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於室的世子妃(1 / 2)

李三娘正說道著,突然大家都不說話了,室內變得安靜:“怎麼都不說話了……”

她順著彆的閨秀的目光朝門口看去,便見著素衣素服的陸之韻款款走來。她頭上未飾半點珠翠,隻為應牡丹宴的名兒,簪了一朵白牡丹,素淨的臉上未施脂粉,額心貼著水滴形的嫣紅色花鈿,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端的是風姿楚楚,當得起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而這一屋子人,因她的到來,反都成了庸脂俗粉,黯淡無光。唯有她,值得注目。

李三娘麵色通紅,她才說過陸之韻青春守寡,定然容色減褪憔悴不堪,陸之韻便光彩照人地走了進來。

何止是光彩照人!

許是嫁了人又新寡,她身上更有了從前在閨中做女郎時不曾有的風流氣度,無需脂粉妝點,自是豔壓群芳。

離李三娘不遠處的馮傳芳見陸之韻,亦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不得不承認,適才她因傳言、因李三娘的話兒對陸之韻的揣度有多不靠譜。除智慧外,她向來自負美貌,唯獨肯認自己不如陸之韻,原以為陸之韻新寡容色衰減,她是將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後浪,此刻才知——是她想太多。

便是她,在陸之韻麵前,亦顯得俗了。

倘若陸之韻是高山上的雪蓮花,是空穀中獨自芬芳的幽蘭,馮傳芳便是人間富貴花。前者因稀而貴,後者因多見而不足為奇。

陸之韻並未搭理李三娘。

她先前和安定侯夫人、蕭瓔已拜會過主人家,蕭瓔被俾仆引入招待郎君們的前院,安定侯夫人則和京中有了些輩分的世家婦在一處,楊國夫人略略關懷了她幾句,提及近日來的流言,她也沒避諱,隻說“悲傷過度故一時言行無狀”,又說流言誇大其詞人言可畏等語。

和楊國夫人敘罷,才有楊國夫人身邊的俾仆帶她來年輕女郎們的所在。適才她到門口時,正巧聽見李三娘編排她,便止住俾仆的腳步,不讓她們出聲,待李三娘說到她定然變醜了風光不再才現身。

楊國夫人已經出嫁的兩個女兒柳佳懿和柳佳嫻也在這個廳。

她猶如信步閒庭般,迤邐而至,在俾仆的引導下,於柳佳懿和柳佳嫻旁邊留給她的位置坐下,衝這兩位盛裝的好友微微含笑道:“多日不曾見了,彆來無恙否?”

柳佳懿笑道:“無恙。”

柳佳嫻點頭:“都好。”

柳佳懿容色清麗,性格稍嫌冷淡,在這裡坐了大半日,都隻和柳佳嫻略略說幾句話,並不兜攬其他閨秀。

“你還好嗎?上次去你們家,沒見著你,我想著你定然忙著,抽不開身,就沒多叨擾。”

她說的是去安定侯府上為蕭玨吊喪那天。

不待她說完,柳佳嫻補了一句:“近日你的傳聞頗多,你怎麼樣了?如今可還好?”

陸之韻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倘或事事求全,亦不過是自尋煩惱。偏我就是那個自尋煩惱的人,彆的都好,隻是遭逢此變,未免容色衰頹,人未老朱顏先殘了,羞見相好的姐妹們,唯恐在你們身邊損了你們的顏麵。”

柳佳懿一聽,便知陸之韻在暗諷李三娘先前的話,淡淡笑道:“哪個蠢物敢說韻娘容色衰頹?”

李·蠢物·三娘:“……”她的手指緊緊揪著臂間的披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旁圍著她的閨秀們的溜須拍馬,簡直像是在打她的臉。

偏偏柳佳懿點到為止,不再多說時,性格活潑些的柳佳嫻卻又拍手道:“是極是極。倘若你這容色,叫朱顏殘,世間女子的容貌便也沒有可看的了。”

李·世間女子·三娘:“……”她臉色火辣辣的,絞緊臂間的披帛,咬了牙,想駁她幾句,又一時想不到怎麼駁。

馮·世間女子·傳芳:“……”雖然不想讚同,卻不得不讚同。在陸之韻的風華之下,旁人確然是不起眼的,便是近兩年因陸之韻不常出來而聞名各大宴會圈的她亦然。

陸之韻不再多言,隻一笑置之。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李三娘的腦瓜子終於轉動了,和她旁邊的閨秀道:“前幾日我日日研讀應皇後的女則女訓,頗覺有道理。女子當以賢德為要,才貌次之。一個女子,若是為貪戀權勢,而棄生死未卜的情郎於不顧,嫁了情郎的丈夫,偏偏丈夫又早死了,情郎反倒發達了,於是這女子心有不甘,也不感懷已逝的丈夫,反倒日日載歌載舞,彈奏靡靡之音,再有才貌,也是令人不恥的。”

她一麵說,一麵瞟陸之韻,打算等陸之韻回嘴的時候,再來一句“我未說名道姓,你自己倒認了,顯見得你也有幾分自知之明”。

結果麼,陸之韻卻當沒聽見一樣,隻和柳佳懿和柳佳嫻談論今日楊國夫人請他們來看的綠牡丹,說今日牡丹宴上,郎君們必然又有好詩等語。

大武王朝民風開化,男女並不過分避嫌。很有些郎君和女郎都是元宵節的花燈會上認識的,和家裡人說了再去提親,女郎們平日亦可出門,有些英姿颯爽的女郎尤喜著男裝或是胡服,自行騎馬出門,或是由家裡的兄弟們帶著一同出門遊獵。

詩詞歌賦曲舞琴棋書畫等,許多貴族女郎們都會,且並不以在人前展現才華為恥。

從前,在各大宴會上,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陸之韻的琵琶古琴和舞姿、蕭瓔的劍舞、蕭玨的詩、賀聞章的文、莫與之的賦、柳佳懿的書、柳佳嫻的歌喉、陸聞道的畫……

其中,尤其以陸之韻和蕭瓔最出風頭,更因他們從前是有婚約的,每每陸之韻彈琴蕭瓔舞劍,都是筵席上最令人矚目的一道風景。

因陸之韻沒接茬兒,李三娘更覺沒麵子,臉上訕訕的,又隻好轉了話題,和其他閨秀們談論哪些郎君們長相最好。

“要我說,長得最美的郎君還是蕭二郎。從前看他,便覺眉目如畫,雌雄難辨,如今他成了戰神,氣勢淩厲,威儀無匹,倒不覺陰鷙,反倒更令人心折了,便如那冷玉一般,即便知他冷,偏由不得想據為己有。”

一閨秀道:“要說蕭二郎從前和陸三娘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誰知如今陸三娘竟成了蕭二郎的寡嫂……”

另一閨秀:“所以自古才有一句‘紅顏多薄命’,像我們這等長相一般的,反倒易得善終。”

……

約莫又是一炷香時間過去,俾仆前來請女郎們去花廳赴宴。

宴會上,少不得吹拉彈唱,女郎們或彈或歌或舞,郎君們則吟詩助興。今年,因蕭瓔歸來,在楊國夫人的提議上,陸之韻又坐在了古琴前彈奏廣陵散,蕭瓔則在中庭舞劍。

琴聲與劍的配合,一如往昔般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