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醃蘿卜,不是說去見諸位頭領麼?你這是往哪推呢,不是要暗害我吧?”
“害你?你有什麼可害的,一身豬肉麼?”
遠離了洶湧的人群,一路鑽山入林,玉閻羅似乎輕車熟路,即便在山路上推著輪椅也絲毫不慢。寒風呼嘯,霜葉飄舞,本是死穀中難得一見的景致,可兩個冤家還是毫不猶豫地把大半精力都用在了鬥嘴上。
“嘿!醃蘿卜,你要乾嘛?怎麼專挑小樹林往裡鑽啊?”
“你給我閉嘴!再敢廢話一句,我就挖個坑把你埋了!”
最終讓阿原閉嘴的,當然不是景致,更不是玉閻羅的威脅,而是林中隱隱傳來的聲音。那聲音低沉單調,如潮水一般浩蕩,永不停息——那是上百人一起發出的呢喃聲,既不整齊,亦不嘈雜,似乎是在誦經,又像是在唱歌,聲音雖悠遠綿長,可阿原卻連一個字都聽不懂。
茂密的深山老林中,陡然現出一塊空地,參差不齊地散坐了一地的人。這些人或坐或臥,千姿百態,卻一同反複誦念著什麼完全聽不懂的經文,如發癡夢囈。更奇的是,這些人竟全都剃光了頭發,與那端坐在大石之上的白眉老僧一樣。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們都做了和尚麼?”
雖然在江湖上光頭大漢並不是什麼稀罕貨色,但這麼多光頭之人湊在一起,除了少有的一些奇異的幫派之外,便隻有一種人——僧人,或者俗稱的和尚。
十萬裡徒步而來的苦行者,帶來了他們信奉的神祇——佛,也帶來了成佛之道——佛法,卻並沒有帶來多少信徒。神州之上,僧人當真如鳳毛麟角,往往隻存在於人們口口相傳、或是傳記之中。
阿原本想尋那白眉大師聊聊,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沒想到竟一下子見到這麼多和尚……
“死穀之中,人人朝不保夕。那位大師到處宣揚他的佛法,倒是有不少人信了他,剃了頭發,從此就在這每天誦經。”玉閻羅輕輕地說道,語氣頗為冷淡,似乎很是不以為然。
遠處的白眉大師似乎察覺到他們的到來,微微睜開眼睛,望了阿原一眼。阿原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大師也微微頷首,隨即又閉上雙目,默默誦經。
這個樣子,阿原也不好再上前絮叨什麼,隻是仔細打量了一下遍地的和尚。可才看了片刻,他就差點叫出聲來。
隻見人群之中有一人臉上帶著青斑,肩上流著膿瘡,顯然身染疫病。那人身子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可還是掙紮著、嘴唇半張半闔,默默念著什麼,臉上平靜而祥和的神情,阿原從未在任何一個疫者臉上見過。
“他、那個人,得了疫病——”阿原心中雖震驚不已,卻不敢大聲叫出來,隻是壓低了聲音對玉閻羅說道。
在人群之中發現一個疫者會出現怎樣的場麵,一路上他已經見過太多了。
“少見多怪!”玉閻羅不屑地瞪了阿原一眼,“你仔細看,這些人裡麵有病的多著呢。”
阿原吃了一驚,再仔細一看,果然如玉閻羅所說,人群當中有不少重度疫者,甚至渾身發青化膿者也不止一個,周圍之人卻恍若不見,依舊各自低頭誦經。
“他們、他們不怕傳染麼?”
“怕?自從信了這佛法之後,這些人每天就隻知道誦經,就算天塌下來也隻當被子蓋,生死都不在意了,還怕什麼疫病?哼,明明有防治疫病的法子了,這些人都不動心,還是整天在這誦什麼經,等他們的佛祖救他們。”玉閻羅好像和這幫僧人有仇一樣,每句話都帶著幾分嘲諷。
這些奇怪的人個個雙目微闔,仿佛對身外之物一概不問,隻是沉浸在呢喃的誦經聲中,平靜而祥和。說也奇怪,雖有許多身染疫病的病人,可卻連一聲咳嗽聲也聽不見,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一片誦經聲。
“走吧,彆再看了,這幫人邪門得很,彆看得久了連你也剃了光頭。”玉閻羅說著,推動輪椅,把還在扭頭觀望的阿原推走。
“也罷,確實沒什麼好看的。”阿原猶豫了片刻,終於說了句心裡話。
難怪僧人之流在神州上始終不成氣候,隻會嘟嘟囔囔地念什麼經文,一點意思都沒有。也隻有死穀這樣毫無生氣的地方,才能攬到人做這種無聊透頂的事情。
“然後呢,去找哪個頭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