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黃紙朱砂, 不通修行之道, 同樣的符咒畫得再惟妙惟肖,也隻是普通的圖案而已。
這般想著,張瓊穎跟著校醫走向校醫室,完全沒有察覺到郭明睿身上有什麼異常。
有張瓊穎主動幫忙, 班主任李慧鬆了口氣, 轉身回到了教室裡。
早課的節奏重新握到了班主任老師的手中。
林徽真低頭看著課本,手指無意識卷著書頁的一角。
一個星期前, 林徽真第一次見到這位缺席了軍訓的同桌時, 郭明睿還隻是一個身上沾了過多鬼氣,半隻腳踩上鬼道修行的普通人。
不過,這樣的聚陰之地,的確適合鬼道修行。不過七天的時間,他竟然已經煉氣三層巔峰, 比之張瓊穎還高了一個小境界。隻是,也因此, 他身上的氣息也越發不像活人來。
修真界的修行法門多種多樣,哪怕是一門心思研究廚藝的修士也能夠以食入道, 美食與修行兩不耽誤。
鬼道, 在天璟大世界亦有傳承門派。
魔道頂級勢力以四道兩盟為魁首, 其中, 四道為邪魔道, 兩盟為正魔道。邪魔道一品宗門幽冥淵和屍傀派, 走的便是鬼道修行的兩條路子。幽冥淵役使陰靈厲鬼, 慣愛以修士元神煉製如引魂幡之類的法寶。而屍傀派則慣以修士軀體煉製傀儡,留一縷元神進行操控,基本模式差不多就是傀儡師。
這兩條路子,無論是哪一條都被正道修士所深惡痛絕。
其實,在林徽真看來,鬼道未必不能走出一條正道,隻是,因為魂魄與屍身的問題,正道修士都不屑此道,而幽冥淵與屍傀派基本將這一脈傳承的名聲禍害得差不多了,這才讓鬼道變成了修真界中有名的邪道。
即使此處占據地利,郭明睿的修行速度也有些太快了。
思忖間,他的腿上忽地一重。
林徽真目光下瞥,卻見到那隻黑色團子從書桌裡滾了出來,趴在了他的腿上。
林徽真下意識抖了抖腿。
鹵蛋在林徽真的褲子上不輕不重地撓了一爪子,沒有抓破他的褲子,反而讓林徽真校服褲子下的大腿有些癢。
林徽真的嘴唇動了動,依稀是想要笑的模樣。
鹵蛋用軟乎乎的肉墊在林徽真的腿上按了按,似乎仍有些不滿意的樣子,他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竟然低下頭鑽進了他衣服的下擺裡。
林徽真的腹部下意識就繃緊了,那個毛茸茸的團子相當敏捷地從衣服下擺鑽進了林徽真的衣服裡麵。
雲城二中的春秋兩季運動服校服是偏寬鬆款式,拉上拉鎖後,上衣的下擺通常會窩進去。對於將衣服裡麵當做貓窩鑽的鹵蛋而言,那窩起來的一點布料用後爪踩著很穩當。一邊是林徽真穿著T恤,熱烘烘的身體,另一邊還有校服兜著,比起那一堆硬邦邦的書本要舒服得多,也溫暖得多。
不不不,是進入九月天氣漸冷,鹵蛋擔心這個人類弱不禁風會在冷風之下病懨懨地栽倒,所以他才會犧牲自己,用自己溫暖的皮毛來暖和一下林徽真的。
對,沒錯,就是這樣的。
鹵蛋點了點毛茸茸的小腦袋,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善解人心和藹可親的貓。
林徽真低頭瞅著自己身前凸出來的那一小包,是之前兩次給鹵蛋養出來的毛病嗎?
他怎麼覺得這隻小黑貓越來越喜歡睡在他的肚皮上了?
就像是今天早上,一覺醒來,肚子上熱乎乎的。低頭一瞅,被子裡鼓了個小包,不是林徽真身體發福長了小肚子,經過幾個月的鍛煉,林徽真的腹肌初具規模,隱隱有了那麼一點意思,再也不是當初不管運動多少吃了多少也沒有半點變化的一塊腹肌。
林徽真不必掀開被子瞧一眼就知道,小腹處窩著的毛茸茸是他家最近拋棄了枕頭,愛上了肚子的鹵蛋。
應該說,幸虧林徽真從來沒有裸-睡的習慣,而在養貓妖之後,每天睡衣睡褲完完整整,哪怕不在修真界也沒有將自己尊者包袱扔得乾乾淨淨嗎。
鹵蛋也不怕把自己給憋死。
林徽真微微出神。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存在。他竟然不知不覺任由一隻貓妖侵入他的領地,還跟他如此親近。而他竟然沒有用什麼手段保證他的忠心,之前考慮的靈寵契約都被林徽真無限期推遲下去。
大概是,舍不得有這樣一雙漂亮眼睛的小貓被削去所有野性,失去自由,變成隻能夠在他手邊撒嬌乞憐的寵物吧。
林徽真無聲地吐出一口氣來。
其實,他家鹵蛋挺不錯了,最起碼這個小家夥沒有在窩在他衣服裡睡覺的時候打呼嚕。
今天的第四節課是體育課。
葛濰濰一身紅色運動服,細眉細眼的美麗姑娘比上周給他們上課的時候有底氣多了。劉柯認命地瞪著死魚眼,儘職儘責地當著體育委員。
林徽真最近雖然長高了幾厘米,但終究不大顯眼,依舊站在隊列的末排。鹵蛋在林徽真的校服衣服裡麵睡了兩節課,還是在課間操的時候才勉為其難地鑽出來,抻了個懶腰,沒讓林徽真揣著他做操。
隻不過,等林徽真回到教室裡的時候,那隻總是浪得沒邊的小貓妖卻沒有回來。
整整第三節課,不知所蹤!
等第四節課上課了,林徽真繃著臉,勉為其難地瞟了好幾眼,才在操場一側林蔭道的一棵旱柳樹上看到那隻揣著爪子的小奶貓。雖然黑得一閉眼睛幾乎分不清哪兒是樹乾哪兒是貓,但架不住林徽真眼力極佳,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小混蛋。
林徽真很確定,鹵蛋也意識到他看他了。不然,林徽真怎麼能在那張黑乎乎的毛茸臉上看到了狡黠。
真是欠收拾了。
林徽真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下齒,臉上卻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旱柳樹上,鹵蛋倏地抬起腦袋,黑色的三角耳抖了抖,深碧色的貓眼裡閃過一絲警惕。
有殺氣!
體育課的慣例大概就是先來一套熱身動作,圍著操場慢跑兩圈。
體育課不同於美術和音樂之處在於,體育課有一些項目是需要達標測試的。達標測試的分數雖然不會列入高考分數裡,但高考資格的一項基本標準是體育達標合格。
雲城各大高中的體育達標並不嚴苛,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放鬆。還沒有哪一所學校會讓本校考生因為體育達標不合格而無法參加高考,隻是該走的程序都得走一遭。
幸虧現在是新高一,一些達標項目還不用急著教給學生,讓葛濰濰不至於讓她火急火燎地先跟其他體育老師學習一下一些項目。不然,葛濰濰極有可能慎重地去校長室一趟,寧願搶了看門老大爺的工作也不願誤人子弟。
葛濰濰與張瓊穎同齡,但因為她的特殊天賦是不管哪一種符咒都禁不住的凜然銳利,她幼年時深受其苦。
現在還好,最多是有時候控製不住手勁兒。往前十五年,她身邊的東西經常被無形力量劈成兩截,葛家哪敢讓這位祖宗繼續上學。
沒有將葛濰濰當做怪物一樣關起來,一是因為葛濰濰好歹是葛家嫡係小姐,二則是她身上的氣息並非邪道,若是她能夠正常操控,於葛家百利而無一害。
在將身上氣息控製到不傷人地步之前,葛濰濰一直獨居葛家本宅偏院中,足足五年的時間,哪怕是負責教導葛濰濰必要課程的老師都是他們家族請來的飽學之士,隻是不免得避開老遠。
無論誰知道葛濰濰從十歲起就得獨居一院,見到的人屈指可數,更是沒有什麼玩伴都覺得這樣對一個小姑娘而言未免可憐了些。但葛濰濰性子偏冷,從不覺得那五年有何寂寞,長時間一人獨處竟也樂得自在。
等她十五歲終於勉強控製了那個氣息,不至於隨意傷人傷物時,葛濰濰該學的都已經學了。比起上學,她更想做的是戰鬥與潛修。
虧得葛家有權有勢有人脈,哪怕葛濰濰從小學三年級後就再也沒有上過學,更沒有參加高考,她依舊被特招進了全國頂尖學府之一的B大,走的是體育生的路子,專業是長跑。
名為體育生,她基本也不去上學,最多在需要她出席長跑比賽的時候,葛濰濰才從某個山溝旮旯裡出來。
長久避世而居有一點弊端,便是葛濰濰不通人情世故。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往往都不會掩飾半分。
這些年下來,葛濰濰雖然不修風水堪輿卜卦算命,但在抓鬼除妖上,她是當之無愧的年代一代翹楚。
張家老太爺都感慨過,葛濰濰這性子看似不好接觸,實際上再沒有一個比她好接觸的人。但到頭來,能夠跟葛濰濰說上兩句知心話的隻有張瓊穎,張瓊欣都隻是順帶的。
此時此刻,高一三班的同學們完全,不,是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教導他們體育課的年輕女老師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但郭明睿卻深有體會。
如果不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再如何也不能崩了剛剛車禍受傷的人設,郭明睿恨不能離葛濰濰遠遠的。他寧願在操場上跑十圈也不願跟葛濰濰站在一起發呆十分鐘。
他本以為自己修為漸深,這學校裡亂竄的孤魂野鬼瞧著他都避之不及,儼然一代鬼王預備役人物。但每一次見到這位葛老師的時候,他仍是身上雞皮疙瘩直冒,冷汗是一層一層地沁出來。
那人告訴他,隻要他潛心修行,他不僅能夠保護彎彎,還能夠奪回屬於他的東西。
他生性偏執,有些東西,他可以不要,但彆人卻萬萬不能從他手中搶奪。
隻是,他都修到了第三層,但他見了張瓊穎時還是覺得難受,而在葛濰濰這裡就完全能夠稱得上坐立不安了。
在他變得足夠強之前,他必須習慣。
郭明睿垂下眼,努力調整呼吸。
“你叫……郭明睿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