿態,足夠讓世間男子拜倒在她的羅裙之下。可那些人之中,不應該有褚伯玉。

但褚伯玉偏偏,將寶扇寵愛的如珠似寶。這不是褚時想要的,在他看來,順成帝不得善終,褚時自己成了廢人,憑什麼褚伯玉得到美滿。

這樣冷漠的血脈,合該一起下地獄才是。

褚時故意接近寶扇,綿軟的身子,落到褚時身上的一瞬,素來冷心的他,也難免恍神。寶扇果真同淑妃一般柔弱,難怪鐘太後這般忌憚於她。但寶扇,和淑妃還是不同的,她天真幼稚,仿佛當真將褚伯玉當成了疼愛她的夫君。褚時看著那瓷白臉頰上,浮現的嬌羞,心中湧現出怨恨來。

褚時將兩人親近之事,傳到鐘太後耳中,又命小太監,故意在褚伯玉麵前,說恭王褚時和寶扇如何相配。褚伯玉果真動了怒火,疏遠了寶扇。

褚時被傳召入宮的那一瞬,他心中分外平靜,已經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打算。褚時想著,待他激怒褚伯玉,褚伯玉將他處死的那一刻,他的臉上,該做出什麼表情。

褚時還沒想好,但臨死之前的話語,他已經想的很清楚。

他要告訴褚伯玉:“兄長,我是你的弟弟。如今,你可是記得我了?”

至於寶扇,褚伯玉嫉妒之下,難免會了結美人性命。想到身姿柔弱的美人,淒涼死去,褚時心底難免有所動容。

畢竟,那麼柔軟的身子,頃刻間變得冰冷,總是讓人覺得不舍。

但出乎褚時意料之外,褚伯玉克製住了自己。褚時安穩地回了恭王府,不久便聽聞立後的消息傳來,皇後的人選,不是那位備受寵愛的蘭昭媛,而是新進秀女。

何其相似的一幕。

正如當年鐘香寒進冷宮後,皇宮中盛傳,淑妃不日便能成為皇後。可直到順成帝薨逝,也沒有立後。

如今褚伯玉立旁人為後,而讓自己寵愛的寶扇,當做妾室,和順成帝又有什麼區彆。

祭祀典禮上,褚時靜立在一旁,他看著褚伯玉走上漢白玉台階,大太監宣讀旨意。褚時凝視著局麵翻轉,褚伯玉向寶扇伸出了手掌,帝後共享諸臣的恭賀。在場眾人,都知道是褚伯玉改了立後旨意。至於鐘太後為何不發怒,大概是和沒有出現在祭祀禮上的鐘將軍有關。

褚時不得不承認,雖然流淌著同樣的血液,但褚伯玉和褚時,順成帝並不是同一種人。

褚伯玉能立一個舞姬為後,將其視為珍寶,並遣散秀女,足以可見他和風流成性的順成帝不同。

褚時想要拜見皇後,卻被褚伯玉一口拒絕。不過幾日,褚時便接到了旨意,賜恭王封地——蜀城,即日離開,無傳召不得回京。

褚時來到蜀城,卻發現此處人丁興旺,街市熱鬨,全然沒有當年的苦寒景象。

侍衛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唯恐是褚伯玉為了報複,才將褚時扔到不毛之地。不曾想,蜀城早已經被治理得當,不複當年之景。

褚時坐在輪椅上,仰頭望著京城的方向,他輕聲笑著,笑的渾身輕顫,喃喃出聲道。

“兄長,我果然是抵不過你的。”

天鵝,終究是天鵝。即使一朝淪為烏龜,也會掙紮著跑出淤泥,重新變成令人矚目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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