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原皺了皺眉,取出沈思的定星羅盤一看。磁針雖然飄得厲害,但還是大致指明了方向——他在沈思北方,距離不超過千裡。
由此推斷,他應當是從望海城南側的鬼霧嶺傳動到了北邊,並沒有想象得那麼遠,也還好沒有落到南疆。
再向下一望,山崖下似乎是一處廢棄的營寨。
雒原一下子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此處定曾是無殤教在鬼霧嶺中的另一座秘密營地,因此也是“莽古幽徑”的一個“傳動節點”。
他抱著岐小姐跳進地縫之中,陰差陽錯被傳送到了這。岐小姐走了,他自然也該溜之大吉——那些無殤教或是“魔君”的追兵,隨時有可能找到這裡。
既然定星羅盤還有效,沈思早晚定會過來尋他。他隻要找個安全的所在,養好傷就行。
環顧四周,忽然望見遠處有兩座並排而立的山峰。
雒原一愣,隨即認準了方向,悄然而去……
…………
黑霧彌漫,不知日升月落,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座死寂的廢棄營寨中,忽然現出一個高挑瘦長的身影,渾身包裹在黑袍之中。
黑袍人揮手一招,一陣無形微風掃過,似是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
他凝神片刻,終於鎖定了兩個方向,一時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幾聲。笑聲回蕩在黝黝山嶺之間,如烏夜啼。
下一刻,黑袍人身形剛剛一動,卻瞬間僵立在那、滿臉震驚……
他那浩瀚無邊的魂海之中,忽然察覺到一絲前所未有的異樣。
魂海之下,有一方從未被人踏足的隱秘世界。他的元魂慌忙地從魂海探下,落入那方世界之中。
芳草茵茵、清泉瑩瑩,飛鳥清鳴、百獸嬉戲,本是一副仙家福地的景象。可重回此境的“主人”卻滿眼肅殺,揮手間,天地一黯。
芳草清泉化作森森白骨、幽幽血池,飛禽走獸扭曲成一個個黑影,如鬼如魅。靄靄仙家福地,轉瞬間變成了九幽魔域。
幽黯的魔域正中,屍骨壘成一座高台,此境主人危坐在白骨王座之上,凜然望著台下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束著鵝黃色發帶的少女,水色流裳流轉著天地之光。
她在“仙家福地”中縹緲如夢中仙子,在“九幽魔域”中嫻靜如午夜幽蓮,無論這世界如何變化,她始終融於天地萬物之中,不彰不顯、不即不離……
主人凝望著不速之客,瞳光一縮,巍巍之聲有如天雷地動。
“你是……逐魘?”
少女清泠的目光望向四方,似乎猶有些留戀消逝的仙境福地,而對眼前空蕩幽冥的魔域全無興趣。
“前輩以為我是逐魘,自是說明,此境果真是藏於魂海之中的一方夢境……”
少女目光落回主人身上,飄搖一步間,已跨越無數屍骸,登至高台之上。
“世事難料,誰能想到,二十多年來一手操持壯大了無殤教的左祭使,竟是幾千年來名徹南疆的傳奇人物……”
“有人說前輩不死不滅,已修成真魂之身。也有人說前輩得上古屍巫派真傳,能不斷借屍還魂,永駐人世。可世上少有人知曉,前輩其實出自千劫魔域,乃是千殤魔君沉睡前召喚的最後一個使徒……”
說話間,少女已行至王座之前,玉步下的皚皚白骨,統統如泡影般化為虛無。
“但恐怕堂堂魔君也未必能料到,前輩魂海之下,竟藏著一個夢境。而夢境之中,卻是一副仙家景象……”
一時不察,深藏的秘密竟被一一窺破,饒是此境主人定力非凡,也不禁變了臉色。
此境之中,天地法則全隨主人心意生衍,主人一怒,自是天搖地動,風起雲湧。
“你到底是誰?”
主人幽幽一問,天地間的幽魂鬼氣如罡風逆卷,劍雨將落。
少女斂衽一禮,輕聲道:“晚輩柳澄夢,見過鬼隱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