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然後很不幸,我覺得,我們已經在疫區之中了。”葉父凝重地說完最後一句,眼睛沒有離開不遠處躺在板車上的一個患者。

隻見他渾身抽搐,脖子腫痛,露出的手臂發黑成紫,意識不清,還間接伴隨著胡言亂語。

“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圻堵。晝死人,莫問數,日色慘淡愁雲護。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兩人橫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氣燈搖綠。須臾風起燈忽無,人鬼屍棺暗同屋。”(選自清代人師道南曾賦《鼠死行》)

“之後的路,我恐怕也不一定能保證各位的安全了。”

葉父的話雖然有些絕望,但一行人卻有了心理準備。

葉少疾笑道:“我自由體弱,出生時早產,母親去世。祖父不舍,取字少疾,拴我一命。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既然與閻王爭了一命,也不懼再來一次。與天鬥,其樂無窮!”

“葉兄,莫怕,我們且向前。”

“有什麼好怕的,葉叔叔,我阿爹以前跟著你走南闖北,我男子漢大丈夫,也行!”李達咬著牙喝道。

如果忽視他有些顫抖的雙腿,這句話還是十分有可信度的。

“兄欲去何,吾必隨之。”何為峰淡然陳述。

“我覺得跟葉小姐走,存活概率比我自己走更大。”寧薑實事求是。

葉父無奈地跟寧薑對視一眼,總覺得這個女兒“二次”恩人什麼都知道了。

唯有葉敘年一臉感動,大掌呼在寧薑的肩膀上:“徐糯,你放心,我們父女能活著,就一定讓你們也活著。”

徐秈瞧著葉敘年這一副天真模樣,心裡也悄悄歎了口氣,想著:敘年姐姐可真傻,這車隊裡的人,應該就她覺著哥哥需要保護吧。

並不缺衣少食的一行人,行路中除了更加小心避開那些人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後顧之憂。

等到了夜裡,寧薑看著裸露在外的四頭驢子,不禁也有些擔憂。

她將自己的想法跟葉父說了一些,第二天便得到了四件塑料“大披風”。

嗯,看那樣式,應該是普通飯店裡鋪在桌子上的一次性桌布。

翻出這個葉敘年也十分驚奇,她沒想到學校的超市裡竟然還有這個,難不成是為了方便教工過年在家請客做酒席的?

四頭驢裡,小柔最通人性,雖不願意,但也在寧薑的武力威脅下妥協了。

其他的三頭驢,寧薑也熱心腸地幫了些忙。

弄得瞧著這一切的葉父,不禁猜測寧薑是不是擁有動物語的相關異能。

路上慢慢的出現了慘狀。

逃荒路上的人也開始一點點增多,雖然並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但是就是前一天目及之地還沒有人,第二天就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對比奇裝異服的寧薑等人,他們因為天氣炎熱,穿著的還是短褂。

都是底層人民,並沒有什麼不能裸露皮膚的規矩。

葉敘年著實不大忍心,她某天晚上又特地搜尋了相關的圖片,將其打印,見到這樣毫無防範的人,便向前遞去一張。

但願意相信她的人卻不多,而且,到了後麵,那些缺少食物的人,瞧出葉敘年的善意,就會拚命想要握住她的手,懇求她給一點食物。

葉父眼疾手快地用木棍打落那人的手。

那可憐兮兮求助的人便很快換了一副臉色,他眼神惡毒地瞧著他們,貪婪地看著前麵兩輛驢車上的布袋,還有些意味不明地瀏覽著白白淨淨的葉敘年。

“年年,你不能再這樣做了。一旦開了這個口,他們便會像吸血蟲一樣纏上來,我承受不起這個後果!”

葉父罕見地發怒了。

白天的時候,他們曾碰見過一對祖父和孫兒。

那祖父花白著頭發,懷裡抱著唯一的孫兒。

孫兒“啊啊”地小聲嗚咽,像是餓得連力氣都沒有了。

葉敘年見到那位祖父身上除了一個包裹,便再沒有其他的行李,身上雖然穿的是長袖,可胳膊肘卻破了好幾個大洞。

她將幾塊巧克力夾在傳單之中,想要遞給那個祖父,但隻那一個空隙的間隔,那位祖父便將孫兒往葉敘年這邊一塞。

那個孩子之前被祖父抱著看不清臉部,但就在這個動作之後,整張臉便暴露出來,醬紫色的膚色,一看便知是患了病症的。

還好旁邊的何為峰動作利落,撿起拴在驢子上的一個包裹朝著祖父砸了過去,好歹將那個患病的孫兒擋了回去。

事後,葉父便拒絕再去幫助葉敘年遞傳單,他一路沉默,直到這個時候才爆發。

葉敘年低著頭挨訓,沒有吭聲。

“年年,我就想我們一家人都好好活著,你要是因為幫彆人死了,我還能獨活嗎?何況,若是你染了病,整個車隊又怎麼可能不會染病呢?你的舉動,除了搭上自己的安危,還要賠上另外七個人的性命……”

“爹,你彆說了……”葉敘年聲音太小,葉父並沒有聽到。

“以後不能再弄了,就是晚上弄那些東西,我也不許了!”

“爹,你彆……”

“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爹!”葉敘年大喊一聲,抬起頭,雖然戴著口罩和護目鏡,但她的護目鏡已經全部被水霧模糊了。

“我做不到啊!我怎麼能忍心看著他們死,我做不到啊!”

“嗚唔……你說要是我沒有那些東西就好了,我就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去救他們,可是為什麼偏偏要讓我有呢,我每次看著那些東西,我就在想,是不是它們選錯人了呢,要是給其他更有能力的人,他們會不會做得比我更好呢?”

“我從小就不是什麼天才,也隻有您說我聰明,班裡從來沒進過前三,上個大學也就是名氣三本的重本,學的專業也是被調劑,這學期還有可能掛科。”

“您說,就我這麼不聰明的人,為什麼偏偏讓我到這裡來?我一點也不想到這裡來,到這裡來有什麼好。就算到這裡來,為什麼要給我那些東西?是,它們是救了我的命,可是它們也給我好大的壓力啊。我每天晚上睡不著,拚命得去打包,可是,還是不夠。”

“我速度怎麼樣都不夠快,打包了那麼久,還有那麼多,要是待久了,第二天又會瞌睡不能幫您趕車,即使都打包完了,我也不敢亂丟。我怕死、怕連累到隊伍。”

“我也怕黑死病,還怕失去您啊……”

葉父看著捂著自己太陽穴的女兒,心疼極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女兒並沒有因為那些金手指而沾沾自喜,反而因此壓力巨大。

這些天,她雖然在做那些十分的危險的舉動,但她的神經又何嘗不是緊繃著呢?

每次做完這些事,葉敘年都會麵帶愧疚,彌補似的給隊伍裡加餐,幫徐娘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隊伍中如果誰有需求,不管她能不能幫上忙,她永遠會第一個去響應。

他的女兒,為什麼他要把她養得這麼好呢?

葉父既心疼、又難過,還十分糾結。

他有些瘋狂地想放任女兒去做她想做的,又自私地想保證車隊和女兒的生命安全。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敘年姐姐,我哥哥沒有怪你啊,阿娘和我都沒有。”徐秈笑嘻嘻地從旁邊探出頭,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是姐姐說話聲音太大了,小秈可沒有偷聽哦。”

葉敘年有幾分尷尬地抹乾眼淚,但雙眼通紅的樣子顯然不能一時平複下來。

“敘年小姐可以去做自己的想做的呀,說句實話,我覺得我們這一行人,若是沒有敘年小姐,恐怕也走不到這吧。”寧薑也從旁邊探頭,繼續實事求是。

沒錯,前世的徐糯確實沒有走到這裡,她好像走錯了,往蜀地的方向偏了。

“不過呢,敘年小姐如果有其他的想法,其實是可以跟大家商量著來的,俗語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估摸大家商量著來,應該能出更好的主意吧。”寧薑摸了摸鼻子,也不確定葉敘年會把自己的底牌說不來不。

其實照她看,那個芥子空間也沒什麼大不了了,而且裡麵也就食物、部分消耗品和藥物能派上用場。

唔,藥品可以瞞著些,其他的東西抖出來,其實也沒那麼吸引人。

好吧,還是能吸引人的。

不過她覺著,現在的整支車隊裡,應該沒什麼會人會眼饞一個有限的食物製造機。

等到了平安的地界,裡麵的食物在見過世麵的人麵前,其實也不是大好吃嘛。

“我先聲明,葉某並非臭皮匠,應是一個半的諸葛亮。”葉少疾施施然地也走了過來。

“對了,剛才何兄也要我帶上一句,他是半個君子,有所得有所不得,也很清楚。正忙著警戒,就不過來了。”

“那、李達呢?”葉父先小人、後君子地笑容可掬道。

旁邊的葉敘年同樣有幾分期待。

“哦,那個二愣子,不必讓他知道了。蠢貨知道得太多,容易丟了性命。”葉少疾淡淡道,笑容有些瘮人。

寧薑:“……”

葉敘年:“……”

徐秈:“……”(原來哥哥沒有把我當做傻子,開心.j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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