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瓔回頭,銳利的目光盯著衛傳芳:“你說我娶不得?”
衛傳芳心頭一滯,旋即激烈地跳動起來,因羞赧,臉漲得通紅。雖說她素有聰慧之名,但這是她一次主動為自己的命運抗爭。她不動則已,一動,找的便是蕭瓔這樣年輕俊美更兼位高權重的風雲人物。
她有些緊張,嗓子眼兒都在發乾,卻仍舊緊咬牙關,強作鎮定。
她不知怎麼答,卻見蕭瓔氣勢淩人、威儀無匹地譏誚道:“那你們且睜大一雙世俗眼看著,看我娶不娶得!”
衛傳芳張了張口,蕭瓔今日帶給她的震驚,不亞於當初在牡丹宴上陸之韻親自對她說出他們二人的私情來得低。
蕭瓔的童仆文質彬彬地衝她行了一禮,狡黠靈動的目光,看在她眼裡都成了諷刺。仿佛在笑她拚著臉麵不要,也撼動不了蕭瓔分毫。
她喃喃道:“難道他竟真要和陸三娘一條道兒走到黑?”
身旁的女仆擔憂地叫她一聲:“大娘,咱們回罷?”
顯然,此路不通。蕭瓔這邊,她沒法子可想了,難道她竟真的要進那宮門,和三千佳麗共侍一夫?
衛傳芳隻覺眼前一暗,幾欲站不住,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幸被同著男裝的女仆扶住。她灰了心,垂眼懨懨道:“我們回罷。”
蕭瓔帶著胡麻餅去陸之韻的四時院,尚未進門,一個竹枕便迎麵丟來,旋即,是陸之韻賭氣的聲音:“不過一負心漢耳!你走!”
蕭瓔平白無故被發作一通,心裡也有些氣。他轉身將竹枕撿起來,回身時,卻見陸之韻瞪大一雙眼看著他,胸口微微起伏著。
這氣堵在心口,怎麼都發不出來。
他沉默一瞬,將竹枕放在榻上,俊容含笑地握住陸之韻的手,歎了口氣,問:“這是怎麼了?”
適才的夢境仿若是真的一般。
陸之韻心頭酸澀難當,死死地盯著蕭瓔,手掙了掙,卻被他用力握住,力道適中,不疼,卻也掙不開。
她便撇過頭去,道:“你走罷,往後成了親,也不必再來找我。等三年喪期一過,我就回陸家嫁人去。往後,你我再不相乾。”
蕭瓔目光一凝:“韻娘,你非要說這樣的話戳我的心麼?”
陸之韻沒回身,也不說話。蕭瓔掰過她的肩來,便見她眼淚簌簌而落,當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
他吻去她的眼淚,低聲問:“韻娘,我蕭二郎便這般不值得你信任?”
陸之韻微微笑,眼淚直往下淌:“你覺著,經過了你大哥的事,我還能信誰呢?當初,他打我,抓著我的頭發羞辱我,日日夜夜,用言語淩遲我,針紮、鞭抽、滾燙的蠟油滴在身上,真疼啊……然而,沒有一個人幫我。往日對我疼愛有加的姨母姨夫說,玨兒性情溫和,身子骨兒弱,做事再怎麼樣,也不至出格。自小兒他便疼愛你和二郎,你心底便有一二不滿意不高興的,看在他身子骨弱的份兒上,多擔待擔待可好?”
她語聲柔軟:“姨母姨夫不信我,你大哥院子裡的那些俾仆,每日看著我受辱,把這事兒當成笑話一般在背後悄聲談論,說我一個世家女落得個不如犬彘的下場……”
蕭瓔心裡哪還有氣?隻疼得慌。
他緊緊地擁著她,親吻她的眼淚:“都過去了,韻娘,都過去了。有你的二郎在,往後再不會有人欺負你。”
陸之韻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問:“倘或欺負我的人,是你呢?”
蕭瓔鄭重道:“那便讓我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陸之韻的神情平和下來,直直地盯著他,認真道:“那便好,你須記得。”
蕭瓔頷首:“定然不忘的。”
他取出胡麻餅,道:“我給你買了糕點。你向來喜看我舞劍,我為你跳劍舞,你一邊吃一邊看,如何?”
陸之韻深深地盯著他,蕭瓔並不回避,清冽的目光真摯地與她對視。片刻後,她突然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抱住他,臉埋在他的頸窩,低低的聲兒猶帶哭音:“你不許娶彆人。”
蕭瓔的心都化了,低聲在她耳邊應:“好。”
陸之韻的眼淚又下來了。
她問:“是不是有人讓你娶她?”
蕭瓔把今日歸途中遇到衛傳芳的事說出來,道:“你放心,我不娶彆人。我既心悅你,又時常與你共赴巫山,便須得有本事娶你。用不著彆人來打掩護,蕭瓔尚未無能至此。”
陸之韻心頭的酸澀漸去,便高興起來。
隻是,她既不吃東西,亦不看蕭瓔舞劍,隻樂得抱住他不撒手。蕭瓔自然樂得美人在懷,和她一起說了許多他尚未去邊關前的事。
這令她暫且忘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覺著,他們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成為夫妻。
……
安定侯夫人來四時院時,在蕭瓔早前的吩咐下,四時院的俾仆們並未過來通報,而是任由安定侯夫人直直地走了進來,結果便見蕭瓔與陸之韻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處。
她氣得臉色煞白,直欲大斥二人荒唐,可見陸之韻眼眶通紅,目光惶然地看過來,愧與悔縈上心頭,她便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隻悲慟地低喊了一聲“作孽啊”,便轉身繞過屏風,給二人留下時間與空間整理衣物。
待二人裝束整齊時,安定侯夫人見陸之韻精神頭不很好,便把蕭瓔叫了出去,揚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前些時候兒你不是說要娶妻了?這算怎麼回事?”
蕭瓔受了,對安定侯夫人鄭重道:“阿母,我要娶的人,是韻娘。”
安定侯夫人震驚。
陸之韻在裡麵聽到她的聲音驀地拔高:“什麼?你瘋了?”
蕭瓔道:“我心裡一直有韻娘,她受過的苦太多,我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我會光明正大地娶她做我妻子。阿母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絕不會辱沒了陸蕭兩家的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