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2)

南梁位置偏南,四季如春,夏季常有梅雨,空氣潮濕。

昨日好巧不巧下了一場雨,雨勢洶洶,早晨起來,地上還濕漉漉一片。

坤寧宮的偏殿內,宮女們聚集到一塊兒,小聲交談:“你們有沒有發現近日宮內氛圍不對?”

有年紀小的疑惑:“如何不對?”

“往日公主一旦生病,幾位殿下都爭相來瞧她,這兩日竟毫無動靜。”

“想是戰事的緣故,不是說秦大將軍都親自領兵出征了麼?他可是咱們大梁的頂梁柱,他都去了,想必戰局已經十分嚴重了。”

“我就是擔心這個……”

“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有秦將軍在,再來十個斟略略都絕對不是咱們大梁的對手!”小丫頭想必是自幼聽著秦大將軍征戰沙場的故事長大的,提到他,眼睛裡是止不住的崇拜。

大一些的宮女想說點兒什麼,小丫頭又安慰道:“姐姐不必太過憂心,四年前那斟略略被秦將軍打的跑回家哭鼻子,這回有將軍在,也定不會讓他染指大梁的。”

她們這邊剛說完,忽然見到那廂匆匆走進來幾個人,領頭的人神色凝重,正是大梁皇後的貼身侍女,瑩露。

兩人急忙站在一側躬身行禮,那女人麵色冷漠,看也沒看她們一眼,徑直便走了過去。

小丫頭高興道:“你看,皇後這不是派人來瞧公主了。”

鹹笙公主是當今皇後的嫡三女,也是大梁皇室唯一的公主,按照皇室公主皇子分開排名的習俗,乃大梁長公主。雖說是長公主,可卻又是年紀最小的孩子,上頭有兩個同父母的親哥哥,和兩個異母哥哥,是最受寵的,唯一讓人遺憾的是,鹹笙身子骨自幼就非常差,走三步喘兩喘,隻要溫度變化,準得風寒,常年補藥不斷,也沒見他有所好轉,完全是泡在藥罐子裡長大的。

殿內的屋子裡彌漫著一股子苦藥味兒,瑩露還沒進裡頭,就聽到裡頭傳來壓抑的咳嗽,她頓了頓,沉聲道:“都在外麵等。”

她自己走進去,便看到身子單薄的長公主正擰著眉飲下碗中的苦藥。

“姑姑。”鹹笙的貼身丫鬟對她行禮,並下意識朝她身後看,瑩露道:“不用看了,皇後沒來。”

她抬步走過來,鹹笙喝完了藥,含了顆蜜餞,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但正是因為臉色白,襯得睫毛和頭發便越發的黑,因為咳嗽而變得水汪汪的眼睛剔透著,左眼眼角是一顆針尖似的黑色淚痣,那是一種連女人都會忍不住心動的美,隻可惜‘天妒紅顏’,這位公主從一出生就是早夭之相,全靠吃藥長大的。

“公主。”她福身,道:“皇後有令,請您收拾一下,準備上馬車。”

鹹笙看向她,如意為主人問道:“發生了何事?”

“秦將軍戰死了。”她不顧如意變色的臉,道:“在北晉太子手底下,沒能過三招。”

此話一出,鹹笙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變化,他又咳嗽了起來,如意急忙扶住他:“公主……”

鹹笙製止了她的慌亂,道:“母後讓我一人走?”

“青貴妃會同您一起。”瑩露眸色堅定,道:“我也會舍命保護公主。”

如意忙道:“陛下和皇後不走?”

“秦將軍被斬的消息是陛下心腹快馬加鞭傳回來的,如今百姓都還不知道,但最多明日,這個消息便一定會傳遍大都的每個角落,而根據推測,北晉軍隊會在三日內抵達大都城下,一月前秦將軍出征,已經帶走了大都的絕大部分兵力,此刻大都守軍不足兩萬,而北晉卻有數十萬大軍,北晉太子也不是草包之流,兵數優勢的情況下,我們最多堅持三日。”

“援軍呢?”

“除非……蟄龍城的秦易願意支援,但他們要趕到至少也要十五日,我們堅持不到那時候。”秦易是秦韜之子,這個秦韜這些年一直自稱自己是大梁的頂梁柱,聲勢漸大,完全不把皇室放在眼裡,他這個兒子更是不得了,因為跟太子鹹商發生齟齬被趕出大都,短短幾年時間,居然私自霸占了一座城,還給那城改名‘蟄龍’,儼然有自立為王的架勢。

而秦韜嘴上說逆子,可私下裡卻一直沒有動靜,他大權在握,皇室也隻能任其囂張。

可以說大梁到了如今局麵,與這位將軍擅專脫不了乾係。

鹹笙又道:“皇兄他們呢?”

“太子重傷未愈,不能下床,二皇子被湛禎俘虜,生死不明,如今隻剩下三皇子和四皇子,陛下說,大梁皇室不能丟下一城百姓獨自逃竄,他們要與大梁共存亡。”

“事情竟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如意下意識看向鹹笙,後者眉間懨懨,嘴唇緊抿。瑩露又催促道:“公主,馬車已經備好,請您儘快上馬,一旦城內大亂,到時再走,定會泄露蹤跡。”

“我也是大梁皇室的一員,我不能走。”

“您是公主!”瑩露急了:“您以後總要嫁人的,您不算皇室一員!”

鹹笙堅持道:“哥哥不走,我便不走。”

“他們自然不能走!他們是大梁皇子,是大梁的鐵血男兒,不論大梁如何,他們都要戰到最後一刻!”

鹹笙沒忍住笑了:“公主做久了,連你也忘了我的真正身份。”

瑩露猝然想起了什麼,眸子裡帶著心疼,道:“公主……正是因為您有這個身份,您才好逃,您也是陛下能保下的唯一血脈了,他的兒子們,他不能保,因為全天下所有人的兒子都在流血犧牲,他不能自私的讓自己的兒子跑,可是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您是他的女兒,您可以走的。”

鹹笙虛弱的搖了搖頭,因著身子的緣故,他平日裡就非常安靜,能不說話儘量不說。鹹笙也明白她的意思,帶著公主的身份逃離,還能保存住大梁的最後一條血脈。

“我自幼錦衣玉食,承父皇聖恩才能苟延殘喘到如今,存在好像隻是為了讓父皇母後擔驚受怕,事到如今,我想陪著他們,到大梁最後一刻。”

瑩露眸子劃過一抹暗芒,手指微動,鹹笙卻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就算打暈我,我出了城,也活不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