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郭明睿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稀釋自己的存在感時,一旁的葛濰濰卻轉過頭,一雙細長的黑眸靜靜地看向他,聲音不高不低,平淡地開口道。
郭明睿頓時就覺得有些岔氣。他咽了咽口水,儘量以著天真爛漫的表情對向葛濰濰,乖巧地道:“是的,葛老師。”
葛濰濰慢慢地點了點頭,她指向一旁的升旗台,道:“你身體不好,到那裡休息一下好了。”
郭明睿聞言,忙不迭地點頭道:“好的,謝謝老師。”
葛濰濰轉過身,繼續看著跑圈的隊伍。
郭明睿的身體是真不好啊,聽說軍訓前兩天出了車禍。這些小孩子特彆脆弱,傷筋動骨了得休息好幾個月。剛才就站一會兒,郭明睿就有些搖搖欲墜。
想起張瓊穎之前的囑咐,未免在她的課堂上出現學生昏倒的突發事件,葛濰濰老師機智地讓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少年去樹蔭下休息一下。
她就是這麼機智!
旱柳樹的主乾上,鹵蛋揣著爪,貓眼幽幽地看向下方寒氣直冒的郭明睿,興致缺缺。
之前他還故意嚇唬這個聞上去冷冰冰的人類,試了兩回發現他弱得很,這隻傲氣的小黑貓對他也就沒了興趣。
他將毛茸腦袋搭在爪子上,深碧色的漂亮貓眼精準地落在操場上隊伍末端的林徽真身上。
果然,還是他當初挑選的人類瞧著最順眼了。
***
對某個人而言倍感煎熬的體育課總算是結束了,午休時間一到,高一三班原地解散,三三倆倆或是去食堂,或是到校外用午餐。
林徽真因為收了個有錢徒弟,原本瀕臨赤字的財政瞬間恢複成了無比健康的狀態,手頭寬裕了,林徽真決定今天到外麵的餐館吃午飯。
隻是,今天中午注定不是林徽真一人帶貓吃飯,因為某個憋了一上午的人竄了過來。
“師父!”
錢琮清壓低了聲音,小聲地道。
師父說了,要低調。
劉柯默默地站在錢琮清身後,隻當自己不存在。
希望二少師徒遊戲能夠儘快結束。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倏地從一棵樹上竄了出來,直撲林徽真。
林徽真眼睛不眨,抬手一撈,反手就揣進了校服口袋裡。
“咪……嗚……”
口袋動了動,黑色的柔軟皮毛從林徽真的指縫間漏了出來,然後是一隻毛茸茸的小腦袋,硬是拱開了林徽真的手指,寧願他的手指卡在喉嚨的部位,也要將腦袋神氣活現地探出來。
錢琮清認定了這隻小黑貓不凡,立刻上道地打招呼道:“貓兄!”
這位貓兄似乎有名字,但師父從來不再他的麵前喊過這位貓兄的名字,錢琮清也拿不出像樣的稱呼,就用了這個江湖氣十足的稱呼。
鹵蛋瞟了錢琮清一眼,大概是覺得錢琮清還算上道,雖然沒有喵一聲回應一下,但他點了點腦袋,權當回應。
錢琮清:他認的這個師父果然來曆不凡,連那麼有靈性的貓都追隨了他的師父。
是的,因為當初在北沙鎮軍訓基地裡發生的事情,錢琮清完全想不到,這隻黑貓是林徽真之前收留的,還以為是當初李子園裡麵對一眾黃鼠狼精同仇敵愾並肩作戰,這隻頗有靈性的貓跟他一樣有眼光,看出了師父的與眾不同,所以才跟著回到了雲城的。
錢琮清看向林徽真,積極主動地道:“師父,您想吃什麼?席間我給你布菜啊。”
錢琮清試圖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裡展示自己的“孝心”。
林徽真的嘴角抽了抽,他忍不住道:“我說……”
錢琮清目光炯炯,一副願意聽從教誨的乖巧懂事模樣。
林徽真:“……你還是少看一點武俠吧。彆跟過來。”
說完,林徽真揣著貓,不再理會錢琮清,抬腳離開了校門口。
錢琮清:“……嚶。”
劉柯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覺得現在的錢二少就是被妖道給迷惑了的昏君,他這個肱股之臣看著好心痛!尤其二少搞出來的這師徒關係——關鍵還特麼三跪九叩了——要是被遠在B市的太上皇錢大少知道了,劉柯懷疑自己會被送到塔克拉瑪乾吃沙子去。
正覺自己前途無亮的時候,劉柯聽到了錢琮清小聲嘀咕道:“師父是陽曆11月11日的生日,陰曆是10月14日,還有兩個多月就到他老人家的壽辰了,應該送什麼生辰賀禮呢?”
“二、二少!”劉柯死魚眼看向錢琮清,“林……林先生,他跟你同歲。”
還老人家,還壽辰,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給錢老爺子準備賀禮呢。
錢琮清一臉不耐地看向劉柯,最近他這個跟班越來越笨了,道:“你懂什麼。”
他這是孝心!
說完,錢琮清扭頭就走了。
劉柯苦逼臉,完了,二少算是鬼迷心竅了。
***
下午第二節課,高一三班是張瓊穎的美術課。
因為她沒有事先通知眾人帶畫具,她索性自己掏腰包買了七十份墨汁、硯台、筆洗和狼毫筆,上到哪個班級就發到哪個班級,下課後再收回來。
新高一開學的這一周多的時間裡,張瓊穎算是全高一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一是因為張瓊穎年輕漂亮,這樣的容貌混演藝圈都夠了。二則是因為美術課不需要太過緊張的學習,基本上就是個放鬆的課程。全班學生拿到了整套畫具,都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
張瓊穎麵帶微笑地點開PPT。
白色的背景上,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幅放大的字畫。
看上去應該是字,但瞧著卻像是一幅東一撇西一撇的畫。
一時之間,竟然誰都沒有認出來,張瓊穎放大在大屏幕上的,其實是一張驅邪化煞符的圖案。
林徽真也沒有認出來。
林徽真的符道,一向是他拿著傳承自己走,畫出來的符籙也沒有這麼花裡胡哨,往往就是抬筆一字。不管寫成什麼樣子,打入的真元隻要能夠引入恰如其分的靈氣,符籙就是能用的。
根據林徽真的研究,畫圈其實是最簡潔快速的一種畫符方法。既給足了融入真元,引動靈氣的時間,還能夠形成閉合,鎖住符紙上的靈力。
隻不過,這種畫符方法拿出去實在是不上台麵,沒有一個符修會選擇這麼乾。
林徽真怎麼說也有點尊者包袱,無人的時候他拿畫圈練練手,但出手的時候怎麼說也是龍飛鳳舞的一個字。
林徽真的字,雖然說不上一個上佳,但早不是少年時的一筆臭字,還算能夠拿得出手。
張瓊穎放出來的畫麵讓學過一點國畫的同學麵麵相覷,入門不是一般先畫花鳥嗎?他們是學過,可不代表全班同學都學過國畫啊。
張瓊穎指著大屏幕,開始解析字畫的各部分結構,指點著他們在宣紙上來兩筆。
這是張瓊穎向同組美術老師打聽來的授課方法。她剛學畫符的時候可不像是這樣,就她爺爺手把手教了她一遍,然後就讓她自己反複練習。
得到第一張能用的符籙之前,張瓊穎畫廢的下等符紙都能夠堆成小山,耗費的普通朱砂墨也是成桶來的。而這個期間,張瓊穎自己也是累得夠嗆。
不僅是因為懸腕反複畫符耗費體力,想要畫出靈符得先將自己體內一絲真元打入符紙中,引動天地靈氣彙聚其上。下等符紙和朱砂吃的真元不多,但積少成多,時間一長,張瓊穎自己的身體也受不住。
想要培養出一位天師,所要付出的金錢不是一個小數目。張家有這個底蘊,能夠支持張瓊穎畫廢一堆符紙後找到那一點靈光,一筆即成。
張瓊穎倒不是覺得滿教室的同學拿普通墨汁和宣紙畫出來的符紙能有什麼用途,她隻是想要拿出個由頭貼出自己之前畫出來的驅邪化煞符,化解這個房間裡的陰氣而已。
她爺爺從小教導她,畫符的時候講究心誠,哪怕筆力不成熟的時候也要拿朱砂符紙來畫,萬不能拿了普通筆墨宣紙練習。
不過,她這班級裡都是普通人,她本也沒指望自己幾節課教出個引動靈氣成符的天師——天師也不是這麼隨隨便便教出來的——張瓊穎權當這是她拿來搪塞美術課的內容。
符紙上麵的圖案,似字似畫,構圖看上去很非主流,仔細看看還挺有美感。在張瓊穎依次分解了這個圖畫文字的時候,下麵的同學就可以自行練習了。
張瓊穎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在過教室的道間,卻是借這個機會將整個教室所有人都觀察了一個遍。