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李家造的船並不多,真正開始涉及這個生意也不過五六年而已,其實投入的成本都尚未完全收回。

但如果一直做下去,造船利潤也是非常可觀的,所以李家一直都是瞞著西冸鎮的人暗中進行的。而麵前的林伯之所以能夠知道,也是因為李敏卿的父親太過相信他了。

“林伯,這是我最後一次這般叫你。我父親曾跟我說過一個故事,”李敏卿仿佛在陳述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曾經有兩個漁夫因為家貧,相約半夜一起去濁河中央捕魚。夜間風大浪險,但魚群也容易放鬆警惕,他們為了生存不得不鋌而走險。”

“前幾次比較順利,兩個人多是有驚無險,收獲頗豐。他倆回來後將魚都賣了,都各自分了一大筆錢,不僅緩解了家庭的窘境,甚至還小有富餘,可以過上一段安穩日子。”

“隻是,其中一人想著用本錢去做點小生意,另一人卻迷上了賭博。迷上賭博的那個人很快就把錢都輸光,還被賭館的打手追上門要債,差點連自己的妻子都當了出去。”

“若不是好友相助,賭館根本連寬限幾日都不願意。就這樣,被逼上絕路的漁夫苦苦哀求好友再跟他去夜裡捕魚。因為他知道,之前之所以會有這麼多收獲,根本少不了好友那一手絕佳的閉氣功夫以及水性。”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是兒時就有的友情,即使好友反複說過前幾次都是運氣,但還是抵不過漁夫的哀求,最終答應他隻做最後一次。”

“就是這最後一次,他們遇上了無法抵抗的河底漩渦。船底被石頭碰破了個洞,根本無法再支撐兩個人留在船上。船下是洶湧的濁河與漩渦,船上也岌岌可危,究竟是兩個人都留在船上等死,還是讓一個人跳船,令另一個人有更大幾率活下來?”

“最終,是那個水性極好的人跳了船。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跳船的活下來了,留在船上的沒有回來。”李敏卿看著林伯諷刺地笑了一下,“我李家的先祖本就不打算去做如此凶險的事情,奈何無法麵對好友身處困境無動於衷,才趟了渾水。”

“他本可以安穩地靠著小生意給家人謀生,可就是因為這最後一次捕魚失了漁舟,欠下一大筆錢財,加上幫好友擔保還欠著賭坊的錢,他隻好將所有的家當扔進去拚死一搏,才沒有在那年因為還不起錢被扔進大獄。”

“你說,究竟是我們李家欠你的,還是你們林家欠我們的?”

李敏卿看著林伯依舊固執不相信的麵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有些可笑。世間一樣米可養百種人,他為何就不能乾乾脆脆地承認就是他們李家看錯人了呢?

“敏卿,何故磨蹭?”葉父忽然親昵地喊了一聲李敏卿,嘴邊帶著高高在上而疏離的笑望了一眼林伯,“百夫長濫用職權、私通西狄,被主薄撞見不思悔改,反倒謀殺了朝廷命官。幸而天理昭昭,他也被過路的義士就地格殺。這渡口本就屬西冸鎮管轄,又豈是一介布衣可以操控,更彆提他還聽命於一個犯人。”

葉父輕蔑一笑,看著林伯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隻小蟲一般。

林伯被葉父說的話給震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倒退幾步,口中一直喃著“不可能”三個字。

但這顯然不是最大的打擊。

寧薑微微歎了口氣,從人群裡走了出來,先對謝老太爺作了個揖,再看向林伯淡淡道:“你一直攔著我們是何緣由,我們又豈能不知?”

“那些能駕船渡河的人,應該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旁邊聽到這話的人,都跟林伯一樣震驚,當然各自驚訝的緣由各不相同。

林伯聽到卓爾耿的死訊尚且穩得住,聽了寧薑這句話竟露了恐懼的神色。

而李敏卿一看林伯的表現,便知寧薑所說十之**就是真的了,心中也不禁“咯噔”了下。

要知道西冸鎮能駕船渡河的好手,不是三四個,而是有十幾個之多。渡河不同打漁,需是深諳這條河流水勢、暗流以及風向的人,才可以嘗試掌舟載人。可以說,每一個船夫都是打漁的老手,但每一個打漁的卻不一定能帶人平安渡河。

而且,他們多是他李敏卿認識的人,幾乎都是從祖輩開始,就跟著李家的祖輩一起掌著這暗渡口的生意。

這些人都死了,怎麼可能?

自從他爬上岸來,從未見到西冸鎮有何動亂,如果那些人都死了,難道他們的家人不會鬨起來嗎?又怎麼可能讓鎮子依舊維持著往日的安寧?

除非——

有人幫那個西狄人一起瞞著。李敏卿的目光移向了林伯。

寧薑沒有繼續買關子,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兒子因為錢財出賣了李家,卻很快就被那個西狄人給殺了。沒了李家,這個渡口便順勢落入了西狄人的掌控。”

“他掌控這個渡口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你們載了一群黑衣人渡河去往對岸。那群黑衣人應該沒有在河對岸的大霖府待上多長時間,就回來了。”

因為他們的行動並不順利,泄露了行蹤,才會導致對岸的大霖府封鎖了河岸。隻是他們的功夫不差,隱蔽性也極高,就是不知究竟是那河對岸的誰發現了這群人?

寧薑將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來,心裡也默默埋下了一個好奇。

“你們載這群探子渡河,他們又怎麼會讓你們活下來?”

卓爾耿無法保證這些生長於此的船夫能夠一直聽從他的命令,而若想消息不泄露出去的最好辦法,就是殺光他們。

十幾個人並不多,即使再加上他們背後的親人,也算不上太多。

卓爾耿可以不動聲色、輕而易舉地殺光李家所有人,又怎麼可能做不到掩人耳目地殺掉這些船夫和他們的家人呢?

“之所以能瞞這麼久,你立了大功吧。”寧薑平淡的調子卻聽出一股挖苦的意味,刺得林伯那張溝壑遍布的臉皮生疼,竟讓他無法再承受彆人的目光。

“……不、我也不想,可他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脅我,我能不做嗎?!”林伯怒吼出聲,但那佝僂的身體再也無法站直。

可悲、可笑、可歎。

李敏卿看著眼前這個原本意氣風發、如今卻變得白發蒼蒼的老者,心裡忽然平靜了。

不是不恨,而是沒必要了。

他從卓爾耿手裡活了下來,也見了那具不甘的屍體,更明白那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林家,除了你,應該沒彆的活口了。”寧薑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好似一座山壓在林伯的背上。

她剛好燒了卓爾耿的情報,又碰巧能在那個屋子裡遇見卓爾耿所有的部下。除了他馬上準備要撤離送回情報這一種可能,還會有其他可能性嗎?

人都要走了,原本為利用嘍囉所控製的人質也就沒了用處,自然殺了了事。

明明都是猜測,偏偏都猜對了。

林伯從之前那個來渡口的西狄人的態度上,其實就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隻是他一直不願深想,這下有人將事實擺到他麵前,也容不得他逃避了。

他本來就僅有一子一女。

女兒早年遠嫁,如今遇了地動瘟疫,生死不知;兒子在之前就被西狄人殺害,原因隻是多說了一句邀功的話。

剩下的家人,隻有兩個孫子和老妻,都住在渡口的西邊。

那些人明明答應他,隻要他聽話,就會保證他們的安全。

林伯還是依舊不願相信寧薑的話,他也顧不得再待在這裡幫那些人隱瞞渡口船隻的事情,朝著西邊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跑去,就連鞋子掉了也顧不得撿,必要親眼所見才能甘心。

沒了阻攔的人,謝家派人去探查停在渡口的船,這才發現那船上麵都是些破布或是稻草所做的假人。

隻是因為離得遠些,才沒有被人瞧出不對勁。

那林伯敢一個人攔在這,又用假人欺騙了西冸鎮民如此之久,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也的確能力不錯。

“這渡口一個船夫都沒了,我們該怎麼渡河?”謝耀福聽了返回的人說了情況,愁眉苦臉地找葉父商量。

葉父也不懂啊,他隻坐過船,對怎麼開船掌舵劃船沒一點經驗的。

李敏卿掃了掃渡口停著的船隻,指著中型大小,恰好能裝下他們這一行人的那條說道:“我懂水勢暗流,大家等下跟我指揮便可。”

他許是繼承了先祖的水性天賦,打小就被父親訓練了泅水的能力,待到稍微長大,父親便將家族經年累月探查到的濁河暗流水勢都教給了他,甚至還在非汛期的時候橫渡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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